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当下》林舟1

55、五十五、暴风骤雨的前夜（三）

　　虽然困得不得了，却一夜没怎么睡着。到五、六点钟，阳雨觉得实在是没希望入睡，干脆退房，挤地铁上班。

　　到所里，时间还早。昨天一整天没怎么吃饭，先去地下室食堂吃早餐。碰上财务部的小孙会计和人事部的小赵。小孙和小赵这一女一男两个活宝，是阳雨所在的“天科律师事务所”的“通讯社”。无论什么消息，所里的、私人的，官方的、小道的，两人最先开始八卦。

　　小孙和小赵正聊着，看见阳雨买完早餐，急忙拉住。估计是有新“秘密”，两个人保守负担太重，需要第三人分担。阳雨寻思：“正好，分散一下注意力。杨峰岚，你不就是要气我吗？我偏不让你得逞！我心平气和，该干嘛干嘛！你气不了我！我气死你：过两天就把你连同你那档子烂事抛到九霄云外！你谁呀，你？！”

　　小孙会计问：“哎！你在肖老师和蒋老师的办公室边上，察觉什么动静了？听见说什么了吗”

　　小孙说的肖老师指肖诗敏，蒋老师指蒋晓仁，是“天科律师事务所”的两个合伙人。

　　要说动静，所长大人因病住院几个月，现在看来，有可能没法竖着出院，一干合伙人在争所长职位。肖诗敏和蒋晓仁是热门候选人，也是咬得最厉害的两个。

　　“没啊什么动静，说什么了”

　　小孙是南方人：“哎呀！你跟他们坐那么近都不晓得我怀疑全所都知道了！这两天传的都是肖诗敏家的事情！”

　　“什么事情”

　　小孙弄玄虚：“我没法说。你离她那么近，还常跟她做案子。最后你把我供出去，我不是人了。”

　　“不相信我？全所都知道，你不说，别人也会说。迟早我也会晓得。”阳雨掩饰住好奇，假装淡定。

　　“唉！她家庄教授出事了！”小孙欲言又止，卖关子，等阳雨追问。

　　“什么事情”

　　“她家庄大教授，在外头乱搞，被姘头告了！”

　　“啊！不会吧？不是看不起庄教授，你说蒋晓仁我都信！肖老师她家老庄？不可能！你没见过他吧那个身板儿，真的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都怀疑可有那个能力……。”

　　“你还不信”小孙对自己提供的消息被质疑有些恼怒，“你们家张婷是请假在家待产，不知道学校的近况。这么大的事，你让她打电话给学校老师就知道了。”

　　“你从哪弄到的消息”

　　“流程部的小郑，你知道吧？她姐在帝北大学做后勤。”

　　小赵是个哥们，爽快些，说：“不止帝北大学，网上都传开了。”把手机递给阳雨，指着上面的一片文章，说：“你看看。”

　　文章题为《半生浮沉》。阳雨快速扫一眼，原来是张婷和庄教授所在的帝北大学历史系的风流韵事。名为沈雁的博士后在网上发的长篇文字，记述自己与人文学院副院长兼历史系系主任的庄教授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沈雁在一所地方大学任教，目前在帝北大学作博士后。沈雁希望博士后出站后调入帝北大学历史系，并拿北京户口。根据沈雁记述，她多次开房陪睡；庄教授多次许诺办事，却一次次食言。沈雁感觉工作、户口无望，向庄教授索要封口费。未果，网上发文泄愤。

　　小孙见阳雨不得不信，面露得意之色：“你们想得出来吗？大知识分子唉！据说这庄教授的姘头至少有三个，沈雁只是其中一个。你们男人真不是东西。”

　　阳雨笑道：“咱们就事说事，不搞斗争扩大化。”

　　小赵说：“不能以点带面，打倒一片啊！这不是种族歧视吗？”

　　小孙很气愤：“你说这肖诗敏肖老师，也是个美人了，还这么能干，这么能挣钱，这男人怎么就贪心不足？”

　　阳雨笑道：“不是说男人很专一，永远爱年轻漂亮的吗？！再能斗，再能捞，也抵不了年轻漂亮啊。”

　　今天的阳雨，先是毒舌贬损庄教授，顺便带上蒋晓仁，现在又暗骂肖诗敏抓权、捞钱。从阳雨嘴中飞出这些刻薄话，小孙和小赵很有些意外，两人相视一笑。小孙和小赵意识到阳雨心中有事，正烦着呢；却猜不出是因为一个男人，只当是周末在家受了老婆的气。

　　不过，这些话解气！谁没被领导无端为难、拿捏、指责甚至呵斥过？更何况“肖诗敏”，“蒋晓仁”这种不地道的：欺上瞒下，有功都是自己领导英明，好处通吃；有错全怪下属错会了意思，再不就是业务水平差、刚愎自用，责任统统是你的。大家在心里、在家里早骂了一万遍，只不敢当同事面露出半点不满，担心一传十、十传百，传到领导耳目或者拍马告密者耳朵里。

