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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第285章 莱拉斯 ...

  •   “你……你究竟,是谁?”
      弗拉德的眼底宛如汹涌的血潮,淹没过我司空见惯的平静。
      我揉着侧颈上的伤口坐了起来,疑惑不解:“怎么了?”
      他仿佛硬要从我口中撬出一个答案。他咬着刚刺穿我动脉的尖牙,一字一顿地说着:“你是谁?”
      是因为他发觉到我已经突破临界了吗?
      我松懈了神色:“你是在说我的血液里恶魔的成分变得浓厚了?这只是我利用了一些方法,让我回归——”
      “不。”他生硬地打断了我,深深地看入我的双眼,“为什么……为什么要,一直任我……”
      我担心他舌头打结,心底又害怕他可能隐隐察觉到了真相,立刻截断他的话:“你觉得是为什么?”
      “?”
      也许是骤然餍足的食欲让他有些昏沉,他竟然就那样怔在原地,瞪大着眼睛盯着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正当我因为自己的反客为主而沾沾自喜,心底泛着酸楚之余又相当恶劣地欣赏弗拉德此时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时,他忽然抬手拭掉了嘴角的血迹,垂下目光。
      再度视线相接时,他的眸色已经恢复了金黄,声音却闷闷的:“为什么,不对我……说那句话?”
      这句话,我非常的熟悉。
      面对崔斯特的时候,弗拉德就曾经这样问过我。
      那么此时今日的试探,会成为未来某一天他破解谜题的钥匙吗?
      我捉过他的手。在肌肤相接的那一瞬间,他有着片刻踌躇的瑟缩。他的手很凉,手指根部与虎口处生着一层猎人中常见的茧,指骨硬挺修长。
      我秉着他的手指,划过我额头处荆棘冠的疤痕——在发根深处,仍旧能触碰到那骤然粗糙的木质与螺纹。沿着疤痕尾向脑后游走,一道又一道因荆棘冠的绑缚而镌刻下的血痂仿佛某种古奥的经文,断续地述说着那些神圣而血腥的传说。
      “因为我爱你,弗拉德。”我能感觉到,在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我的嘴角在不自觉地上扬,“但是……”
      我继续牵着他的手,顺着侧颈快要愈合的咬痕一路向下,经行肋骨与腰线,终止于脊椎。弗兰肯斯坦的手术很完美,但在仔细抚摸之下,还是能摸索到骨骼以外凸起的那不属于类人生物的尖锐锚点——那是六翼生长的起点,也是六枚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来自深渊的征兆。
      “但我亦爱着世人。我无法将你从世人的群体剥离,所以我不会对任何一个单独的个体称道爱情。”
      我闭上了眼睛,因为我很害怕他能读出我此刻眼中的谎言与怯懦。眼帘紧闭的黑暗一同吞没了几近失控的泪水,这很好。
      “我是天使,弗拉德。你会喜欢上我,只是因为天使与生俱来的无以言喻的魅力——”
      “啪!”
      脸颊上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我的颈椎都在一瞬间隐隐感到了压力。
      过了一秒我才反应过来,刚刚是弗拉德扇了我一巴掌。
      我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啊?”
      尔后我就听见弗拉德用这些年来我听过的最快最深沉的声音斥了一句:“自我感动去吧。”
      “什、什么?”低敏度的痛觉神经无法传递脸颊上的疼痛,但我仍旧能感觉到他留下掌印的轮廓,想必是用了很大的劲。“自我感动?”
      “咣当”!他没有给我留下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他自己留下解释的余地,又将满溢的怒火摔在了城堡本来就老旧的门板上,带着行李离开。
      直到这时,委屈裹挟着冲动立时上涌到喉咙,涨得我刚刚被他吸血的咬痕都隐隐作痛。我弹身而起,冲到已经淹没了他背影的回廊气急败坏地喊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你不根本知道我牺牲了哪些!”
      他刻意加重了脚步声,也不愿意给予我任何一句回应,任由足音宛如朔风一般空荡荡地猎猎远去。
      “我在自我感动……?”怒意灼烧着我的思想,让我无法考虑更多的事,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弗拉德最后掷下的一句话。我抓着头发,荆棘冠底残余的血痂簌簌而落,但我已无瑕顾及——或者说本来那些就都无所谓。
      凭什么?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那样批判我的人就是他弗拉德·采佩什,不是吗?
      我到底是为了谁才溯行到百年之前、到底是为了谁才咽下那一粒又一粒吞噬人类血脉的巫蛊、到底是为了谁才不惜犯下累累罪业只为了变成一个我从小便厌恶的怪物?
