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续写巍澜]山河未了》雪鹅

53、血情

　　大庆脸色难看的像是有人踩断了它的尾巴。
　　“大庆，回来了。”
　　大庆也不答话只往屋里走。
　　赵云澜纳闷：“怎么了，失恋了？”
　　大庆十分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从门缝溜去自己窝里。
　　“给你留饭了，不吃了？！”赵云澜脑袋也塞进门缝对它喊，而大庆一翻身窝成了一颗“别理我”之球。
　　赵云澜想了想自己还要跟沈巍谈谈，正好不用再特意支开他。镇魂令丢了的消息在海星鉴审到特调处之前能瞒一日是一日，光是想想赵云澜都觉得大庆的爪子要招呼到脸上了。

　　“他怎么了？”
　　“不知道又去哪儿野了，就知道它在家消停不了两天。”
　　沈巍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

　　赵云澜拉着沈巍要促膝长谈，但不知怎么刚打完第一套感情牌就已困乏不已，上下眼皮好一通打架，哈欠连天两眼汪汪，头一歪，靠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沈巍用手轻轻揩去赵云澜眼角的泪痕，将人悄悄抱回卧室。他把人放到床上，轻拿轻放的样子就像在呵护一样稀世珍贵的易碎品。

　　沈巍坐在床边，默默盯着看了很久都没动。
　　他知道赵心慈来过了，显然与自己有关，也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不管赵云澜怎么故作轻松的笑，他还是看得出他眼神里的担忧。

　　那段时间，昆仑特别喜欢带他晒着月光在溪边调息修炼，喜欢抚着他的头发对他笑，还总会一高兴一把把小人儿搂到怀里，用鼻尖蹭他的痒痒，直到他求饶才会大笑着放过，皎洁清亮的月光下惊起一片飞鸟。山林的风很轻，里面是松果微苦的香气，青松的影子交叠错落在山雾里伸展的很美，光洁的大青石冰凉凉的，躺上去十分舒适。
　　那时候，昆仑是在考虑什么怎么告诉他吧，告诉他他要走了。不回来了。
　　他看着他总是又喜悦又担忧的眼神，小小的鬼王没能及时读懂。

　　沈巍将赵云澜身上的毯子又裹了裹，身体前倾，双手撑在两侧俯下身。他的目光描过发丝、额头，眉间、眼窝、睫毛、鼻梁、颧骨，再到唇、下巴，脖颈、喉结……仔细地一寸一毫地画。
　　他喉间哽咽了一下，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下人的气息，两人的胸膛足足还有两个拳头的距离，但沈巍依然能清晰感受到赵云澜身上散发出来的身体的温热。那是一个正常人的体温，可是沈巍还是被这温度环着、蒸着，烧到胸膛，烧到脸上。就这么傻呆着也好，他像被裹进了棉花糖一样温软香甜的糖絮里，轻巧缚住了他心中滚烫的欲望和暴戾，凡人爱贪图的安稳大概就是这样的味道吧。
　　沈巍就这样撑着许久，没有起身远离一分，也没有俯身更靠近一分，像一尊定格的静美雕塑。
　　最终他还是起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眼前一阵晕眩，沈巍紧紧抓住了桌边，又是视听短暂的消失。当他缓过神时，才发觉自己所设的结界已经被破了。
　　他恍然抬起头，眼前还是白茫的模糊，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一道黑影闪过，抓住了他的胳膊。
　　沈巍眼前一黑，微晃了一下才定住。
　　“大人！”

　　大庆不知自己是更愤怒还是更惊恐，五官变得有些扭曲，惊惧的眼神落在沈巍胸前流血的伤口连退数步，惊张的大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巍闭上眼又睁开，目光重新变得沉稳清冷。他从大庆手中抽出手，吃力地将外套裹好，盖住了身上的伤。
　　他弯着身子伏在案台上，尽量压低喘息：“别出声。”声音几不可闻，此刻他确实没有什么气力了。

　　眼泪不受控的哗哗湿了大庆的脸，他一边艰难而顺从的点着头，一边慌乱的拔开沈巍的药瓶，倒出了最后一叶萆荔。
　　沈巍缓缓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整个人苍白单薄的如同一张白纸，捂住心口的手背甚至已经白的发青。
　　他在努力的治愈自己的伤口。
　　大庆紧咬着下唇一抽一抽的呜咽，迟迟不敢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无法控制的大哭起来。
　　最后，大庆还是修复了结界。

