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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画梅05 ...

  •   (6)
      她想她应该向小婶婶按月收取伙食费,因为某振刀这些日子几乎是每晚都来她家准点蹭饭。蹭饭的理由五花八门,但都不外乎是因为什么事惹了家主然后被撵出本丸无家可归。她也觉得作为老师,该跟自己的学生好好谈一谈作为审神者应该如何平等包容地处理与每一振刀剑的关系了,这么大人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么任性。
      然而小婶婶却回答,自己最近和髭切的关系很友好,因为对方总往外跑终于不再打扰自己和膝丸的二人世界了。她根本就没有往外撵过髭切。
      “是因为之前政府找老师您的麻烦,还往您那硬塞了个身份可疑的小女孩,胡子切他担心您才总往您那跑啦。”小婶婶的脸上带着自以为赢了与老师争论这么多年的问题的得意洋洋,“我就说他是喜欢您!”
      她这一次没有再纠正少女的话,并非是终于对此承认,而是她内心难得生出一丝踌躇。
      揭穿付丧神的谎言,将他坚决拒之门外是她毋庸置疑该做的事,但她发现自己竟陷入了早已斩断的软弱。原来藏在心底的欲望这么多年也没有真正熄灭,这段日子给予她的满足的假象,一时竟无法割舍。
      她想自己年纪也大了,时间越来越少,或许也是时候对自己放松一些,就沉在这样的美梦里懒懒的,多贪睡一会。
      多睡一会,请允许她再多睡一会。
      ——直到后来她又一次与宫本产生了冲突。

      冲突的来源还是学生们的告状。几个姑娘拥到她面前的画面已经熟悉到充满既视感,不同的是这次她们气愤中还掺着一丝扭捏。
      “老师,宫本老师这回是真的太过分了。他竟然、他竟然……他竟然在课上公然耍流氓!”
      她往嘴里塞了一半用来戒烟的棒棒糖一下顿住,惊诧地望向告状的学生。以她对宫本的了解,对方并不是那种人,可眼前的几个姑娘都涨红了脸,那副样子也不像在撒谎。
      “你们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为首的学生愤愤讲述起来。原来是在上一节剑道课上,宫本如往常让学生们先去操场跑步做热身运动,但有个姑娘这两天身子不舒服不愿跑,宫本便训斥了几句。这其实也是剑道课上的常态了,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从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虽是一片好心但嘴太臭还是被学生们一致嫌弃。这次也是,恰好那个姑娘也不是个多乖顺的,这两天又因为身体问题心情不好,便顶撞了几句——
      “我们也知道宫本老师一直强调要练好剑术在战场上保护好自己是为我们好啦,美奈顶撞老师也是她的不对。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大男人也不应该对女孩子说那种话啊,那不是耍流氓嘛!”
      “所以他到底说什么了?”
      “他说……他说……他说小心被敌军活捉了,对我们做那种事!”

      “……”
      她明白过来,半晌没有说话。
      眼前的女孩们正处于对男女之事好奇的年龄,因为成长的环境特殊,相比普通少女又对这类话题格外羞涩而敏感。这件事的确是宫本不对了,但她又明白对方失言的原因。
      “老师,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为首告状的学生还在向她寻求支持,但她在对方的眼里也看到流动的不安。这些孩子不光是来找她告状的,同时也是被真的吓到,想从她这找点心安。
      她叹了口气,如她们所愿安抚道,“你们不用听宫本瞎扯淡,溯行军没那方面需求和癖好。”
      “可、可是,宫本老师说还可能碰到敌方大将,就是历史修正那帮人,他们可都是人类……”
      “历史修正者很少会亲临合战场,他们要隐藏身份,而且这方面条件不比时政,穿越时空要冒很大风险。何况灵能力者都是女性居多,即使是对面阵营也一样,我没听说过哪个敌大将有这种恶趣味,你们安心好了。”
      “是这样吗……”
      学生们半信半疑,但还是松了口气,显然即使老师是在哄她们,她们也宁愿相信这些话。她望着她们放松下的神情,眼角一丝细褶微微抽动。
      “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好好听宫本老师的话。如果真的被俘虏,会发生的事可要比那糟糕的多。”
      “啊?还有更糟糕的?”
      “……哈哈,老师你也吓我们。最严重就是严刑拷打折磨到死嘛,那也不会比那种事更恶心……”
      “不,比酷刑和死亡还要糟糕的多。”
      她淡淡打断了学生们的话,目光平静幽凉得像块铁。
      “……”
      “宫本我之后会去找他谈谈,现在都回教室上课去。”
      当最后一个学生也离开办公室,她还在望着门口久久出神。直到口中“咔嚓”一声轻响,她无意识中咬碎了整颗糖果,唇角渗出一丝被割破的血色。

