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当下》林舟1

98、九十八、离婚大战（二）

　　在一家西餐厅的角落里，张雨试探张婷，问浩浩怎么样，谁在照料，育儿嫂靠不靠谱，浩浩他爸对孩子上不上心，东扯西扯了半天，终于扯上正题：“浩浩他爸是不是很忙？……经常看见他在外面和一个年轻男子‘应酬’。”张雨话里特意强调“年轻男子”，张婷知道张雨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有些惊讶，有些恼怒；但又不知道张雨到知道多少，究竟是何企图，只能含混其词：“做律师的，自然应酬不少。”张雨说：“这‘应酬’也未免太过，家里的事都不上心……有一次好像是接手机，才知道浩浩病了，才往医院赶。”

　　张婷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侦察我们了？”见张雨额头冒细汗，支支吾吾答不上话，张婷起身，扔下一句”谁给你权利窥伺别人的生活？！”拎起包转身要走。

　　张雨忙上前两步拉住张婷的胳膊。张婷甩胳膊：”你要干嘛？”

　　张雨忙松开手：”你听我把话说完。”

　　“你有什么好说的？谁给你权利干涉别人的生活？！”

　　“是的，我没有权利。可我更没有权利看着你这么过日子！”

　　“我怎么过日子我过得很好 —— 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你不能这样……”

　　“张雨！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我不能怎么样你以为你是谁？因为你，我就不能这样，我就必须那样？”

　　张婷控制不住泪水，也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在学生、同事、父母、领导和阳雨面前，一向是彬彬有礼的“淑女“的形象，现在却彻底失控，变成了自己所鄙视的泼妇。为什么？正如张婷后来所感叹的，“在感情面前，人又有多少自尊可言呢？”不但没有了自尊，也没有了理智。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对不起你’？笑话！你对不起谁？你以为你是谁？你又在可怜谁？! ”

　　张婷说到激动处，猛地把包扔在桌上，一只红酒杯被扫下去摔得粉碎，溅了两人一身。

　　服务员上前问：“有什么事吗？“张雨忙说：“没事，没事！ ”服务员又看着张婷： “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张婷抹掉眼泪：“没事。老同学，为同学聚会的事吵嚷呢。 ” 服务员还不信，一再询问“真的没事？”

　　张婷和张雨多年后第一次“聊聊”就这么在争吵中结束。但是，这争吵捅破了窗户纸。这一年多来，张婷结婚、怀孕、生子，经历了太多太多，再多的压力都选择自己扛着，万般委屈都只能闷在心里。此时张雨的出现和关怀，对张婷来说，正是来瞌睡了就有人送上枕头，还是故人送来的。张婷逐渐放下隔阂，暂且抛却恩怨，在微信、电话里半遮半掩说了过去一年多来的种种事情。

　　两人又一次在西餐厅碰面。聊一会儿，张婷说：“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跟你说这些。”

　　“这话怎么讲？遇到困难，向老朋友求助，遇到事情，和老同学商量，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说呢？”

　　张雨心里明白，自己和张婷之间，虽已过去了近十年，彼此都还没有彻底“放下”，像对老朋友、老同学那样对待彼此，“非不为也，其不能也”。

　　“我明白，我明白……”张雨沉吟片刻，突然抓住张婷的手，感到了她的手微微颤抖一下，要往回缩，张雨抓得更紧了，“婷，我知道我不配请求你原谅，但是，如果你能原谅我……不，我不请求你原谅，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救赎的机会……”

　　张婷努力挣脱张雨的手：“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我们不是要回到过去，我们是要开始一个未来。”

　　“未来？”

　　“是的。未来！我们……在一起吧。”

　　“……”

　　“过去十年来，我们犯了太多太多的错，太多太多本不应该犯的错。人生有几个十年？！我们不能再辜负人生、辜负彼此了！”

　　“这对浩浩爸爸不公平。”

　　“你自己呢？对你自己公平吗？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浩浩爸爸公平吗？把他绑住，才是对他最大的不公平！对他的恋人公平吗？你见过那个小伙子吗？你见过他们在一起吗？你如果见过，你一定会祝福他们的。”

　　“我是说浩浩。真要走离婚这一步，我肯定是要孩子．．．．．．”

　　“离婚只是结束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并不能结束父子关系。这种血缘，怎么都斩不断。我会把浩浩视为己出，可我不会也不能替代孩子的亲生父亲。”

　　“不能朝夕相伴，你不觉得对孩子，对父亲都很残忍吗？”

　　“貌合神离的父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爸爸，对孩子就不残忍？每天要扮演丈夫的角色，身体上和精神上不能得到满足，对他就不残忍？这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也不是一年、两年，是一辈子！”

　　“他在我最艰难的时候帮了我。你们男人不明白，在传统家庭当大龄剩女是怎样一种体验；那种对不起养育之恩的负罪感……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我做不出来。”

　　“你真不明白？你这样过下去，不是拆桥不拆桥的事。是把他、把你自己困死在牢笼里！”

　　“雨……”张婷突然楞了一下，多少年了，这个“雨”字还是自己从口中崩了出来。张婷努力镇静下来：“我很乱，你让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