      到头来……到头来却指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我感动吗?就因为我没有做出他所期待的回应?
      可笑,我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于是我便蹲在城堡中弗拉德的房间门口仰起脖子放声笑了出来。被火焰燎烧过后的声线宛如血迹斑斑的纱布,无序的断音和沙哑的音色倒是与顺着哥特式窗骨落入走廊的月色溶解成了完美的一滴,沿着弗拉德的咬痕渗入血管,淌回心脏。
      怪兽的心脏也会觉得痛吗?
      我利用天使的能力,在胸腔内侧睁开了一只眼睛——我看见我的心脏正好好地跳动着,但却将那一份无力的酸涩搏至全身。
      我背靠着坚硬的墙壁,只觉得那上面花纹繁复的墙纸令我晕眩。
      “他走了。”
      诱人的嗓音蓦然在耳旁吹响。我下意识地紧绷起了防御的神经。银色的光弧一闪,仪式短匕依然抵上了来者的咽喉。
      我看着她丰腴的胸脯和华贵的衣着微微皱眉:“卡蜜拉……?”
      “好久不见,奥斯卡。”卡蜜拉偏斜了脸庞,自我的刀锋下让过,“没想到,你竟然是天使。看来我指望着你自然生灭的愿望落空了。”
      我微微笑道:“真是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不不不,我倒是发现了新的乐趣……”她后退了半步,高跟鞋底碰撞出悦耳的响声,“原来在加百列以外……还有第二个降临成功的天使啊。但你的立场似乎是在人类的那一边?”
      “……”我收起了匕首抱起双臂。多说多错,不如不理她。
      “为什么不加入深渊的这一方呢?等地狱洞开,属于我们的造物——恶魔——便能真正地统治世界了。它们比人类更加强大、更加优秀、更加理智,更适合作为食物链的顶端。”
      “别做无用功了,卡蜜拉大人。”我捏出谄媚的语调,“我站在哪一边与我的身份没有关系。”
      “真遗憾啊。”
      她的声音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从成熟风韵变得更加年轻朝气,变成了另一个我所熟悉的声音。
      我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了她自整个人的中间宛如拉开拉链一般地蜕去了卡蜜拉的外皮,让其中的茜拉走了出来。
      “同族,你必会理解,在那命定之日。”与任何一次的茜拉都不相同,她的声音冰冷,不带有一丝感情,只有着名为天使的淡漠。
      “我才不会变成像你一样的怪物。”
      她低沉地笑了,身后六翼展开,又缓缓收拢、将她整个人包覆。
      我自知现在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放下狠话:“你要逃走了吗?”
      茜拉没有回应,在下一瞬间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次靠着墙壁滑坐下来。我听见自己粗劣的喘/息声回荡在无人的空廊,单调而乏味。
      ……但我是个现代人。而且现在也已经是现代了。
      我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查看日历上的日期。
      我不知道该如何与弗拉德谈谈,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去和他谈。以前遇到这样的问题时我都会去咨询一个人。
      那个人消失在一个说好要陪我去看流星雨的夜晚。那个人拥有与茜拉完全一致的相貌——莱拉斯。
      而那个流星漫天的夜晚,就在下个月。
      我循着已经泛黄的记忆找到了高中时代翻过几次窗户的莱拉斯的家。它与我遥远的记忆重叠,连门口会划伤人的冬青都一模一样。
      我想知道在那个我独自看着满天星辰滑落的夜晚,她究竟为什么没有赴约。
      我抬起手,就在我准备按响门铃的前一刻,房门被人从内打开。
      “你找到我了。”莱拉斯穿着白色的棉质卫衣与牛仔裤,脚上一双青少年喜爱的明黄色板鞋。此时那画在板鞋上的雏菊正随着她交叠起双腿的动作而轻轻摇晃。
      我掏出那张已经被我反复研究而蹂躏得快成碎屑的纸条:“乌利尔街25号,我找到你了。”
      纸条上一个潦草的“25”,笔迹的主人正是百年前那在大海上与我分道扬镳的茜拉。
      “可以告诉我,现在的你……究竟是茜拉,还是莱拉斯吗?就当捉迷藏胜者的奖励。”
      她接过了那张纸条,揉了个粉碎:“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陪你做一晚上的莱拉斯。毕竟茜拉与莱拉斯,本就是顺序与逆序的区别。”
      见我仍驻足在门口,她亲昵得像是一个老朋友一样挽过我的手臂就把我往屋里带:“以为你自己是唯一一个溯洄时间的天使吗?进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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