      之后她的确去找宫本“谈了谈”,只不过不是真的用谈话,而是直接约了道场手合。
      两名教官的手合消息也不知被谁很快传播出去,清楚个中原因的几个学生兴奋地拉了班里其他人去看热闹。她们围到道场的时候,她正再次快如闪电地击中宫本的右臂。她的剑路诡谲难测,但每轮进攻最后击中的目标,都是对方握剑的手臂。
      “哇……原来老师这么厉害啊?”也来凑热闹的小婶婶如此惊叹道。
      她身边膝丸却露出诧异的神情,目光转向了另一边同样夹在围观人群中的自己的兄长,后者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道场中那道高挑的身影出神。
      “你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不满就直说!”
      场地中被屡屡逼进困境的宫本终于忍无可忍,暴躁地问。这场手合他其实不明所以,而对方出手也早已超出道场上应有的分寸。
      “你说怎么回事?你对我如花似玉的学生都说什么流氓话了?”
      她冷冷反问,趁对方一怔神的功夫跟身进步,木刀凌厉刺出。宫本手中的刀脱手飞了出去,她也垂下刀尖,大口喘着气,这才发现心跳已激烈如擂鼓,汗水湿透了额角的散发。
      对面的宫本还在怔神,在外人看来他好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突然他的面部肌肉颤抖起来,连带着整个高大的身子也像筛子似的抖了起来。他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挣扎了许久才如一头困兽般嘶吼出来:
      “如花似玉……如花似玉……是啊,如花似玉!”
      “她们都还是如花似玉的孩子,她也是啊!她那时也是啊!!!”
      “她也是啊……如花似玉的年龄啊……”
      道场围观的人群陷入一片鸦雀无声,本来还在起哄加油的学生们都茫然无措地看着她们印象中不苟言笑的剑道老师突然情绪崩溃,高塔般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孩子那样哭泣起来。她沉默地听着宫本的哭声,将木刀丢到一边,转身离开道场。

      那几个之前来告状的学生大概是心虚,像一串小尾巴似的跟在了她后面。她没有看她们,直到有个女孩小声嘟囔着打破了沉默。
      “宫本老师那样哭的好娘啊,有点恶心……”
      “哎,说什么呢!”另有学生呵斥了她。
      “老师,想不到您这么厉害,宫本老师他完全不是您的对手啊。”
      “不,那是宫本手下留情了,因为我是女性,我们又只是在手合。”她纠正学生的话,也算帮宫本挽回点面子,“其实我手上是没力气的,太多年没有锻炼,现在都只是花架子罢了。”
      “那也很厉害啊!老师您的剑术是什么流派啊?没见过,感觉好特别啊。”
      “不对,我觉得又好像在哪见过……”
      她没有回答学生们这个问题,任她们自己讨论了一会自讨没趣,重新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又一个学生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出了大家其实早在心里憋了半天的好奇的问题。
      “老师,宫本老师他说的那个‘她’……是谁啊?”
      “……”
      她沉默了下,还是回答了她们。
      “宫本以前有一个妹妹,比我小几岁,是政府最早一批的审神者。那孩子后来在战场上死了,死的时候和你们差不多的年龄。”
      “……那宫本老师的妹妹,难道真的经历过那种……?”
      她回头看了眼面露惧色的女孩,摇了摇头。
      “并没有。那孩子只是死的很惨罢了。”

      (7)

