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当下》林舟1

116、一百一十六、孟磐的故事（四）

　　阳雨是第一次在船上过夜，摇摇晃晃的很不适应，又加上最近失眠，辗转反侧不知多久才昏昏沉沉睡去。醒来打开舷窗，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洗簌完到甲板上，孟磐穿着白色短裤正钓鱼呢。瞅见阳雨，指着身边的椅子示意坐下。海上阳光反射强烈，孟磐让阳雨凑过脸去，给戴上墨镜，又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阳雨头上，点头道：“还真有模有样，难怪有人要死要活的。”

　　聊起来，此次海钓是所谓的“漂流钓”，即不抛锚泊定而随海流漂浮垂钓。地点大都选择在海中岛屿附近，因此处多是海流的必经之地，水下也多为礁区，海鱼避开湍急的海流藏身于此觅食。阳雨起身四处张望，果然身后不远处是个小岛，三三两两的游艇也绕着岛“漂流钓”。

　　看着孟磐脚下各式鱼钩、渔线和饵料，阳雨说“超级发烧友啊！”孟磐说，钓鱼跟飙车一样，能把人从世俗烦恼中抽离出来。有一样却是飙车所不及的：钓鱼可以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也可以放飞大脑，什么都能想；让人心绪沉静，就像药一样，专治忧惧、愤慨、恼怒等疑难杂症。遇到Z之后，对世事看淡了很多。之前许多觉得恶劣到没有底限的事，慢慢就像能做到科研人员观察自然现象一样，不带主观感情和情绪。

　　阳雨说：“这不是常说的麻木了吗？”“两码事。客观、冷静、不带情绪地待人处事，正是职场特别是官场生存和发展的不二法宝，尤其是高层博弈。你们打网球的，顶级比赛，双方水平差不多，谁心里素质更强，情绪小，失误少，谁的赢面就大。官场里，更是长期博弈，谁待人接物能少一些情绪，哪怕只是一点点，就更有机会最终胜出。”

　　“所以，官僚和国外的牧师一类，和情绪化的艺术家相比，是另一个极端。”

　　“就是这样，‘存天理，灭人欲’，顺从传统、风俗，依照别人/外界的思想和模式而活，人生在越机械化、程式化的生活中一天一天凝固。很佩服很羡慕你和小岚，能活出自我。”

　　“这个真不敢当。谁又真正活出了自我？不过是在挣扎罢了。”

　　“你们是在挣扎，我则是选择了服从，选择了扼杀。可悲的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完全杀死自己的那一部分。这一辈子，‘悲欢只身两徘徊’：既不能舍弃家庭和社会义务，大胆去追寻天性；又没法杀死天性经营好家庭。既对不起自己，又对不起身边的人。尤其对不起妻子：欠她的，只能下辈子还了。”

　　“为什么不改变呢？还来得及。你自己说的：去见他吧，去见你想见的人吧；趁微风拂晓，趁阳光正好，趁他还青葱，趁你仍未老。”

　　“不知多少次了。我一直在祈求上苍：赐予我平静，让我接受不能改变的；赐予我勇气，让我去改变能改变的；赐予我智慧，让我知道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和界限。可是，一次又一次，陷入内心的犹豫和软弱。平静、勇气和智慧，一样也没得到……这扯远了，咱们聊什么来着？”“钓鱼。”“是，钓鱼。要不要试试？”

　　孟磐回船舱又拿出一套钓具，教阳雨钓鱼。不觉已是午后，赵立明前来撑起遮阳伞，又架好一张折叠桌子，送来午餐。两人正吃着聊着；恰逢昨晚十五，今天正午时分涨大潮，桌子晃悠，一杯果汁翻到，正浇在孟磐肚子上，顺着腹肌沟槽和人鱼线往白色短裤里灌。回船舱换洗，脱下短裤，拿湿毛巾正擦身体，听见外面阳雨叫“上钩了！拉不动！…….要掉海里了。”扔掉毛巾赶紧跑上甲板，见阳雨扑在船舷栏杆上，一手握住栏杆，一手伸出船外拽住鱼竿，鱼线被崩得紧紧的。

　　孟磐三两步上前抱住阳雨，接过鱼竿，推开阳雨，双手前后握住鱼竿，将鱼竿仰起，使保持弓形。如此稳住一段时间，再慢慢左右摆动遛鱼。阳雨上前拉鱼竿，孟磐回头说：“别急，硬拉可能会脱钩、断竿。”话没说完，水下猛烈挣扎逃串，孟磐身子向后倾斜，随着鱼左右牵遛。水下慢慢安静下来，能看见一条巨大的黑纹石斑在焦躁地游动。石斑积蓄力量，又一次猛烈挣扎逃串，过一会儿缓一阵子，然后再次发力，一次比一次猛烈；直到四、五个回合后，势头才弱下来。

　　孟磐又牵遛十来分钟，见石斑身体侧翻浮着，知道它已经筋疲力尽，才收线起出水面。阳雨在一旁早拿着抄网，赶紧捞上来。果然是大家伙，足有成人的整个手臂长。孟磐对阳雨笑道：“我还没开张呢，你先钓着了。有时候真是运气比技术重要。”

　　孟磐正要找手机拍照留念，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忙环顾四周，有一艘钓鱼者租用的游艇见这边钓着了大的，开过来围观，幸好甲板上没有妇女儿童，只有两个小伙子，笑着冲孟磐竖大拇指。赵立明早已拿着一条短裤在一旁等着，递给孟磐。

　　于是一通拍照，然后放生，孟磐指着石斑嘴上的伤痕说：“至少被放两次了，怎么不长记性！”原来孟磐钓鱼的规矩，小的放生，因其太小，太大的也放生，因其大到“有了灵性”。

　　潮涨起来，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落回去，带来鱼群。孟磐斩获不少，连阳雨也“瞎猫撞着死耗子”，钓上了两条。大部分都放生了，只留几条做晚餐。赵立明早已准备好各式家伙佐料，孟磐掌勺，水煮、火烤、清蒸……来了个全鱼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