　　“原来真的是这样……我还以为自己最近只是格外馋嘴。”大庆浑身哆嗦：“对，我是馋嘴，就像万年前一样……”悲动的情绪像团了一身针的球随着自己步步靠近事实的在心里向前滚压。
　　“你用了心头血，在山洞里是，回来以后也是，所以赵云澜的伤不会痛，快残废的腿迅速愈合，他也不再做噩梦，对吗！”
　　沈巍笑着答道：“对。”
　　“还有，我的能力……”
　　“对。”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我不能看着他受苦。”
　　“这一次呢！就为了快速复原我的元神？”
　　“你知道，我呆在他身边对他不好。”
　　“他每天活蹦乱的能有多不好？！看看你自己！连我现在都能打破你的结界了，大人！这里的血是可以随便取得吗？可以吗！”大庆颤抖着指向他的心口。他竟对着沈巍大喊大叫，无可言状的心痛远远超越了对鬼王的恐惧。
　　“死不了的。”沈巍凄然一笑，半开玩笑似的：“只给他的，你只是顺带沾了一点福。”
　　“顺带？赵云澜高烧那天你特意做给我的小鱼干也是顺带吗？”
　　沈巍还是轻笑：“他身边不能没有一个得力的，你在我放心。”
　　“就因为他没了镇魂令，你就急着修复我的元神？用这样的方法？!我受不起！斩魂使大人！”
　　“当年因为我舔食蚩尤之血害他卷入纷争，如今……”大庆苦笑:“我已经答应帮您瞒住他，可您究要怎样……”
　　“如果你过意不去便好好看顾他。”沈巍认真的看着他。
　　“值得吗？”大庆直视着沈巍的眼睛。
　　可是这场对视中，两人明明心中早有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

　　“大人，您还是走吧，够了……一万年，真的够了。”大庆闷声抽泣，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为自己不曾看好的鬼王落泪，也没有想过希望这个人放手、想这人离开不是因为讨厌或惧怕。
　　“别哭，有什么好哭的呢。”
　　“你让我怎么办？你让他怎么办！如果……”大庆一下蹲到地上大哭起来：“如果他知道，知道你知道你过这样的日子、做这样的事，他怎么受得了，你又叫我如何向他交代……呜呜呜呜呜……”
　　“大庆，我挺好的。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只要能在他身边，哪怕多一天，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换。”沈巍蹲下温柔的摸摸大庆的头，将他的脸捧起来：“大庆，我没事，你就当是成全我吧，行吗？”
　　大庆泪眼模糊地注视着沈巍抽噎的更厉害了。
　　“是不是因为镇魂令？我现在就去给他抢回来。”
　　“不。不要管镇魂令了。”
　　“不管？”大庆茫然的问。
　　虽然镇魂令不是世世都现世，镇魂令主也不是每世都会知道自己令主的身份，但镇魂令护主，两者间的关联从未断过。
　　“这道护身符远远不够，你要照顾好他，我还有别的办法。”
　　大庆更疑惑了：别的办法？有比镇魂令适合赵云澜的了吗？

　　“脱离轮回的魂魄不只一个，以后碰上了，遇一个杀一个，遇两个杀两个。”
　　大庆重新嗅到了鬼王身上的戾气，这与沈巍、与黑袍使都不相配。
　　“全部？”大庆不确定的问。
　　“全部。”
　　“不问缘由？”
　　“不必。”
　　大庆忽然觉得明白了：“难道那魂魄最初的目标是老赵？”
　　沈巍不言，但是眼中闪动的怒意让大庆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怎么会？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大庆算是发扬了敢死队般的精神。
　　“也不是他。”沈巍苦笑：“你看他和我在一起是一个什么样的组合？”
　　大庆皱起眉头，赵云澜被阴魂纠缠也还不难理解，一因他魂火不稳，二因在特调处这些年各路的没少得罪……至于沈巍，显然招的恨比赵云澜还多，但谁敢惹他？这两个招恨的主儿凑一起……明明看起来更不好惹……
　　“大人，我不明白……”大庆摇了摇今夜承载了太多冲击的脑袋。
　　“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但也不必明白，你只要照我的话做。”
　　“您就说吧！”大庆一看沈巍刚被翘开一丝风就打算翻篇立马急了：“那可本都是能渡的魂，此事非同小可，我怎么敢胡来！”
　　沈巍还是沉默，大庆更急了：“是不是因为那魂魄想吸噬的老赵的精气但又怕您，所以转而跟上了与你们分开的程研？他后来并没有再来骚扰老赵，可是如果只是这个偶然起了贪欲，您为什么叫我见一个灭一个？”大庆只得一连串的发问，试图得到沈巍的一点回应。
　　但沈巍已经渐渐恢复了体力，也恢复了一往的面不改色。