　　“老庄不会那么呆吧又没有抓现行，没有人证、物证，就来个死不认账，死猪不怕开水烫，能把他怎么样”

　　“不死也得脱层皮！况且人家扬言有视频，这年头，人要拍个视频，你防得了吗？”

　　三个职场小喽啰小人得志，心照不宣地笑道：“前些年雷政富事件闹得举国震动，怎么还不吸取教训？”，“人都侥幸着呢，以为轮不到自己”，“太对了！”

　　小孙感叹道：“晚节不保！晚节不保！肖诗敏这一世精明，到底毁在她二百五老公手里！人啊，还是不能做亏心事。”

　　小赵说：“难说。肖老师段位高，每次都能绝地反击，变被动为主动。一个女人，爬到这位置上，每年上百万、上百万地拿，不是吃素的。”

　　阳雨一听，这是话中有话，忙问：“‘绝地反击’？反击什么？这事是谁设的局、下的套？”

　　小赵说：“你想想，沈雁这么一闹，能落什么好处？工作和户口，不闹，还有些希望，这一闹，门都没有；钱也拿不到。她为什么闹？三十多岁的女人了，不会就是跟个骚年一样要出口气吧？”

　　“为什么？”

　　“背地里有人指使啊。你是真糊涂是假糊涂？俗话说得好，‘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在中国混，你得搞清高层政治动态，要不然，哪次次运动被坑了，你哭都冇有眼泪。在职场上混，搞不清上层动态，你连个队都站不对，被穿小鞋、被开了，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好好想想！”

　　千万别小看了八卦群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心里是门清的。当然，阳雨这种傻冒除外。

　　阳雨想一想，这是暗示我要朝天科律师事务所的高层联想？是有人要整肖诗敏？谁？蒋晓仁！？

　　“给沈雁塞钱，让她闹事？蒋晓仁干出这种事，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奇怪。”

　　阳雨想起自己的好友、峰岚的前男友尹峰，尹峰就是被蒋晓仁逼走的。那会儿，尹峰是个刚提升的小合伙人，却有几个国际大客户，高端业务不少，让尹峰在帝都很挣了几套房子。蒋晓仁看中尹峰的高端客户资源，找理由让尹峰将其列为 “Responsible and Billing Counsel”(负责律师、提成律师)。“凭什么？”尹峰自然不答应。蒋晓仁自然要玩弄权术，抛出各种小鞋。

　　斗法一两年，双方梁子越结越深，已经不只是钱的问题。蒋晓仁伺机抛出最狠的一招。尹峰被分配了一件法律援助案子，是□□案。犯罪嫌疑人的家属给尹峰提供了户口本和身份证，说犯罪嫌疑人未满18岁，要按未成年人犯罪从轻、减轻处罚。不想尹峰呈上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检察院证明是伪造的。尹峰被检察院以伪证罪起诉，被判一年缓刑。虽没蹲大狱，却被吊销律师执业证，开除出法律队伍。尹峰事业遇挫、又遭峰岚抛弃，心灰意冷，找个山城隐居去了。

　　据尹峰说，他怀疑就是蒋晓仁指使犯罪嫌疑人家属做的假户口和□□，又在事后指使人向检察院匿名“检举”。

　　尹峰被逼走，蒋晓仁却没有捞到太大好处，尹峰坚持将大部分客户交给肖诗敏（本想交给阳雨，无奈阳雨当时只是个小律师）。小人跟牛皮糖一样沾不得，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这肖诗敏就因几个客户结了蒋晓仁的仇，被蒋晓仁卯上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古人诚不我欺。

　　阳雨前前后后一想，这些天，蒋晓仁以质量控制为由，常对做肖诗敏名下案子的律师没有由头地指手画脚，挑刺找茬，越来越嚣张。

　　“蒋晓仁似乎早就知道肖诗敏会后院起火？莫非真是蒋晓仁玩的这一出？肖诗敏做事有着女性的玲珑和缜密，知道蒋晓仁在找茬，自然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不给对手留把柄；万万想不到蒋晓仁会打她后院的主意。”

　　想到这里，阳雨断定，十有八九就是蒋晓仁捣的鬼，为的什么？还有什么？权和钱：一争所长宝座，二将尹峰交给肖诗敏的高端客户拿过来。嗯，可能还在斗气：脏活我干了，好处你肖诗敏拿了，我蒋晓仁咽不下这口气！

　　“狗咬狗，一嘴毛啊！有权有钱的地方，就有倾轧，就有虞诈，权越大，钱越多，倾轧和虞诈就越激烈。到了皇上这一级别，父子反目，兄弟相残，那是家常便饭；武则天为了皇权，连做母亲的本能都丢了，亲生女儿、亲生儿子照杀不误。”阳雨如此感叹，又自嘲：“很新鲜，是吧？今儿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