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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画梅06 ...

  •   (8)
      在与宫本冲突的第二天的课堂上,她在黑板写下两个字,然后转身迎向台下学生们困惑的目光。
      “宫本老师之前在剑道课上的冒失言论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你们都一直对他有意见,但我希望你们明白,时之政府开设剑道课程只是想让你们加深对刀剑的理解,所以没有严格要求,但宫本却是真真切切希望剑道能让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我已经和一些同学说过,宫本并非危言耸听,如果在战场上被敌人俘虏,你们会遭遇的可能要比他所说的糟糕得多。我知道你们大概想象不出,没关系,这堂课我们就来学一点课本以外的知识。”

      有一些事,时之政府从来都不想让审神者们知道,譬如审神者能够随军出阵亲身指挥一直是胜于历史修正者们的一大优势,甚至是时政能在大大小小无数场守护历史的战役中占据上风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正因如此,会引起审神者们对亲临战场产生恐慌心理的因素,便是时政必定要予以隐瞒的。
      她指向黑板上刚刚写下的那两个字——暗堕。
      “我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学习过,暗堕是指付丧神的神格受到污染,发展至无法净化的程度时就会分崩解析,堕落成妖的现象。暗堕的刀剑男士在政府的判定中与溯行军没有区别,甚至因为他们本身强横的实力而被视为更要优先消灭的目标。刀剑男士可以重生是因为拥有神格,而失去神格的暗堕刀剑碎刃便是彻底碎了,是同我们人类一样的死亡。神明本该是永生不死的,所以暗堕可以说是刀剑男士的终局。”
      “不过我今天要说的不是时之政府一直强调的这些。不是关于刀剑男士的暗堕,而是关于在座的你们——审神者的暗堕。”

      暗堕是神明遭受污染后的堕落与失格,那么身为人类的审神者,也可能发生暗堕吗?
      当然可能。对应神格的就是灵魂,灵魂被污染、堕化,人便会生成鬼。
      实际上身为本丸的灵力供给来源,审神者暗堕会造成的后果要比单一刀剑暗堕造成的后果严重得多,但因为人类的身体很难支撑过生成的全过程,在波及本丸之前审神者往往就会身体崩溃死亡,所以政府权衡利弊,最终还是决定对这件事予以隐瞒。
      台下的学生们听到这时,紧张的神情舒缓了一些。她淡淡扫过那些尚存稚嫩的年轻的脸,语气平板无波地继续下去:
      “但可能性低并不代表没有可能,历史修正者也一直明白这是打击我们的绝佳方法,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相关的实验研究。曾经就有过案例,在某场战役中被俘虏的审神者均被施以这样的实验,当时政派人来解救她们的时候,十七名审神者有十六人已在生成过程中被折磨死亡。”
      “但独有一个人,她活了下来……”

      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了。
      理智如同被撕烂的棉絮,很难再重新拼接起来。
      她在混沌的黑暗中沉浮,地狱从下方窜上剧毒的火舌,将灵魂如水一样一点点蒸发。她想自己大概就要这样消失了,像童话里求不回王子的爱而化作泡沫碎掉的人鱼一样,还挺浪漫。
      但仿佛有一股冰寒刺骨的水注入了身体,将焚烧灵魂的炽炎压制下一些。那股寒意来源于右肩,在逐渐恢复的意识中清晰起来,凝实成锥心刺骨的疼痛。她闻到了血的气味,很近很近,是她自己的血。
      她微微睁开眼,朦胧的视界中是一张模糊的脸,却熟悉得只是大致的轮廓她也能在自己的脑海中迅速而细致地勾勒出对方五官的每一根线条,涂染上他发丝柔软的浅金和他眼瞳璀璨的鎏金。
      她也能辨认出对方脸上此时冰冷的神情,就如正将她钉在墙壁的这振古刀锋刃上流动的凛凛寒芒。这样就对了,她不禁笑了起来,试图抬起狰狞异变的手去触摸对方的脸,但只抬了一半就又识趣地放下。
      对方是斩鬼的刀啊,怎么能允许肮脏的鬼去碰触。
      “……先生?”
      她再次疲惫地合上眼时,听到耳边传来女孩颤抖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又想这一切大概都只是场梦,她现在正周末宅在家里趴在榻榻米上睡午觉,不然又为何会听到那个应该正留在家里的孩子的声音呢?