　　“大人不能这样，我帮您瞒着老赵，我们可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您怎么能不清不清楚地也瞒着我！你又是……”大庆实在说不口，又是剜心又是放血，光想来他都要觉得疼的打冷颤，他重重叹了一口：“您若如此……叫我怎么敢啊。”
　　沈巍缓缓站起来，手一挥收拾了狼藉的厨房，一丝血腥之气也没有了。他伫立片刻终于开口：“那些东西脱离轮回，容易被我这个本就是轮回之外的怪胎吸引，而赵云澜的魂魄不稳，容易成为被攻击的目标，所以……”沈巍苦笑：“我成了给他招来祸患的诱饵，一个知道明明会害到他还不肯离开的诱饵。”
　　大庆怔了，最后却只艰涩的说：“您不能这么说自己。”
　　“神农不许我见他，虽然是无心但其实是我食言了，我只是抓了别人的错处，找了诸多看似合理的借口赖在他身边，你看，我果然给他招来一众祸患。”沈巍的眼圈红了，原本静下的情绪又起了波澜，推的胸口一阵阵的痛。
　　“大人！”大庆毫无犹豫的上前扶住了沈巍，内心原本对沈巍的惧怕被另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取而代之。

　　“呵呵，你说，若不是我出现在他面前，他是不是根本就不会去祭灯，而我现在居然还想尽办法留在他身边，不肯放过他，想着能拖一天算一天……什么大局什么和平，其实我就是私心……。”沈巍苦笑，似乎终于将自己不为人齿的恶行一吐为快似的。
　　“大人，别说了。”大庆抹了一把泪水模糊的双眼：“我听你的就是。就算真的是这样，那也是应该的。”大庆狠狠的说。
　　沈巍疑惑的抬起头。

　　“这点麻烦昆仑他承受不起吗？若同你见一面要受些苦，那也是他应该的，我也知道他一定愿意，谁让他招惹你了呢。我不清楚斩魂使大人究竟与神农立下怎样的契约，也不清楚您这一万年究竟怎样过来的，但我清楚，一万年了，昆仑他也一定想你了，”大庆强忍着呜咽继续说下去：“只是这样一点麻烦就可以见到你，他一定愿意的，如果他有一点点记忆，他也不会让你吃这样的苦……”
　　沈巍的眼睛里逐渐闪现出孩子一样的希冀和渴望：“对，他最喜欢我了，他最疼我的……”可却也摆脱不开彻骨的悲痛：“可是，我却害他最深。”
　　“大人，他不会许你这样想的。”
　　好像只要是昆仑的意思沈巍都愿意听，就算那只是一只猫说的话。
　　沈巍的情绪再次平缓下来，呼吸渐渐稳定。

　　“大人，只是这么做地府那边会不会……”
　　“不必理会，有意见他们自己会来收拾。”
　　“那也是。”大庆一想到地府的行径就忍不住嗤之以鼻，赵云澜到底怎么想的他不管，但他是一只记仇的猫，非常记仇。

　　“礼尚往来，我听您的，您也得听……听听我的吧……”
　　“大庆，你可吃了我的菜。”
　　大庆立刻汗毛直竖，他这辈子都不敢再尝沈教授的厨艺了：“真的别再那么做了……”
　　“我有分寸。”

　　守着渐渐沉睡的沈巍，大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大概猜到沈巍为什么会在医院突然晕倒了，那时程研刚刚遇袭，身上还残留行凶者的能量，沈巍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了影响，也就是说——这种魂魄能影响到的绝对不只是赵云澜。沈巍如此果决的痛下杀手，一定是感到了切实的威胁，他很可能觉得自己没有十足把握护赵云澜周全……沈巍突然着急恢复他猫族的能力就是最好的佐证。

　　可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呢？
　　连斩魂使也会如此忌惮。
　　斩魂使自己都没有把握，却认为一只猫可以应对。

　　这世跟了赵云澜这日子可真是一日赛一日的头疼，大庆的眼睛更咪了一些。还不如那世沾花惹草要死要活要殉情的二呆将军，不如那烂泥扶不上墙、放浪形骸的官家二世祖，甚至不如那个卖字维生的病秧子……
　　他现在已渐渐记起陪昆仑转过的每一世，越想起来就越觉得入了凡世的昆仑是个奇葩。
　　是啊，若不是个奇葩，怎么能惊天骇世地跟鬼王打得火热，一般神仙还真没他这个趣味。
　　听着沈巍安稳的吐息，大庆窝在垫子上闭上了眼睛，昆仑几乎世世都是个多情子，怎么赵云澜偏偏就是个棒槌呢？他到现在都没察觉自己与沈巍之间的不对劲，简直不知是万幸还是万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