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一聚[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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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重要！陈先生，你不要转移话题。”
殷嫱眯起眼，话锋一转：“所以你就因为这个，没有将他举荐给阿翁？”
感受到殷嫱危险的语气，陈平立刻表明立场：“若我不曾举荐，你以为那两场大捷是怎么来的？”
这话正确得简直令殷嫱无言以对。总不可能是她爹突然超神吧。
可是若真如此——
“那你们是怎么输的呢？”
陈平一叹。
怎么输的？那就要问你的菜爹了。
虽然心中仍存芥蒂，在大是大非面前，陈平还是经得起考验的。考察了一阵，陈平发现韩信历练两年进步神速。他将韩信的分析与计划转呈东楚王殷通陛下以后，成功取得两次大捷后。
而我们都知道，菜鸡，是会在一声声赞美中迷失自我的。
顺理成章的，陛下他……膨胀了。
殷嫱不禁扶额，听到这里，她已经可以想象了。
章邯区区败军之将，何以言勇。这还用什么计策，看我亲自微操！且听她爹冷冷一笑，然后——
被章邯打得满地找牙。
时至今日，连陈平也不清楚他究竟被章邯撵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许多离散的兵将或是跑路，或是投奔新主。
陈平最后总结陈词：“总之，若非听闻如今是你收拾政局提兵北上，恐怕我也……”
恐怕是你也发扬历史作风，撒丫子跑路换个明主投奔了。
叹了口气，殷嫱一时不知该说她爹什么。
随后先感谢了陈老师的不跑之恩，又与陈平讨论起局势。两人以为目前内政没问题，但打不过外部一切都白给。她爹当然要派人找，但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找她爹上。
如今当务之急是收拢残军，训练新军，站住脚跟，至于人选——
“我欲以韩信为将，先生以为如何？”
陈平：“……你欲如此，你可知他欲如何？”
殷嫱惊讶：“他想跑？”
陈平奇道：“你也知道啊？”
殷嫱：……
嗯，怎么不知道呢？你俩历史上可都是跳槽大户。
陈平嘿然道：“我本以为……咳，虽然你对他有恩，可报恩有很多手段。可如今，你，一女子，东楚，风雨飘摇，他凭什么一定就会选你呢？”
在在原本的历史中，韩信先在项羽手下待了两年多，多次献策，均不被项羽所纳。于是他离楚归汉，投刘邦去了，刘邦才只是几个月不曾重用，他立刻继续选择跑路，直到被萧何追回，刘邦拜他为大将军，他才一心为刘邦效力。
可见，人家并不是非谁不可。而且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心态才肉眼可见地暴躁了。
殷嫱想了想，道：“君择臣，臣亦择君。①”
“要他选我，便要拿出让他不能拒绝的诚意。”
陈平颔首，孺子可教。和伯盈说话，就是比跟她爹说轻松。
“不过……”
殷嫱突然想起，历史上，韩信的心态是被项羽搞崩的，而现在……
“他想走真的不是因为被你和阿翁放了两年多鸽子吗？”
陈平：“……”
看透不说透，说透不是好朋友。
◆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篝火燃起，锅釜中的水已烧开，顿时营中奇香四溢。
被陈平收拢的部将兵卒也被勾出了馋虫，肚子咕咕叫：“好香，这是在煮肉么？”
这回轮到出身会稽的张延寿炫耀了，他做得一手好菜被分来管着伙食，最清楚这个。
他吹嘘道：“这是公主赐下的方便香粉！根本不需要什么肉，只要煮沸了水，撒一点下去，那汤鲜得哟……”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啧啧称奇之余，也发现了一个重点——
“没肉？”
张延寿心下大骂一群土鳖，没尝过那滋味，给肉都不换，却一梗脖道：“今天论功行赏，怎么会没肉？公主最是赏罚分明，去年我妻家兄弟田种得好，还被公主亲自接见表彰了……哦对了！”
他得意洋洋：“她还记得我妻兄名字呢！”
然而他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众人并没体会到他炫耀，并大喜：“哦，这么说来，之后论功赐爵，公主也可能接见我们了？”
张延寿：“……”歪楼了好吗？
但众人完全不管，已经开始畅想之被公主接见走向人生巅峰的美好情景。
而在营中四处观察的韩信，不知道是第几次听见公主这两个字。
公主发明了新的战场急救手法……
公主在会稽救济灾年……
公主发下良种，长出的稻穗足有几个指头长……
公主爱兵如子、爱民如子……
公主、公主、公主……