      真正清醒过来时她仍在那家囚禁她和学生的神社,只不过光线已经从彻底打开的门窗投落进来,晃得她有些头晕目眩。围在身边的也不是溯行军,而都是她熟悉亲近的人。
      跪坐在她身边的正是本来该留在家里看家的女孩,看来之前的确不是在做梦,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和她并排围在她身边的是小婶婶,少女红着眼圈一副快哭出来似的焦急模样。站在小婶婶身后的是膝丸,而再远一些她看到那个与她一起被绑架的学生,站得远远的小心翼翼望着她,神情里既有担忧愧疚,也有恐惧排斥,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再接着,她看到了髭切。
      付丧神靠在门口,也在远远望着她,修长的身形被投进来的阳光剪成一道安静的剪影。她想他们的目光应该是相接的,可惜她现在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许是惊讶?厌恶?怀疑?她胡思乱想着,然后撤开了徒劳想抵达他眼底的目光。

      “你们怎么找到这的啊?”她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疲惫地问。
      “是小妹子找到老师你们的,”小婶婶回答,“用的是……呃,什么……灵视?”
      少女挠着头,话里的不确定显然是进入了她的知识盲区。女孩轻轻“嗯”了一声,接过她的话头:
      “是提取先生你们曾所处空间的时空记忆资讯,解析后还原影像,就能找到你们的踪迹……”
      “等一下等一下,你这还是灵视吗?”她听得有点不可思议,“我知道的灵视充其量也就能见个鬼什么的……”
      “是我的独门绝技,厉害吧?”女孩向她扯起嘴角。
      “啊,厉害厉害,真的厉……”
      脸侧突然落上一凉,打断了她有气无力的夸赞。她的第一反应是下雨了吗,紧接着想起这里是在室内怎么可能有雨。她的目光移到女孩的脸上,这才惊讶地发现,女孩的眼里已盈满了泪水。她的嘴角颤抖着,还在固执地努力想把它们向上扯起来,却只是细微的动作,就牵动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滚落下来。她急忙抬手想擦掉,却从睫下揉下更多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抬手抓住女孩揉眼睛的手腕,阻止了对方已近乎自虐的动作。
      “如果、如果我早一点这么厉害的话……如果能早一点……也许大家……也许……”
      “……”
      她明白了这个平日里看起来笑容无忧的孩子一直以来内心实际上藏着怎样的负罪感与自责。她想帮已泣不成声的女孩擦掉脸上的泪水,却不小心在对方白皙的面庞涂上一抹嫣红痕迹。
      “没关系,都哭出来吧,我说过哭是发泄情绪的手段。”
      “对……对不起,先生,我……”
      “谁都有追悔莫及的事。”
      她的目光绕过女孩向远处那道身影最后投去一瞥,又淡淡撤了回来,眼底如干涸的白沙河床安寂空凉。
      “都哭出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9)
      这一天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是一个适合远征、内番、泡男刃的好日子。
      审神者一早起来就沐浴熏香、梳妆打扮,换上自己亲手改良的巫女服,交领敞开到胸口,准备好的极御守插进□□。她背上她的吉他,踏着大好春光,怀着澎湃的激情和爆棚的自信向本丸后山的小山坡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
      那里是付丧神们做洗衣当番的地方,从山坡吹下的风送来新落的樱梅和洗衣剂的馨香。她在坡下驻足,单脚踏上一块青石,镶着蕾丝边的红色短裙下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大腿。吉他调好弦,先试弹几个音,她清了清嗓子,伴着一拨流水琴音淌落琴弦,向着山坡就是一嗓高嚎:
      “啊~~~~~~髭郎~~~!”
      这一嚎直冲霄汉,余音不绝,惊得莺丸摔了茶杯,江雪丢了锄头,五虎退的小老虎“嗷”一声咬在一期喂食的手指上。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婶婶脚踏着节拍,手拨着琴弦,仰面天空明媚忧伤45°角,深情款款,引吭高歌:
      清早起床我把妆化,描眉打鬓只为情郎。
      背起我心爱的冬不拉,不负本丸这好春光。
      髭郎我知你洗衣忙,且听婶我把心唱。
      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唯一的神话,
      我最爱你,you are my superstar ~~~
      ……

