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女》冷薇

13、第十三章

　　“请问，您贵姓？”

　　“我姓肖，肖伯纳的肖。”老男人故意把自己和外国大作家扯在一起但听上去谈话的口气很自然。

　　“我们可以叫您肖伯伯么？”余娟歪着头发嗲，她身上的香水味太熟悉了，一闻就知道是Chanel（香奈尔），而我用的是Dior（戴尔）。

　　“Of course.当然可以。”老男人耸耸肩榜，我们留意到他的衣襟下方别着一枚徽章：铜质的徽章中央雕刻着一位极其像他的老人头，老人头的四周雕刻着一圈英文字母：New Jazz Blue-Island（蓝岛酒吧）。

　　“肖伯伯，这枚徽章棒极了。”我说。

　　“阿哈，美丽的小姐们，很高兴你们喜欢它。这是我们酒吧的纪念版徽章，一共发行了一百九十九枚，我这里还有多余的，正好可以送给你们一人一枚。”

　　“谢谢您。肖伯伯，我们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做一期专访。”余娟从旁提醒。

　　“哦，对了，亲爱的，你看我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把这件重要的事都给忘了。”于是他转身走进吧台里间，过了一会儿手上拿着一只旧皮革文件包出来了。

　　“你们看这里，亲爱的小姐们。”他打开文件包，皮革的味道伴随着吧台的酒香飘散成一股奇异的气息。

　　“真不错，这是你们自己制作的宣传单页吧。”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张平面海报，黑色为底色，版式设计很艺术，大约是具有时代气息的前卫的美编的手笔。这份海报印制要精良的多，比起普通的海报，我估计成本也贵一些。

　　“我希望你们的网上宣传单页参照我们的海报样式。”他说，顺便伸出一截粗而短的手指，“See,Hereisapoint.(看，这里有一个要点。)希望你们的设计师（哦，我不明白关于网络的专业术语）能够保留我们酒吧原汁原味的爵士风格，这里的配图是我们特别请人设计的，它是我们酒吧全景的再现，并且用马赛克的手法把它们朦胧化了，抽象成这样的艺术形式。”

　　“好的，肖伯伯，这件事情会ok的。”余娟明媚的笑容让堕落的世界一下子找到天使般的阳光的感觉，这位秘书小姐认真的做着记录，她的随身的记录本很精致，是一本红色皮革封面的NoteBook。使我惊讶的是，她用钢笔。这个年代使用钢笔的女孩子越来越少，尤其是像她这样人漂亮，钢笔字也漂亮的，更加珍稀。

　　“那么比赛的区位怎么安排呢？”我有一些担心，这个酒吧能否容纳足够的参赛者和观众。

　　“这一点，Don't worry.亲爱的小姐，我们的酒吧在承办这类活动方面有非常完备的经验，而且酒吧的地方看起来小，可是我们的来宾是想当尽情和随心的。比赛一律采用现场演唱，乐器在我们的演歌台上都设有一流品，我们将派出资深的酒吧歌手担任评委。并且，设有固定观众席和一些类似于榻榻米的临时观众席（他用手指着舞池划了一个圆圈），只需要女士们不穿高跟鞋，先生们不穿皮鞋，女士们和先生们穿着棉袜或丝袜走上去会很惬意。到时候利用有限的空间可以容纳很多站着或坐着或自由姿态的客人们。亲爱的小姐，这可是我们酒吧的一项创举。那个夜晚我们将迎来什么呢？对了，是狂欢。啊哈，还有疯狂的酒水优惠大酬宾。”

　　MyGod.我轻轻在胸前划着十字，想象着幽默风趣的老男人的创意：把舞池改成临时榻榻米，亏他想的出来，只要这条创意不至于被人称为蠢货，那么这场酒吧歌手PK赛就足以在都市男女中燃起一把热火，是的，没错。他真是思想开放到胆大，胆大到荒诞，其实这样也挺可爱的。这新奇到匪夷所思的点子，会不会是附近茶道舍的老板与蓝岛酒吧搞文化交融的变态结果？天呐，独特到无与伦比，颠覆我们全部的逻辑思维，足够了。但你又没有足够论据非议它。

