《请谨慎地养狗崽子》秦有琴

19、有些大人

　　……小山哥怎么可能有爱心父母？

　　林白术失笑，他没有着急回答陆奇的问题，转而征询地看向女人，“这张陪护床……”

　　“你坐你坐。”女人立刻说，她往后挪了挪，热情地招着手示意林白术坐到中间的小床上，“我儿子偶尔会过来看看我，所以要了个陪护床。”

　　她看着林白术的笑容，忽地眉头一皱，笑容僵在唇边。

　　“谢谢。”林白术客气地笑，然后坐到陪护床上，耐心地解释道，“我的确是受了你爱心妈妈的委托，但我也没有骗你。我的确是你小山哥哥的‘爱心爸爸’。”
　　“行了行了。”陆奇不耐烦地打断他，“赶紧拍个照取完证就回去吧，别假模假样了。”

　　林白术叹了口气，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解释。
　　“那我把果篮放在这里，有需要的话你自己拿来吃。”

　　“好。”陆奇说，他眉眼间的锐气莫名神似陆轻山，“快走吧。”

　　“还有别的我可以帮你的吗？”林白术客气地说。
　　“没了，快走吧。”陆奇再次催促道。

　　他好像格外排斥‘爱心父母’这个名号，连看都不想看林白术一眼。
　　不过林白术懒得去探究此间缘由。
　　他并不是一个好奇心泛滥的人。

　　林白术刚站起身，他身后那名女人就又温温柔柔地开口了：“孩子，人家来看望你，你怎么这么不耐烦呢？”
　　陆奇眉头一皱，“管好你自己。”

　　女人又道：“你一个人在医院这么久，这位林先生……虽然看起来不像是你的家长，但是既然来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呢？他刚来就赶他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林白术回过头，视线内撞进了女人和煦的笑容。

　　陆奇啧了一声，“他不是我家长。就只是个来看望我的……志愿者。”
　　“而且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来的，我让他早点走也是为他好。”陆奇补充道。

　　“是志愿者？”女人惊呼一声，目光在陆奇和林白术身上来回逡巡，她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之前不认识吗？”
　　她看见了林白术的泪痣。
　　女人抿着唇，表情渐渐沉了下去。

　　“对。”陆奇说，他终于抬头看向林白术了，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这人还撒谎骗我。哼，我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这些机构里的大人，最狡猾了。”
　　他又说：“你以为你骗我你是小山哥的爱心爸爸，我就会听你的话？……别逗了。小山哥才不会接受你们这些伪善的人的帮助呢！他不接受，我也可以做到！你走吧。”

　　“……”
　　林白术叹了口气。

　　陆奇简直就是缩小版麻烦plus版的陆轻山。

　　女人听了这一席话后，眼睛因吃惊而瞪大，她看着林白术，欲言又止。

　　林白术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是看着陆奇，很柔和地笑了一下。
　　“好，那我走了。”林白术说。
　　他又看向女人，笑得客气而疏离，黑发散下，垂在眼尾泪痣旁，“谢谢你帮我说话，再见。”

　　“不是这样的。”女人忽然着急道，她看着林白术，话却是对着陆奇说的，“我见过这位林先生，他没有必要撒谎。”
　　她眼神明亮，看着不像是在说谎。

　　可是林白术并没有见过这位女人的印象。
　　林白术疑惑地看向女人，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问，没有用语言去打断她。

　　女人垂着眼，自己解释道：“我曾在吴医生那里实习过一段时间，见过您几次，只知道您的姓，所以一时没能认出来。您最近……怎么样？”

　　吴医生是林白术的治疗医师。
　　听闻女人的话，林白术的笑容骤然敛下。
　　但是转眼间，他就又挂上了招牌式的笑容。他笑着说：“一切安好。”

　　“是、是吗？那就好。”女人讷讷道，“您真的在做‘爱心父母’吗？可是这对您来说……”
　　“没什么大事，谢谢关心。”林白术笑着打断她。

　　“那……您照顾的那个孩子，知道您的病吗？”女人担忧地看着林白术，她斟酌了一下措辞，“如果像您的老师和女友一样……”

　　“……您在说什么？”林白术再次打断对方，这次比上次还要紧迫。
　　他目光如水，沉沉地看着女人。

　　他现在并不想提及关于自己病的话题。
　　一点都不想。

　　女人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说：“之前听说您好像状态不太对劲，是和那个孩子发生了什么吗？我离职有一段时间了，请问吴医生知道这件事吗？”

　　“什么吴医生？”陆奇忽然插嘴。

　　林白术皱了皱眉。

　　“一个很厉害的医生。”女人耐心地跟陆奇解释，她忽地意识到什么，匆匆道，“抱歉，这里好像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她心神全系在林白术身上，望着林白术眼神诚挚，“林先生，我们出去谈谈？”

　　林白术垂下眼，笑得疏离。
　　他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拒绝之意。

　　“您现在做的事情对您来说是不是太过为难？如果——”
　　女人似乎还想说什么，林白术却倏地站起身，笑容温和，“抱歉，我还有事。今天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时机，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聊，怎么样？”
　　他虽然是征询的话语，语气却根本不容人回绝。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女人看着林白术，讷讷地说了声好。
　　她似乎对林白术的行为很不解，来来回回地看着林白术和陆奇，找不出答案，于是又说：
　　“我个人建议，您要不要还是——”

　　林白术已经站起了身，离开的姿态果决而不拖泥带水。

　　陆奇则缩在床上哼了一声，道：“这些大人就是这样。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怎么想的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呢。”

　　林白术还是没说话，他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神情自若地拉开门。
　　手背却用力得能看清骨骼凸起的线条。