      一盆凉水突然从山坡上“哗啦”一声泼了下来,在阳光中洒开晶莹的水花和七彩的气泡。正唱至忘情的婶猝不及防被兜头浇了个透心凉,提着空盆的歌仙向坡下叉腰探出身,没什么诚意地道歉解释了句不知道是主正在下面就又缩了回去。接着另一个浅金发的脑袋终于冒出头。穿着白色运动衫的付丧神在山坡草地上坐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盈盈笑着。
      “唱的真好,继续,我听着。”
      立马就响起歌仙抗议的声音。她抹了把脸上的水,被水光蒙住的眼里山坡上那人的身影模糊不清,像遥在天边一样,不禁眯起了眼,探着身子试图拉近一点距离。
      突然视野就像跌落水底,一阵光影晃动、天旋地转。

      再睁开眼时,她努力想看清的那个人就在眼前,浑身是血,脸色苍白,眸中目光却森冷如刀。她向他发出野兽般无意识的吼叫,他的长刀挨在她的颈侧,刀锋已染上一抹血色。
      然而接下来他眸中刀光却渐渐退去,柔和下来。
      割裂的疼痛从侧脸传来,像有一把刻刀正在缓缓刻下印记。她因那尖锐的痛楚清醒过来,却并没有刀在割她的脸,有的只是一只手在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指尖的碰触犹如利刃划过,这是刀剑付丧神正在失去对人身控制的征兆。鲜血流进眼角染红了视野,她却在那片不祥的血色中看到了他正被恶秽侵染的金瞳里露出她见过的最温柔的神色。
      犹如那些年她站在春草初生的山坡下向他唱着情歌,从早唱到晚,他身后铺满晚霞的天空暮色。

      “喂,你到底答不答应,说话啊你这娘们。”
      肩膀传来重重一下推力,正推在她的伤处上,让她身子不禁一晃。春光、绿坡和暮色都在身边散去了,颓靡的萨克斯音乐和昏暗的灯光如冰冷的潮水向她涌来。她晃了晃头,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缓慢地回想起,自己现在是在酒吧,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的。
      而正坐在面前对她态度粗鲁的中年男人,大概当她是夜晚空虚寂寞冷出来找伴的孤独女人了。仔细想想这好像也没错,只不过她只想喝酒,不想约炮。
      不过还是要谢谢对方不嫌她脸上有疤请她这么多杯,还巴巴等了她半天。所以虽然肩伤疼的厉害,但她也没有当场发飙,只举着酒杯向对方吃吃地笑,一直笑的对方发毛。
      “靠,你他妈耍我?”
      男人失去了耐心,打算来点硬的了。他一把抓住面前女人细瘦的手腕,故意使了些力。然而这并没能起到震慑作用,对方反而莫名笑的更厉害了。他不禁恼羞成怒,打算进一步把她从座位上拉扯起来。

