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一只叫荔枝的猫

1、楔子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大约是因为地处偏南的原因，初夏的黎海已经有些许闷热，加之正值回南天的时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潮湿的额味道。这会儿天正下着小雨，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少女痛经的初期，慢慢地也不给个痛快。远远能听到海浪冲刷岸边腐木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也带着情绪。
　　沿着海岸线看去，一个2层楼高的小木屋显得单薄而孤寂。风吹着海边的浪，一次一次袭来，似乎誓要碰到木屋，然后将它吞下去。但显然海浪永远侵蚀不到木屋，风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木屋是新建的，这点从泛白的木板可以看出来。雨中的小木屋颜色显得浓郁，原本泛白的木板在雨水的浸染下变得微微泛黄，像少女偷喝了红酒而微微泛起的脸颊，朦脓中透着点点神秘和妩媚。雨水淋湿了秋千，偶尔一只乌鸦飞过碰到吊绳，只留下湿漉漉的秋千传来阵阵无力的□□，像极了年迈的老人诉说着命运的玩弄。古朴的木屋后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清脆的绿色象征着无限的生机，嫩竹破土而出似乎在预示着希望。
　　趁着宝宝睡觉期间，念恩把摇篮擦了又擦，生怕因为回南天打潮了。按理说擦与不擦都差别不大，反正宝宝本就有一层结界保护着，外面的世界再脏，再乱都打扰不到她。可是她就是停不下来，6个月了，她依旧接受不了那个事实，她擦一会儿便抬头向门口的方向望一下，似乎这样等着等着他就回来了呢！
　　但窗外除了如怨如泣的海浪声，就剩下点点丝雨拍打在窗户上，甚至连声音都不肯留下…….
　　193天了，你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看看你，让我知道你过的好不好，我也不相信有来生了，那都是骗人的，什么人死后会有灵魂？如果真的有灵魂你会不来看我吗？我不相信……
　　我冷，我怕，我还想你，你听到了吗？
　　怀孕期间不是没有在心里怨过他，恨过他，说好的这一路上不会再丢下自己一个人，结果他却没有遵守承诺。一开始念恩只是哭，藏莺怕她哭坏了身子，把木屋里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收起来了。她倒是不哭了，只是坐着发呆，坐在门口，秋千上或是海滩，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也不喝，眼看着一点点消瘦下去了。藏莺劝她：”就算是为了孩子，也吃一点吧。“ 念恩倒是很乖地都吃下去了，只是没过一会儿全吐出来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本来人类怀胎十月生子，吸血怀胎8月便可产子，结果这孩子怕是体谅母亲身体虚弱，忧郁成积，提前一个月出来了，倒也不哭不闹，只是血族虽然寿命长，但却是极难养育，在70岁前（约人类10岁）都很容易夭折，要更加用心养护才行。生完孩子后，念恩更是忙里忙外，停下来的时间少了，胡思乱想的时间也少了。
　　宝宝咂巴嘴的声音将念恩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低头看着她瘦瘦的小脸，一阵心疼，是妈妈对不起你，都怪妈妈身体不中用，让你不足月就出生了。念恩伸手摸着宝宝紧皱的眉头，和你爸爸一个样子，睡个觉眉头都要锁着。念恩轻轻摸着那紧锁的眉头，像是想把它捋平，就像曾经的那些夜晚，她想为他抚平忧虑一样，想到这里，念恩不禁笑了。
　　你曾经也说过自己的志向并不是那个王座，而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小夭，妈妈只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门外传来咚咚两声。
　　“请进！”
　　屋内虽然灯光昏黄，但对于习惯在黑暗中行走的藏莺来说，与光明无异。藏莺一眼找出念恩的方位，略欠了欠身子说：“念恩小姐，乔先生如约到了。”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古老的红木桌上，窗前放着剩下一半的水杯和一盒未来得及盖好的药。此时窗外的雨点一点点拍打下来，似乎有变大的趋势，可以听到雨点落在墙角芭蕉树上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急……
　　屋里灯突然亮了，一个瘦高的身影走了进来：“ 怎么没开灯？”口气一如既往的温暖关切。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念恩眼睛一阵刺痛。乔凡还像往常的打扮一样，纯棉的单衣外套深蓝色的开衫，脖子上围着法式短围巾，依然得干净文雅，而那鬓角的几缕白发在竟显得有些刺眼。在霜白的鬓角的衬托下本就消瘦的身形更显单薄。
　　虽见故人，但看到他的疲惫，念恩的心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恭喜你呀，得到你想要的了。不过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感觉一下子老了？”
　　“我本来就很老了，只是保养得好，现在也只是显出了年龄罢了，倒是你，一点也没有花季少女的样子了，要不要我回头给你准备些补品和保养品？驻容养颜之术那可是我们吸血鬼的绝活。”
　　念恩无奈地笑了，还是以前的样子，那就好。
　　乔凡看着微微一笑的念恩，白皙的皮肤早没了这个年龄该有的光泽，本来匀称的身子现在显得羸弱，但清秀脱俗的样子却是没减分毫，常常的头发盘起，只留下额前几缕碎发，散发着初为人母的慈爱。想到她在信上和自己说的话就有种说不出的怜惜。