　　正在我想象那临时观众席的场景时，肖伯伯嘱咐女调酒师为我们调好两杯威士忌，酒的颜色是金黄色的，杯口装饰着青涩的柠檬，但看上去鲜果的魅力是无穷的，尤其配合这种洋酒。

　　我和余娟比起来就老土多了，不懂威士忌文化，也不会品酒。女调酒师笑吟吟的夸耀说那是她二十岁出头就精通的小小的调酒技艺——加了果汁的威士忌酸酒，口感恰好迎合我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们。她自己不也是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孩么，只是那低胸的衬衣比我和余娟这样装束的女孩子平添了几分成熟而性感的女人味，像个西方浪荡的风流小寡妇。

　　这一次的采访可以说很成功，余娟的笔录很仔细，我这才发现她真是一位理想的工作伙伴。我和她相处很融洽，当然了，女人与女人不可能百分之百融洽，这是一条真理。而我们多半时间是彼此微笑的。有一些细节我可以察觉到她与我的心态那么相似，不自觉地把自己和对方做着比较。

　　当天晚上，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外加一台银灰色外壳的笔记本。噼里啪啦的一通打字后文稿敲定，正当我懒洋洋的眯着眼欣赏自己的采访稿——那可是我们下午蓝岛之行的成果，这个时候我突然接到电话。啊哈，是莹莹。

　　“女人，最近本女王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不知道你的讯息。你在哪里？”

　　“我记得我有告诉过你啊，我去了一家叫新飞扬的传媒广告公司实习。”

　　“啊？”莹莹难以置信，“你们远程教育中心还可以安排实习？！那听上去不错的。”

　　“算是吧。一半是简历的辉煌结果，另一半是我个人的际遇巧合。HoHo...”我学着圣诞老人的样子笑了一阵，明知道圣诞节还有好几个月才能到来。

　　“对了，有件事情我一直知道，但一直没有在你面前开口。”

　　“我早就猜到，陈辉什么都告诉你了，对不对。”莹充满失望的语气让我有一丝的内疚感，似乎我和陈辉走得太近了，让她心里多了一份芥蒂。

　　“恩。你妈妈现在好么？你希望她将来怎么安置她的孩子？”

　　“那还用说？！冷，你了解我。我希望她去做人流。我的态度是坚决的，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的姐姐。”

　　“莹莹，别这么说，你很清楚他是谁，不是么？”

　　“知道他是谁能有什么用？那个男人是孬种，他比我妈妈整整小八岁，他们从来只敢在夜里偷偷摸摸的来往，那男人的老婆结婚到现在一直没有孩子，我妈妈说什么也不愿意打胎，是希望通过这个孩子让他和他老婆离婚然后娶她自己。可现在呢，那个男人居然在小区里散布流言蜚语，说我妈妈行为不检点，天生是要被男人当成寻欢作乐的对象。我不久前才知道他早在刚刚和我妈认识的时候就当着某一天夜里喝醉酒对小区里好几个打麻将的人宣称，我妈妈年轻的时候是陪酒女，他和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钱！”

　　“唉，这么多事情让你承受，换成是我，我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男人进入我的生活。更接受不了自己的妈妈怀这样的孩子。但你妈妈的意愿呢？”

　　“她已经不能自拔，几乎鬼迷心窍，不论我说什么劝什么，她就是不肯打胎。现在我们家里的亲友根本不和她来往，就是因为她偷情的丑事。”

　　“我很抱歉，帮不了你什么。”

　　“我自己的事，也从来没对外人抱过希望。”

　　“我们俩什么时候见外过了？”

　　“切，再好的朋友，还不都是像鸟儿那样，劫难的时候各自离飞？”莹莹说着说着，声音听上去像是哭了，“这些事情暂时搁置吧，我希望你来参加我的生日Party.”

　　“好的，我一定来。你的生日我记得，11月的第一天。你生在丁香花盛开的季节里。”

　　“女人，你的生日我也记得。你生在5月，蔷薇花开的季节。”

　　“是的，没错。”我们俩异口同声的说，莫名的感动荡漾在心田，有点温馨。

　　“地点，暂时没确定。到时候我短信你。”

　　“ok.”