      另有一只手在这时握住了男人的手腕,阻止了他的行动。
      那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关节明晰,骨肉匀停,看起来并不够粗壮宽厚,却力量大得惊人。男人感到腕骨仿佛要被捏碎了般,不禁吃痛松开了手。他瞪向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坏他好事的家伙,对方的脸浸没在昏暗的光线中,被浓重的阴影涂抹突显出雕塑般大致的轮廓和些许玉白的肤色,他只能看清那温和的唇角淡淡勾起礼貌的笑意。
      然而他冲到嘴边的脏话却一下子都卡住了,一股森森的寒意沿着脊椎缓慢上爬,像有一条冰冷的蛇伏在衣服里,或者被人用锐利的刀抵在了后背。
      他开始试着挣脱对方的钳制,然而握在腕上的手指坚硬得像是铁钳,任他怎样扭动都纹丝不动,更甚至随着他的挣扎,一种异样的凉意切开了皮肤,缓慢渗进血肉。他还不清楚到底正在发生什么,但出自本能的恐惧已经让他失控喊叫出来:
      “我、我什么都还没做!我还请她喝了酒!她也没拒绝我的,是她在勾引我!”
      “是吗。”
      对方终于开了口,柔和的声线和平静的语气让男人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但钳在腕上的手指仍然没有松开,凉意更深,甚至已经冻结了整条手臂。男人再次急不择言地大喊起来:“你还想怎么样啊?!我给你钱好不好,你松开啊!我给你钱!要多少都给!”
      对方低笑一声,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语气听起来依然和和气气的,“不好意思,那东西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呢。”
      “那、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终于抬起来一直垂着的眼,男人看到那双眼睛在暗处诡异地亮着烛火般的光,金色虹膜包裹着竖立的瞳仁,仿佛兽瞳。
      “你不该碰她。”他淡淡地说,目光幽冷。
      “所以这条手臂,我收下了。”

      一声凄厉的惨嚎响彻酒吧,惊醒了沉浸在醉意的酒客们。只见吧台前的地板上正痛苦翻滚着一道人影,举在半空的右臂从腕处齐齐断裂,好像是刚被利刃斩断,鲜血不断从断口处涌出来。
      “我的手!我的手!”男人嘶声嚎叫着,其实仍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在别人收紧的手指间,像被剪刀剪断一样从手腕上滑落下来,那一幕仿佛是只会发生在噩梦里的画面般可怖又荒谬。
      “真是吵死了。”他听到半空传来嫌弃的女声,接着有什么东西被丢了过来正落在他怀里,“手还你,去医院接上不就好了。”
      “啊……啊……啊啊啊啊!!!!!!”
      接到自己断手的男人却像接到了一块滚烫的碳,身子猛地一抖就又把自己的手甩脱出去,身体翻滚得更加厉害。她无语地从地面抬回视线,落在面前正拿了纸巾慢条斯理擦着指间血迹的付丧神,不满地抱怨,“你可真会扫兴。”

      酒保很快叫来了出租车,把男人送去医院。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接着喝她的酒,却再次被人握住了手腕。
      “别喝了,你身上还有伤。”髭切盯着她低声说,唇角没有笑意。
      “要你管,你是我谁啊。”
      她挣开了付丧神的手,固执地继续把杯沿往嘴边送,却被对方干脆把酒杯夺了下来。
      “别喝了。”
      “你好烦啊,你谁啊!”
      她大声嚷嚷着,使劲推了髭切一把,然后从高脚椅上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酒吧外走去。他默默跟在她身后,跟着她离开酒吧走上街道,看着她在道路中央张开双臂,醉醺醺地唱:
      “清早起床我把妆化,描眉打鬓只为情郎……”
      迎面直射来刺眼的车前灯光,髭切上前一步,把她拉到路边上。她再次狠狠甩开了他,然后扑住路边的灯柱,弯腰剧烈呕吐起来。
      吐出刚刚喝的酒水,吐出晚餐未消化的食物残渣,再接着吐出散发刺鼻气味的酸液……终于胃里什么也吐不出了,她口中落下大块大块的黑色的血团。
      他站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幕。
      “咳咳……你说你啊……来管我做什么,难道你这家伙也能有同情心吗?”
      她终于直起身时,如此不看他地问。他没有回答,然后听到她再次哼哼呀呀唱起那首不成调的歌。

      清早起床我把妆化,描眉打鬓只为情郎。
      背起我心爱的冬不拉,不负本丸这好春光……

      “还记得这首歌吗?”
      她仰头望着头顶的路灯,一只白色的蛾围着金色的灯光不断飞旋碰撞,还粘着血迹的唇角在他鎏金的瞳里落下一抹自嘲的笑。
      “啊啊,我怎么能又忘了呢。刀活一千年,很多事都看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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