　　“ 你那么确定我会来吗？”乔凡问。
　　“我本来不确定的，但我问了自己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做和我一样的选择。”
　　“哈哈哈哈…“ 乔凡此刻的笑却很爽朗，一改往日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此刻连眼睛都在笑，“人生难得有知己，还是你，无憾。”
　　“我也是。”念恩看着乔凡也会心地笑了。
　　“但你难道没有问过自己小夭希望你这么做吗？也许她只希望有你能陪着她长大。”
　　“我也想陪着她一起长大，看到她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听她叫爸爸，叫妈妈，”念恩看向窗外，似乎此刻这些场景此刻正发生在院子里，她不由得嘴角上扬，“可是我更想她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甚至是无忧无虑的一生。我的存在只会让她的身份更加尴尬，与血族格格不入，被孤立，被看成异类。只有我消失了，她的人生才会好过一些。”
　　“难道你希望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许当她知道以后反而会怪你替她做了决定，也许她的决定是让你陪着她一起走过是非议论。”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一辈子都不知道我的存在，身为母亲，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况且还有你这个干爸呀，我相信你会把她视如己出，而各大家族也都会相信她就是你的孩子，根本不会怀疑她的身份问题。”
　　乔凡身子微微一颤，没想到曾经的玩笑话她还记得：”你就那么有把握我能将她视如己出？你似乎高看我了，我没你想得那么伟大。”乔凡的脉脉地看着她，只见她专注得看着宝宝，待她要抬头时，他早已低转头，收回那深情的目光，“就算我能对她好，但你就那么肯定我能护她一生无虞？”
　　“先不论你与墨澈的兄弟情，单你与我的情义，我相信你拼死都会护小夭周全；更不论你现在在密党中的地位，控制着密党的梵玄族亲王的师傅，弗诺家族的当家，连亲王身上都留着你们弗诺家族的血，血族各大家族谁不会给你面子。一场大战之后，现在正是修生养性的时候，血族短时间内的势力不会重新洗牌，要保小夭一生无虞，不会有比你更好的选择了。”
　　“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吗？你看你倒是一点都不傻？”
　　“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那么惺惺相惜了。”
　　“你把一切都算好了，看来怎么都不会放弃这个选择了。”乔凡无奈地笑了。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她的主意，还是太高看自己了，赖念恩还是从前那个赖念恩，“希望你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 我后悔的是没有早点嫁给他，”念恩补充道，“我答应过他，生同衾死同椁。”
　　“好一个生同衾死同椁。”这6个字却像6把刀，一字一字剜着乔凡的心，他转过身，深吸一口气，硬把泪吞了回去，他内心愤怒以至于声音都开始颤抖：“ 我答应你。”
　　“多谢，”念恩对着乔凡的背影笑了，“可惜以后不能陪你喝酒了，记得平时喝酒时给我留一份，到时候多敬我几杯酒。”
　　“一定。”说出这两个字似乎用尽了乔凡的力气，他双手撑着墙才勉强让自己保持姿势不变，不让念恩看出他心中的秘密。
　　念恩此刻额前浸出虚汗，眉头微皱，胃里翻江倒海，似乎有一个刀片在一片片刮胃壁，痛得想吐但吐不出来。
　　她似乎怕话说不完一样，一口气说：”本来不该再麻烦你的，只是不放心藏莺，我走后她必定是伤心的，如果她要走就让她走吧，如果她要留下来也不勉强，烦劳你照顾她了。还有……荔枝……就让他….代我陪着小夭一起……长大吧。”
　　乔凡虽然没有答话，但念恩知道他是收到了，因为双手撑着墙，半躬着身子，伸出右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他都知道。念恩只道他是离别的不舍，没有多虑，此刻听到他一口都答应了，倒是长舒了一口气。低下头看着熟睡中的孩子最后一眼，这一眼却看得很贪婪，贪婪得要记下她的样子。不知不觉一滴泪滴落到孩子白嫩的脸颊，只见熟睡中的宝宝一个哆嗦，转而又睡了。她俯身亲吻孩子的脸颊，即使满眼热泪，此刻却是极其满足，极其平和，连嘴角都是微笑的“妈妈爱你，但妈妈要去找爸爸了！说好了一辈子呀，少了一天，都不是一辈子……”
　　她这声虽然极小，但却逃不过吸血鬼的耳朵。只不过待乔凡回过头时，念恩身子已经软了，已经快要沾到地面。只见乔凡早起飞身过去，抱住欲坠的念恩，她已经双眼紧闭，表情却是满足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原来她早已在他进门之前吃了毒药。
　　乔凡慌张地擦掉念恩嘴角的血迹，似乎没有血了，念恩就是完好无损，就会醒过来了，对，她只是睡着了而已。可是并没有，此刻乔凡的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滴下来，他本以为虽然得不到，但远远看着她快乐就行，虽然那个时候心里也不痛快，似乎藏了一个针在里面，偶尔刺痛一下。没想到此刻失去她时，何止是一个针，像是整个棉絮藏满了针，一下子全刺着他。
　　乔凡抬头看着窗外黑云密布，不时传来声声闷雷，似乎是上天也不耐烦这闷热的天气而发出抱怨。海浪翻卷着海边的浮木冲向岸边，似乎是不耐烦地想将浮木留在岸边。湿漉漉的秋千被海风吹得嘎吱响。
　　他抱着她，低头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你才是我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