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当下》林舟1

107、一百零七、“裸戏”

　　午饭是外卖的盒饭，吃完后转场到室外郊区布景，拍摄众人随北平师范学校内迁的戏。

　　阳雨和方舟子母女扮作一家人，匆匆收拾行李去赶大卡车。不想慌乱之中，为保护孩子，阳雨腿受伤了，往卡车上爬的时候又摔下来，骨折，再也动不了。听见不远处枪声、炮声越来越近处，阳雨催庄周子母女快上车：“到姥爷家安顿好，我回头去找你们。”庄周子的女儿大概是把自己的处境带入了戏中，不顾旁人拉扯，拽住阳雨不放，真的哭开了：“爸爸，我要跟你在一起……不要扔下我……爸爸，你不要我了吗？”阳雨被触动，自然流露真情，抓住孩子不舍得放开，又不得不放开。一旁也有人唏嘘。导演很满意，对庄周子和工作人员说：“小姑娘不错，将来还有小孩子的戏，尽量安排她。”

　　按剧情要求，少女少年们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别人，留了下来。导演和编剧的意思，是让他们“缠缠绵绵走天涯”，一路步行到长沙，和学校师生会和，长沙大火之后又随学校流落到重庆。接下来的几场戏，就是美少女美少年们初试牛刀，英勇拯救群众。镜头前，一队日军携一干伪军和“投诚”的地痞流氓赶来拦截师生，扑了个空，只截获几十个没走掉的。日军放出伪军和地痞们，逐个核查，揪出非“良民”带走拷问。几个地痞趁机勒索，到阳雨这儿，索要金银细软未果，反被怒斥“汉奸”、“小人”，“无良”、“无耻”，恼怒之下，扯住阳雨暴打。这个时候，本应美少女和美少年梦上前大展身手，英勇营救，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原来峰岚咬了一嘴的番茄酱，又把衬衫撕扯碎了，涂上红药水，扮作被地痞揍倒在地浑身是血的学生。按照剧本要求，峰岚等群演在一旁义愤地看“地痞”们殴打阳雨。看着看着，峰岚发现是真打，仔细一看，这几个“地痞”正是前天在北影厂门口蹲点接戏的那几个。依照自己混社会和娱乐圈的多年经验，峰岚断定，这帮丫挺的是记恨阳雨抢了他们演“特约”的机会，伺机报复。峰岚大叫一声：“还真打了？” 冲上去拨开众“地痞”，护住阳雨。问“伤着了吗？”，“疼吗？”阳雨说：“没事。”峰岚还不信：“真没事”阳雨强压住语气：“我说没事就没事。” 峰岚见阳雨有怒色，不敢再说话。查看阳雨脸上身上的伤势，虽是真打，似乎也没打重，略放心。

　　这边，导演终于意识到剧本里没这一出，连叫“cut！”,起身指峰岚大骂：“怎么又是你个兔崽子？存心给我捣乱！”峰岚起身转向导演，正要解释，导演说：“把衣服脱了。”……”“我跟你说话呢！把衣服脱了。”这是哪一出？是要剥光了羞辱体罚？还是要潜规则？光天化日之下，这“潜规则”成了“阳规则”。

　　峰岚脱下被撕破后涂了红药水的衬衫，导演说：“身板不错！”要给峰岚加一场裸戏，招呼庄周子改剧本，说如此这般。庄周子壮起胆子问“这是出于什么考虑？”导演说：“真不明白还是装傻白甜？这偶像剧还真得跟棒子学，沙滩、泳池、淋浴头，有事没事露一下，博取女人欢心。”庄周子说：“国情不同，咱们要争取上星播出，必须老少皆宜、人畜无害。况且这部戏的受众集中在十几岁的孩子，尤其是中学女生，镜头太出格，家长就不让孩子看了。要露也只能‘意思意思’。”导演也不是个极端刚愎自用的，觉得这番话有理，就依庄周子，少露些。