      之后她买了啤酒和小菜去找宫本和解。男人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坚如冷铁的模样,虽然他之前当众丢了很大的脸,但还是痛快地接受了她的歉意和邀请。
      俩人坐在教学楼的天台上吹着高处的风,大口喝着酒,默契地不再提白天不愉快的事,只有宫本喝至微醺时,问她一句她的体力如今怎么差成这样,这些年竟一点都没有锻炼吗。这个看着寡言的男人其实一直都生着颗老妈的心,不止操心学生,对他的老战友也一样。
      宫本又在念叨锻炼很重要,不止那些学生们要保护好自己,你也一样,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下来了,就要珍惜这条性命。她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自己如今龟缩在学校这样和平安全的地方,哪还会再遇到什么危险。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后来一语成谶。

      她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脑袋里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直到铁锈般的腥气随呼吸冲入鼻端,这股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感到有些陌生的气味让她僵硬混沌的思维一下子清醒过来,摊开在身侧的五指蓦然握紧。
      耳边传来细细的啜泣声,透着恐惧和无助,她知道那是她的学生。

      她们本来正在学校组织的修学旅行中。因为有学生突发高烧,只能留在旅馆休息,她作为随行老师自然也要留下来照顾对方。当所有人都外出活动,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在旅馆房间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记忆的最后就是她刚拿了本杂志回屋,后脑勺却被人重重一击,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了下去。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听到了学生的尖叫,也看到了燃烧着青绿火焰的犹如蛛腿的钢铁节肢踩在眼前。

      她慢慢地想,为什么学校应该是很隐秘的活动,却会被历史修正者发现。她们在旅馆遭到了袭击,那其他在外活动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她试图整理出一些头绪,然而剧烈的头痛让思考变得十分困难。最终她放弃了这些无用功,吃力地撑起身,听着黑暗中哭声的方向,摸索着向她的学生爬去。
      “别怕,老师在这里。”
      她爬到了学生的身边,抬手将对方揽进怀里。女孩的哭声稍稍小了点,抽噎着问她,“老师,一直没人来找我们,他们是不是找不到我们了?他们是不是把我们丢下不管了?”
      “不会的,宫本老师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
      提起宫本她就想起一个多月前,俩人在天台上的闲谈,不禁暗骂了句乌鸦嘴。但她还要安慰学生,手轻抚着对方的后发,柔声说,“就算他们找不到我们,也不用怕啊,有老师在呢。”
      “老师会保护你的,不怕。”

      黑暗中终于裂开一道光线,然而那并没有带来希望,反而让人陷入更深的绝望。走进来的是她们都熟悉的犹如黑铁铸造的怪物,她感到怀里的女孩剧烈颤抖起来,于是收紧了手臂,向对方传递一份安抚的力量。
      “别怕,有老师在。”
      她轻声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越来越多、将她们层层包围的溯行军。此时她身体虚弱、手无寸铁,身边还只有一个缩在她怀里发着高烧的孩子。面对眼下的绝境,她的神情平静。
      她想过无数次自己的终点,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要以这样的方式。
      “一会待在这别动,不管听到什么都别管,闭上眼默数一百个数。”
      她微微低下头,嘴唇贴在学生耳侧的发丝上轻声说,像在说一句哄人入眠的温柔的耳语。
      “记住,等你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不是老师了,只有怪物。丢下它,自己一个人向外跑就好,不要回头。”

      少女带人冲进那间神社时,其实并没有再遇到溯行军的阻挠。
      最后一个黑铁的怪物被利如刀锋的鬼爪洞穿,砂砾般在她面前枯朽崩塌。她怔怔望着昏暗的光线中那道唯一站着的身影,衬衫长裤的打扮她再熟悉不过。
      ……老师?
      那道高挑的背影缓缓回过头,露出的却一张是青面鬼角、陌生而狰狞的鬼面,只有划过眼角一道深刻的暗红疤痕,依稀可辨她熟悉敬爱的那个人的影子。
      “家主小心!”
      少女还未反应过来,身后赶来的薄绿太刀已经一把抓住她拉进怀里,让开咆哮扑来的“鬼”。与此同时另一道白衣的修长身影从身后掠出,披在肩头的外套长袖扬起,长刀如流星刺出,如镜的刀光一闪间映出付丧神冰封的金瞳。
      “髭切住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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