　　“别这样说！”女人匆忙地制止陆奇。

　　林白术没有理会后面的骚动，他一把打开门。
　　门打开的下一秒，他猝不及防地看见了门外有人抬着手，做着准备敲门的姿势。

　　那人比他高一点，垂着眼，神情有些复杂。
　　是陆轻山。

　　他什么时候到的？又听到了多少？
　　一瞬间，林白术大脑一片空白。

　　他本能地挂起笑容，说：“你来了？你表弟在里面。”
　　林白术表情是笑着的，眼神却像空洞得像深渊里的冰窟。

　　“啊……嗯。刚来不久。”陆轻山说。

　　“你去看看他吧，我先走了。”林白术说，不等陆轻山的回复，径直越过对方。

　　陆轻山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拦住林白术。
　　林白术轻巧地闪避开，往医院外走去。

　　陆轻山抓了个空。

　　林白术看也没看陆轻山一眼，只是闷头往外走。他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里。

　　陆轻山看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
　　他往病房里走了一步，对上嘴张得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的陆奇，然后点了点对方，“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话很客气，表情却像是写满了“过几天再来收拾你”。

　　陆轻山又扭过头，冲女人客气地鞠了一躬，说：“柳阿姨，我表弟比较叛逆，麻烦你多照顾他了。今天有点事，我改天再来看你。”

　　女人笑着摆摆手，“没什么事。你认识刚刚那位先生吗？”
　　女人欲言又止，神情带了些担忧。

　　“嗯，认识。”陆轻山说。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柳溪简的妈妈曾经是心理医生的实习助理，而林白术也说过他的病是精神上的问题。
　　联系到林白术刚才的状态，陆轻山心中腾起一股担忧和不安的情绪。

　　陆轻山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他草草地交代了几句，随后拔腿就往医院外跑。

　　.

　　林白术砰地一声甩上车门。
　　他屈着腿坐在驾驶座上，轻轻喘气。他莫名地出了一身汗，微长的发被洇湿后贴在脸侧，长睫掩住泪痣。
　　林白术颤抖着摊开手，眸光描摹着自己的掌纹，试图让自己情绪恢复无波无澜的状态。

　　这一招没用，然后他紧紧闭上眼，黑暗中他的思绪依旧是一团乱麻。
　　“……操。”林白术低低地骂了一声，然后睁开黑白分明的眼。

　　他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奇怪。
　　柳女士明明说的话都很正常，换做以前他完全不会在意。今天却突如其来地让他变得焦躁，以至于堪称狼狈地逃离现场。
　　可是为什么？
　　因为在有陌生人的情况下讨论了他的病？

　　林白术用力地闭了闭眼，试图把自己陌生的情绪全都从脑海剔除。

　　柳女士的行为没有任何异常，林白术也不是没有让陌生人知道自己患病。比如就职第一天，林月玲把他的病告诉了李福海，他就一点波动都没有。
　　所以到底是哪一环出现了问题？

　　“砰砰砰。”
　　有人在敲车窗。

　　“林白术，你在里面吗？”
　　少年清朗的声音透过车窗，有些模糊。

　　林白术面无表情，没有理会。

　　他并不在意有别人知道他的病情，可是他现在并不想让陆奇知道。
　　为什么偏偏是陆奇？

　　“林白术？你在吗，回复我一下。怎么不说话？”

　　他之前从没见过陆奇，对陆奇的印象目前停留在对方是陆轻山的表弟，似乎还很崇拜陆轻山上。
　　和陆轻山有关系，也仅仅这样了。

　　“林白术，林白术，林白术？……林叔叔？……白术哥哥？如果你在里面就回复我一下，至少证明你还活着。”

　　这种情绪实在太奇怪了，比之前发现自己情绪会受陆轻山触动的时候还要奇怪。医生上次解释成是好转的表现，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陆轻山明明都不在场。

　　完全不像是好转了，林白术只觉得困扰。
　　他也许应该离开伊江一段时间，然后——

　　“林白术你到底怎么了？虽然我不太懂，但如果是关于你的病，我们去看看医生吧。不要一个人闷在里面。陆奇不太听话，我替他向你道歉。”

　　然后——

　　“林白术，你他妈不会想不开要自杀吧？”

　　烦死了。
　　林白术猛地拍了一下车门。

　　外面陆轻山还在喋喋不休，林白术实在忍不住了，降下车窗，露出那张像是凝着陈年寒霜的脸。

　　“什么事？”林白术问。

　　陆轻山松了口气，“你还活着就好。”

　　林白术没说话，反手又关上了车窗。

　　“别——”陆轻山大喊一声，手按在车窗顶上。
　　他的手差一点就被夹住，好在林白术及时停下。

　　林白术用力地闭了闭眼。
　　“陆轻山。”他竭力放柔了自己的语气，“我现在不太有心情搭理你。小朋友能不能自己去一边玩？”

　　这是他最近第七次情绪管理出现异常。
　　从前几次掩饰得滴水不漏，再到在陆轻山面前放松下来，最后到这次完全不加掩饰地暴露出自己的烦躁，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

　　陆轻山没说话，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看林白术。
　　这个角度林白术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陆轻山说，“我有个地方想去。”
　　他直直地望着林白术。

　　林白术：“……”
　　他冷着脸和陆轻山对视，眼神慑人。
　　陆轻山不闪不避。

　　“你认真的？”林白术连敷衍的笑容都不愿意给。

　　陆轻山望着他，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对，麻烦了。”陆轻山说。

　　林白术闭了闭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上车。”林白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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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小山，也挺狡猾的。
掐指一算，白术葛格的病你们很快就能知道了。前面还铺垫了蛮久的，虽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写清楚15551（不清楚是不是有机智的小伙伴早就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