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十年》抱琴歌

7、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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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两银子换来一支素银簪子，梅兰竹菊他嫌老气，挑来挑去捡了支糖葫芦花样的。

　　“阿蘅不爱打扮，这般有趣儿的她定会喜欢。”

　　回到家时，林方先了林夫人处打秋风，新鲜的时令小菜，脆生生吃着，美容养颜的炖汤喝了两碗，害得林夫人捏起他白生生的脸肉。
　　“别喝了，再喝外人得说咱们林家出了三个闺女。”

　　林方只当没听见，又塞下两碗饭，这才说了杨光元的事，林夫人应下，叫丫鬟取了人参。

　　连吃带拿，林方有些不好意思，又挨着林夫人说了一通亲密话，才拿出簪子，说了它的由来。

　　“既是你自己挣的，用在谁身上都看你愿意便可，何必与我说？”

　　林方乖巧道：“我怕娘偷偷恼我。”

　　林夫人嗔他一眼，道：“既如此，为何不为我买些东西？”

　　“阿娘自有爹疼着，阿姐都十六了，出嫁之后有姐夫疼着，阿衡凶巴巴的，我要是不疼她，多可怜啊，且娘的生辰在阿蘅之后，我自备着好东西。”

　　林夫人笑了，说：“这话你可小心传到阿衡耳朵里，她要恨你好几天。”

　　这话当然不会经由旁人传开，林夫人房里伺候的嘴最严，但林蘅还是知道了，气急败坏地好一顿蹂躏林方。

　　这又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林方把这话又亲自跟林蘅说了一遍。

　　小姑娘前一刻还一边强忍住不露出欢喜的情绪，一边和他道谢，下一刻便如炸毛的小猫亮出了爪子。
　　林方被掐得直吐舌头，心里却乐得哈哈大笑，这家里仅阿衡是一点就着的性子，不多逗逗多浪费啊。

　　“哎哎哎，我的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你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善良的姑娘，是我林方有眼无珠，你饶了我吧？嗯？”

　　林蘅放开他，轻哼一声，叫小丫鬟拿来镜子，仔细将簪子插入发中，而后满意一笑，又问他：“怎么样？”
　　林方赔笑道：“好看。”
　　林蘅又哼了一声。
　　林方说：“不早了，东西送到我可走了？”

　　小姑娘没说话，眼见小弟淘气地合手拜别，心里着急，再犹豫着林方已到了门口，她忙挥开丫鬟，喊道：“等等！”

　　林方在门口站定，问：“怎的？”

　　林蘅提着裙子跑过去，晚霞粉红，映得她脸也是粉光淡扫，“我问你……你那同窗杨公子，品性如何？”

　　林方一愣，脱口而出：“你看上他啦？”

　　她脸上滚烫，矢口否认道：“不是，我，我帮别人问的！”

　　“谁？”
　　“我一闺中好友！”

　　天，谁来教教林蘅撒谎。

　　林方嘴角一抽，道：“那，那便好，杨光元这人……”

　　小姑娘眼里迸发出期待，他忖度一息，道：“交朋友可，对姑娘家来说，却不是良配。”

　　“为何这样说？”

　　“因为他……”
　　自然是因为杨家那档子烂事了，阿衡这样的姑娘进去不知要受多少冤气。

　　林方本想随意诋毁杨光元，事后在与他道歉便是，可临要说出嘴时想着他已身陷污泥，又实在不忍心，便道：

　　“总之你告诉你那朋友，且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说罢，他不忍心瞧林蘅的表情，转身出了她的小院子，径直去了林员外的书房。

　　林员外高大，上了年纪之后发福，整个人便高高壮壮很是不好惹的模样。

　　林方进屋的时候他正在挂什么东西。
　　林方便笑：“爹，你又得了什么宝贝，这夜里还舍不得去睡下？”

　　林员外嘿嘿一笑，让开身子让他瞧见宝贝真容，“爹今日去清源书斋，那老板说得了幅大隐的佳作，你好歹也读了几年的书了，来帮爹看看，这画儿如何？”

　　林方一看，“……”

　　“说说，说说，如何？”

　　林方清咳一声，道：“这对儿鸳鸯倒是传神……这字，乍一看圆润，内里却紧凑刚劲，想来是极有傲骨的人……爹你花了多少钱？”

　　林员外咳了一声，摆摆手，“不多，八百两。”

　　“……”林方想了想下午自己刚赚了五两银子的雀跃以及阿衡宝贝似的捏着糖葫芦簪子偷笑。

　　羊毛出在羊身上，不仅羊开心，羊崽子也开心，羊全家都开心。

　　……打住打住，林方怕自己再想下去会呕血，忙拉着林员外坐下，说明了来意，他原是来跟爹报备一声，明日起要用马车。

　　这等小事，林员外问清了缘由自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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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繁星漫天，林方洗漱完无心睡眠，坐在窗下看星星。

　　夜尽还有新愁，一想着那条大青龙明日就在湖边等着，他便恨不得用弹弓将天上的星星打落下来，最好明日瓢泼大雨，他可借此不去赴约，省得它一个心情不好拿自己塞牙缝。

　　可惜这次林方的心愿没能上达天听，昨夜忘了关窗，阳光一大早射进来，将床帐内照得亮堂堂的。

　　“少爷，少爷。”