　　于是加三场戏，第一场，众地痞殴打阳雨“先生”，作为学生的峰岚，顾不得自己已经浑身是血，上前救阳雨，被打成重伤。第二场，美少女和美少年们上前和地痞们周旋博斗，救下阳雨和峰岚。第三场，美少女们解开阳雨的长衫和峰岚的衬衫，漏出些许肌肤，为二人包扎伤口，惹得一众美少年吃醋，冷言冷语，然后双双对对有情人互怼台词，开始恋爱游戏，这个说“你听我解释”，那个说“我不听我不听”。

　　拍完这三场，峰岚又察看一下阳雨，有几处见红的，擦一擦，是红药水；见阳雨确无大碍，这才放心。阳雨问：“那场戏，你是真担心呢，还是故意惹事引导演注意？不知道的还以我们俩在演苦肉计，更恨我们了。”峰岚说：“当时就是心疼，后来的事纯属误打误撞。话说，我倒了二十多年的霉，也该时来运转了。”

　　峰岚脱掉破衬衫递给阳雨，擦擦沾在身上的红药水，从阳雨手中接过T恤，正要套上回去换洗，听见有人找“杨总”。来人是《男性康健》杂志社的工作人员。原来峰岚昨天得知这部戏是民国穿越剧，打电话让杂志社员工连夜加班，赶制一期民国范的《男性康健》和《瑞尚》特刊送过来。

　　峰岚和阳雨见缝插针，将民国范特刊分发给等戏期间闲得无聊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趁拍戏休息，峰岚让庄周子引荐，和制片方谈合作事宜。制片人和导演已经对峰岚有了印象，饶有兴致地听“肌肉帅哥”讲如何合作。峰岚说，杂志社特地赶制了民国范的《瑞尚》和《男性康健》，可以用作道具，摆在镜头前的教室、报刊亭或办公室中，让美少女和美少年们翻阅。还可以进一步合作，杂志社利用杂志、微博、微信公众号和手机APP等资源向目标群体推送《美少女的抗战》，制造话题吸睛；剧组可以指定杂志社为官方合作媒体和代言机构。“绝对是双赢局面！”峰岚强调。

　　制片方发现，《男性康健》创刊了二十多年，有正规国家刊号，业内还有些存在感，并非野路子地摊杂志；新开发的公众号和APP也渐成气候。这种免费广告渠道，不用白不用，初步决定进行合作。

　　峰岚马上让阳雨帮忙准备相关文件。阳雨当场借庄周子改剧本用的笔记本，下载模板，起草了一个备忘录一份合作协议，让峰岚过目后发给了制片方。

　　收工时，太阳已经下山。阳雨和峰岚要请庄周子和林小霞吃饭，庄周子和林小霞说“还事要处理”，“下次吧”。峰岚开车，和阳雨去找饭馆。阳雨感叹，不知名的群演，拍一天戏下来，也是够累的。峰岚说：“这还算好的，要演战争戏，就是大太阳、大冬天，也得一遍又一遍“冲锋”、“吃枪子”、倒地装死，没点体力真干不下来；要是把动作指导得罪了，他能把你折腾个半死。”又说：“关键是，每天也就挣个百十来块，能不能接到戏还全靠运气，而且99.99………%的人这辈子混不出头。”阳雨说：“群演，真正为了理想甘愿清贫和寂寞，应该被竖为追求‘中国梦’的典型。”

　　峰岚说：“白日梦，我也做过。总是不服气，觉得自己不比人差，人家能成名模，进军演艺界，代言广告，名利双收，为什么我就不行。十分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不公平，有的人什么都有，有的什么都没有。后来遇到雨，醒悟过来，一辈子太短，赌在堪比彩票中大奖几率的事情上，不值，也不再去想那些想不通的事；有更重要的等我去做。有句话虽然烂俗，却不无道理：失去了自我，错过了那个人，即使中了大奖，得到整个世界，又怎么样？古代皇上坐拥天下，也未见得就比寻常百姓快乐，都挺苦逼的。”

　　阳雨说：“倒是你悟了，道理一套一套的。搞得跟鸡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