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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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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当日在归云庄上,裘千丈少不免要讥讽几句,说岳飞不识时务,一片愚忠,于国于民皆无补益,但此刻身上穴道未解,只要有一言惹恼了欧阳白,她多半又会再点自己的“天突穴”,岳飞识不识时务并不相干,自己却非大大地识时务不可,当下连连点头,赞道:“文章做得好,读也读得好,英雄文章女侠读,相得益彰。”
黄蓉叹道:“怪不得爹爹常说,只恨迟生了数十年,不能亲眼见到这位大英雄。小白,你再给我读读其他的。”
山腰间铁掌帮喊声不歇,欧阳白让黄蓉枕在自己腿上,借着松柴火光,朗声诵读岳飞的遗诗:“题目是《题什么阳龙居寺》:巍石山前寺,林泉胜复幽。紫金诸佛相,白雪老僧头。潭水寒生月,松风夜带秋。我来嘱龙语,为雨济民忧。”
只听得风动林木,山谷鸣响,黄蓉骤感寒意,偎在欧阳白怀中。
欧阳白道:“岳将军不忘百姓疾苦,真是大英雄。”
黄蓉笑道:“大英雄的诗,小英雄来读,旁边还有一位老英雄躺在地下听着,那更锦上添花。”
裘千丈忙道:“老英雄可不敢当,女英雄倒是真的!”
黄蓉嘻嘻一笑,问欧阳白道:“另一本册子里写着些什么?”
欧阳白拿起看了,只见第一页上写着十八个大字,曰:“重搜选,谨训习,公赏罚,明号令,严纪律,同甘苦。”
欧阳白道:“这估计就是岳将军的兵法书吧。”
正待细看,忽然山腰间铁掌帮徒喊声陡止,四下里除了山巅风响,更没半点声息。适才帮众的叫骂声、呐喊声始终不断,此刻忽尔停歇,反觉十分怪异。
欧阳白与黄蓉侧耳侧听,过了片刻,静寂中隐隐传来噼噼啪啪的柴草燃烧之声,裘千丈连珠价叫起苦来,叫道:“今日爷爷这条老命,送在你这两个小娃娃手中了。”
欧阳白抢出洞去,只见几排火墙正烧上峰来。山峰四周围尽是密林长草,这一着火,转眼间便要成为一片火海,这是要活活烤死自己和黄蓉。
欧阳白急忙回身抱起黄蓉,只听裘千丈躺在地下破口大骂,在他腰眼里轻轻踢了两脚,解开他穴道,让他自行逃走,将木盒和两本册子揣在怀里,不敢逗留,径往峰顶爬去。
石穴是在中指峰的第二指节,离峰顶尚有数十丈之遥。
欧阳白凝神提气,片刻之间攀登峰顶。
裘千丈也跟着一步步地挨上来。
欧阳白回头向下望去,见火焰正缓缓烧上,虽一时不致便到,终究难以脱身,看着黄蓉叹息道:“蓉儿,咱们今日怕是活不出去了。”
忽听得峰顶传来几声雕鸣声,黄蓉抬头去看,一对大白雕正盘旋在头上,黄蓉喜道:“小白,你怕死么?”
欧阳白不解其意,道:“自然怕的。”
黄蓉笑道:“我有法子,好像也不用死。”
欧阳白疑惑地看着她,如此绝境还能飞天遁地不成?
黄蓉道:“你把雕儿叫下来,我看就是郭靖那对雕儿。”
欧阳白气运丹田,啸声从喉间一吐而出,白影凌空,双雕在月光下乘风而至,停在二人面前。
欧阳白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说?”
“对!反正都是死,冒险叫雕儿负了咱们飞下去。”黄蓉微笑道,这雕儿真是来的及时。
欧阳白为黄蓉解下身上软猬甲,扶她伏在雌雕背上,又用衣带将她身子与雕身缚住,然后自己伏上雄雕之背,搂住雕颈,一声呼啸,双雕振翅而起。
两人陡然凭虚临空,双雕一飞离地,立感平稳异常。两人都是女子,白雕负荷得起,双翅展开,并无急堕之相。
黄蓉究是小孩心性,心想这是天下奇观,可得让裘千丈那老儿瞧个仔细,轻拉雕颈,要它飞向裘千丈身旁,雌雕依命飞近。
裘千丈正自慌乱,眼见之下,不禁又惊又羡,叫道:“好姑娘,也带我走吧。大火便要烧上来,老儿可活不成啦!”
黄蓉笑道:“我这雕儿负不起两人。你求你弟弟救你,不就成啦?你比他多三千尺,他非听你号令不可。”轻拍雕颈,转身飞开。
裘千丈大急,叫道:“好姑娘,你瞧我这玩意儿有趣不?”