　　林方被轻轻摇醒，模模糊糊瞧见阿墨忧心的眼神，“怎么了？”

　　“时辰到了，该起了。”

　　“唔……那便起吧。”强行抗住睡意爬起来，少年揉着眼睛，看见照在大腿位置上的阳光时目光立时清明。

　　阿墨瞧着他神情由晴转阴，不由想到昨日，本是回来就要立刻去报夫人的，硬是被林方连唬带吓拦住了。

　　小书童担忧道：“少爷，要不咱们去请个道，请个郎中来看看吧？”

　　林方摇头道：“我没事，你莫要大惊小怪，让母亲知道她又该担心了。”

　　前头说过，林夫人生过一场大病，病虽已好，身子却亏损不少，林方做什么都不愿叫她挂心的。

　　再说往后凡是沾上青龙都扯不清，倒不如不解释，时候一长，阿墨总是会习惯的。

　　主仆俩出了林府，时候还早，林方左右转了一圈也没找着什么金贵的东西，不知不觉停下来，才发现他们又站到了包子铺前。
　　蒸笼前头已站了不少人，都等着吃刚出笼的包子，都是杨柳镇的小老百姓，一开始是两个结伴而来的在说话。
　　“听说了吗？城外竹林里发现了两个死人！”

　　剩下的人不由竖起耳朵。
　　“听说啦！哦哟，说那姑娘被扎破了肚子满身是血，男的被一刀抹了脖子，血喷的到处都是呢！”

　　“惨，太惨，依我看，定是相约私奔的一对儿在路途上遇见了盗匪！”

　　人群中有个自来熟的，知道内情，忙说：“可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

　　“那姑娘是好姑娘，随家人去城外寺里上香，却不想遇上歹人将她掳走，姑娘的父母报了官，又怕传出去污了她的清誉，青天大老爷这才派人秘密查办。”

　　“咱们这条街上住的李捕快第一个找到了两人的行踪，那贼人是个十恶不赦的，见自己暴露了，嫌姑娘拖累，干脆先杀了去，接着他又想杀李捕快。”

　　“这样的恶贼咱们杨柳镇可难得一见，李捕快嫉恶如仇，虽知自己敌不过，却不想放虎归山，正准备与他同归于尽时，神仙显灵啦，借他神力，一刀抹了恶贼的脖子。”

　　众人听得聚精会神，又是皱眉又是惊叹，却听这小哥忽地来了个大转弯，扯到神鬼上去，顿时发出一阵嘘声。
　　“哎，哎，你们别不信，这可是李捕快亲口说的……”

　　林方站在后头，听得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耳边忽然想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叫他差点身子一抖。

　　“哟，林少爷！”高高大大的包子铺老板熟练地招呼他，“老规矩？”

　　“不……”林方细细思索，报出了一个数，“来，来三十个。”

　　“嚯，今儿要这么多做甚？”

　　林方笑，“自是有用的。”

　　付了钱，接过包子要走，阿墨正想帮他拿着，林方一躲，说：“我自己来吧。”

　　“少爷，你买这么多包子做什么？”

　　“敬神。”

　　“敬什么？”

　　林方语气凉凉道：“没听刚才有人说吗，多亏了神仙显灵，李捕快才捡回一条小命。”

　　“可那一听就是假的啊。”

　　“信则有，不信则无。”

　　林家的马车已等在城门口，两人上车，车夫一声“驾，驾驾”，车轱辘快速转起来，转眼就到了城外竹林。

　　林方不要阿墨跟着，提着包子满脸沉重往湖边走。

　　郊外人烟稀少，少年穿过厚厚的林子，见到了他此生最为难忘的场景——

　　青龙变大了身形，巨大的龙头耸立，龙身晒着太阳，腹部颜色最浅，及至背脊转为苍青，龙鳞好似片片极薄的玉，在阳光下反射出极耀眼的光，偌大的湖在他身下好似泡澡的水坑。

　　一声低沉而悠长的龙吟从它喉间发出，林方呆呆立在原地，忽然惊觉自己眼眶悄悄湿润。

　　琼明州早早下了禁制，察觉他到了，才不慌不忙缩小身形，龙头凑过去，暗道一声坏了，他好像把小娃娃给吓哭了。

　　林方回过神来，忙把个个油纸包裹举起来，结巴道：“我给你，买了包子，是杨柳镇生意最红火的一家……”

　　琼明州眉头轻轻皱了皱，问：“可是小，可是我昨日吃过的？”

　　“啊？哦，对，就是这个。”林方想了想，说，“昨日那包子已过了两次火，口感差了不少。”

　　“这些，都是老板亲自揉面，亲自炒制肉馅，上大火蒸不过半刻，最软的面团抱着馅儿，咬上一口油和汁水一同流在嘴里，大仙且先尝尝……”

　　琼明州被他说得垂涎欲滴，早忘了昨日包子的味儿，微微低头，凑到油纸面前，香味冲破包装散出来。

　　林方看出他的意思，忙拆开第一个纸包，热腾腾的包子乖乖巧巧挤在一块儿，他道：“您尝尝。”

　　琼明州不客气，灵活的舌头一卷，油纸包便空了。

　　龙的长胡须时不时扫过林方的发顶，少年慌张地拆开下一个纸包，忽然想到，“原来这条龙那么大，三十个肉包怎么够？哎，怕是把整个包子铺都买下来，也不够它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