　　光阴荏苒，一星期很快飞逝。很快我的实习期就度过了1/2，就在这时候我注意到新飞扬自己的web页上出现了一场BBS论战。天呐，这让我措手不及。

　　这天，田浩宇在会议室召开了他的新飞扬网站编辑部工作例会，他脸色很难看的说：

　　“各位，今天有一桩负面新闻暴露在BBS上，对我们的声誉很不利。”

　　列席会议的我和余娟分别坐在他的下手和侧手，圆桌会议室内列席参加的其他人员都是编辑部的文职和美术设计，还有几个负责采编的记者。

　　到会的十来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但我耳边清晰地听到两个令我惊讶万分的字——木子。

　　“是的，这一负面新闻的主角就是木子。”田浩宇非常严肃地说，“在座各位看这里。”

　　余娟很有默契的配合田浩宇，很快打开了会议室的幻灯设备，田浩宇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映入眼帘，他的鼠标和我的笔记本外壳的颜色一样都是银灰色的。Internet浏览器很快跳转到新飞扬-时空论坛，这是公司网站专属的一个论坛。

　　“相信大家都看到了，”银灰色的鼠标点在一条BBS主帖标题上，“《惊奇（表情符号，在BBS主帖标题前作为心情图片显示，这里用的是惊叹号）：〈滨海〉美女记者惊艳复出，实习女编撞车木子文章》这篇帖子的标题很醒目的挂在这里，你们看一看，像是训练有素的评论员写出的文字，内容居然涉及到本公司网编办公室的实习，冷薇小姐。”

　　在座的十来个人一片哗然。我相当吃惊，一夜之间多出来的这条主帖把莫名的矛头指向了我。

　　“现在让我们打开帖子，”田浩宇示意余娟，我们听到鼠标轻点的“喀嗒”声，一秒钟后主帖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木子的个人简介。

　　我心一惊：果然是李姐，那帖子里有木子刚出道时名满小城的靓照，又有近期不知是谁偷拍的木子整容后的不减当年的艳照，而且新近的照片上她的腰被一个男人搂着，就像那次在大卖场见过的情景。

　　发帖者似乎是一名木子的粉丝，他声称木子在几年前被人毁容后销声匿迹，又在几个星期前惊艳复出了，整容后的木子迷人的风流不减当年，正值曼妙的少妇的年龄。而这名木子的粉丝又说，木子女士日前回归到自己的单位《滨海》报社，顺利解决了与原有用人单位的纠纷，并回到了她所钟爱的记者这一工作岗位。滨海日报文化专栏对新飞扬公司协办的（实际上是以传媒的身份辅助参与炒作）城市酒吧歌手大奖赛予以高度关注，木子重新执笔亲自对这一现象采写了评论文。

　　而发帖者攻击道，新飞扬-时空论坛上的所谓“专访报道”，抄袭了木子的一部分文字，这是一种侵权行为。

　　“请安静，”田浩宇当众把视线转向了我，“首先就此事我希望听一下冷薇小姐的答复。”

　　我脑海里一片混乱，我和余娟亲自采写的专访，怎么会被说成是部分抄袭的？而且李姐的评论文字，又怎么会和我撞车？

　　难道抄袭的是她？我心里暗自否定自己，李姐或木子都只是一个名字，而那个女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相当高的，她在我心里的印象也一直很美好。

　　“既然有人提及了这个问题，我想请余娟小姐作旁证。我在余小姐的陪同下，于一星期前亲自去往新爵士蓝岛酒吧，和酒吧老板的父亲肖先生见了面。余小姐帮助我作了采访笔录。随后当天晚上我就在办公室把基本的报道文字部分都完成了，第二天上午独家发布在新飞扬论坛。”

　　“余秘书，对于冷小姐的讲述你的持什么态度？”

　　“这件事情我完全站在冷小姐这一方。”余娟点点头，“她的专访思路非常独特，在路途中我们一起讨论过。虽然我是一名文职秘书，但冷小姐的工作态度和工作过程是我亲眼见证的。我们是否应该把论坛专访发布的时间和木子的评论文发布的时间进行比对呢？”

　　“这个问题提的很好。田助理，我也建议先确实一下消息，如果是对方侵权，盗用我们公司论坛上的专题报道，又利用舆论造谣声称我们的实习编辑抄袭，这种行为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列席人员中一名三十多岁的男编辑发言了，其余人也纷纷表示同意他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