黄蓉好奇心起,拉雕回头,要瞧瞧他有什么玩意。
裘千丈突然和身向前猛扑,飞离山峰,扑向黄蓉,抱住了她腰背。他知倘若冲下峰去,纵能脱出火圈,但私入禁地,犯了帮中严规,莫说是帮主的兄弟,纵是帮主本人,也未必能够活命,这时便想再深入石洞避火,来路也已为大火阻断,是以不顾一切地要抢上雕背逃走。
白雕虽然神骏,毕竟负不起两人,黄蓉给裘千丈一抱住,白雕立时向峰下深谷急落。白雕双翅奋力扑打,始终支持不住。
裘千丈抓住黄蓉后心,用力要将她摔下雕背,但她身子用衣带缚在雕上,急切间摔她不下。黄蓉手足受缚,也难回手。眼见二人一雕都要摔入深谷,粉身碎骨。
铁掌帮帮众站在山腰看得明白,个个骇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正危急间,那雄雕负着欧阳白疾扑而至,钢喙啄去,正中裘千丈顶门。
那老儿陡然间头顶剧痛,伸手抵挡,就只这么一松手,已一连串的筋斗翻将下去,长声惨呼从山谷下传将上来。
雌雕背上陡轻,纵吭欢唳,振翅直上。双雕负着二人,比翼北去。
转眼之间,双雕已飞出老远。雌雄双雕形体虽巨,背上负了人毕竟难以远飞,不多时便即不支,越飞越低,终于着地。
欧阳白跃下雕背,抢过去看黄蓉时,见她在雕背上竟已昏迷过去,忙解开缚着她的衣带,为她推宫过血。好一阵子,黄蓉才悠悠醒转,但昏昏沉沉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乌云满天,把月亮星星遮得没半点光亮,欧阳白死里逃生,回想适才情景,兀自心有余悸,抱着黄蓉站在旷野之中,天地茫茫,不知如何是好。
双雕已经飞走,这裘千仞肯定还要追来,蓉儿又重伤,欧阳白一时之间也没了头绪,只得信步而行,四周更加漆黑一团,纵然尽力睁大眼睛,也难见物,一步一步走得更慢,只恐一个踏空,跌入山沟陷坑,但怕铁掌帮众追来,却也不敢停步。
这般负着黄蓉苦苦走了二里有余,突然左首现出一颗大星,在天边闪闪发光。他凝神望去,想要辨别方向,却看出那大星并非天星,而是一盏灯火。
既有灯火,必有人家。
欧阳白背负黄蓉加快脚步,笔直向着灯火赶去,急行里许,但见黑沉沉的四下里都是树木,原来灯火出自林中。
一入林中,再也无法直行。林中小路东盘西曲,欧阳白接连赶了几次,始终走不近灯火之处,欧阳白明白这林中肯定跟归云庄和桃花林一样设有阵法硬走时走不了的。
欧阳白欲待从树顶上纵跃过去,黑暗中却看不清落足之处,又怕树枝擦损了黄蓉,“蓉儿,你醒了么?我迷路了。”
这时黄蓉神智已然清醒,欧阳白背着她弯来弯去,她差不多摸清路了,轻声道:“小白我差不多摸清了,向右前方斜角走十七步,再向左走八步,再转身倒走十三步。”
欧阳白喜问:“蓉儿,你还好吗?”
黄蓉嗯了一声,没力气说话。
一个指点,一个遵循,二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之中曲折前行。
这般时而向左,时而转右,有时更倒退数步,似乎越行越迂回迢遥,岂知不到一盏茶时分,灯火赫然已在眼前。
欧阳白向前走了一步,一脚踏进了软泥,小腿都陷了进去,急忙提气后跃,把脚拔了出来,一股污泥臭味极是刺鼻。
“好臭!前面有古怪!”欧阳白道:“这臭泥又软又深,陷进去怕是要出不来。”
黄蓉道:“可能是沼泽。”
欧阳白向前看,眼前一团茫茫白雾裹着两间茅屋,灯光便从茅屋中射出。
欧阳白高声叫道:“我们是过往客人,生了重病,求主人行个方便,借地方稍歇,讨口汤喝。”
过了半晌,屋中寂然无声,欧阳白再说一遍,仍没人回答。说到第三遍后,方听得茅屋中一个女人声音说道:“你们既能来到此处,必有本事进屋,难道还要我出来迎接吗?”语声冷淡异常,显是不喜外人打扰。
黄蓉伤重,欧阳白可不愿让她在林子里过夜,这里的主人肯定古怪得很,欧阳白权衡之下救伤要紧,然眼前一大片污泥,不知如何过去,低声与黄蓉商量。
黄蓉想了片刻,道:“这屋子是建在一个污泥湖沼之中。你瞧瞧清楚,那两间茅屋是不是一方一圆。”
欧阳白睁大眼睛望了一会,道:“是!”
黄蓉道:“那就没错,听我说的走。走到圆屋之后,对着灯火直行三步,向左斜行四步,再直行三步,向右斜行四步。如此直斜交差行走,不可弄错。”
欧阳白取出软猬甲给黄蓉穿上,“穿上,不然我不放心。”
黄蓉道:“你背着我,容易被扎到。”
欧阳白道:“不怕,我小心些就是。”
欧阳白依着黄蓉说的行进。落脚处果然打有一根根木桩。只是有些虚晃摇动,或歪或斜,若非她轻功了得,只走得数步便已摔入了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