韩信心中对公主也不禁产生几分好奇，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本，他是应该离开东楚的。
东楚王陛下的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在那场失败之前，忍受了无数次失望的韩信早就摸清了营中布防破绽，设计好了逃跑路线，甚至连陈平也隐隐朝他旁敲侧击，看得出来，他也在寻求如何能安全脱身。
可是战后，陈平却悄然改变主意，还对他说：“如今公主镇压国中，举兵北上，你何不留下，看一看情况？”
韩信不解。
且不说不过是一个女子，单单是有那样愚蠢短视的父亲，就可以窥见她的个性会有多么糟糕。
可是……
“看一看，再走不迟。”
陈都尉意味深长道：“你那枚芍药金钗，不就是公主所赠么？”
在陈平耐人寻味的目光中，韩信恍然明白，为何一到吴县后，陈平就杳无音信。
而这句话也陡然将韩信的思绪拽回到两年前，他蓦然想起那位莽撞的、豪气干云的美丽淑女。
其实她的面容早已被岁月冲刷得模糊，可鬼使神差地，他竟脱口而出道。
“好。”
那就看一看吧。
公主，究竟能不能撑起这个大局。
思绪万千之际，韩信忽然见公主身边的亲信佐吏陆贾向他走来，一拱手，说了一句令人浮想联翩的话。
“韩五百主，公主请君入幕府一聚。”
◆
中军幕府，将帅办公所在。
门前亲卫如林，列戟森然。韩信穿过人群，步入幕府之中，公主等候多时了。她坐在那里，气质温柔宁静，却与这金戈铁马的氛围颇有些格格不入。
注意到他到来，她转过头来，微笑颔首。
霎时间，记忆里模糊的面容，与面前盈盈含笑的少女重叠，可又似更添了几分从容端庄。见她此时已经重新换上一件华贵的衣裳，显得颇为郑重其事，韩信若有所思。
而殷嫱此刻也暗自吃惊，若非陈平提醒，她几乎都有些认不出来了。韩信虽瘦削，与记忆中相比，却已经高大健壮了不少。
历经两年的磨练，冷淡与严肃取代了青年脸上大部分的青涩的腼腆，使得他原本就冷峻的眉目显得愈发锐利逼人。
不过系统更惊讶：【亲，他这好感度虽然有三十多，但这是在坐过山车吗？+5-6+3-2，嘶——】
殷嫱：……
不用说，她爹肯定得背大锅！
但两人皆未动声色，在侍从的引领下，韩信也落座。
抬眼便见殷嫱左席的陈平也冲他微笑，韩信就知道，定是这位陈都尉举荐，才有了今夜的相请。
其实这并非他第一次举荐，可是在上一次，东楚王陛下用一种欣赏但惋惜的口气：“才华横溢，只是资历稍欠。”轻而易举地用一个“五百主”的位置将屡次献计的韩信打发了。
与她那充满陈腐官僚气息的父亲相比……
印象中那位颇有些轻侠意气的淑女，如今又会怎么做呢？
殷嫱当然是想尽快把他薅手里，帮她接一下她爹留下这个烂盘了！
于是殷嫱开门见山道：“今晚请君一聚，一是为韩君庆功，二来，也是我代阿翁赔罪的。”
公主曾经那口陌生的雅言，如今变成了更为亲近的吴侬软语。
然而韩信并无动容：“公主言重了，大王何罪之有？”
他面如平湖，冷淡沉静，声音里也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但显然这话里是带点怨气的。
而殷嫱也对此早有预料，谁被陈平和她爹搞了两年心态不会有气？偏偏她和这两位还关系匪浅。
她放下欲敬的杯盏，叹道：“韩君对阿翁有怨，却对我这位故人也有怨吗？”
韩信一怔，语气不觉舒缓：“信并无此意。”
殷嫱察觉他态度有所软化，笑道：“既然如此，这杯，我敬韩君。”
韩信道：“信……不饮酒。”
或许觉得此言过于生硬，他补充道：“酒能迷心乱性，饮酒败事，故此信从不饮酒。”
“——杯中非酒。只是蜜浆而已。”
殷嫱莞尔，解释了一句却也不再劝，话锋一转：“早闻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②从前不以为然，今日一见韩君，才知果然如此。”
闻弦知雅意，韩信迟疑片刻，道：“公主谬赞了。信——”
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拒绝之意，殷嫱直接道：“我没有谬赞，更不是玩笑。正似陈先生所言，如韩君者，国士无双。③如今屈居一个小小的五百主，乃是阿翁的失职。”
韩信诧异地看了陈平一眼，陈平：“……”
别看我，这话我没说过。
殷嫱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明珠暗投、白璧蒙尘，本是人间常事。譬如当年卞和献玉于楚，厉王不识，刖其左足。又献武王，武王不识，斩其右足。几经周折，得文王赏识，才将此玉美名才遍传天下。④”
“世人多愚，只见顽石表象，难识璞玉美质。”
“可见美玉难得，赏玉之人亦难得。若无文王，又岂有今日的和氏璧？”
“韩君，你以为呢？”
她一番拉踩，抬高了自己，也把她爹贬得体无完肤。不过大义灭爹显然是有用的，因为韩信冷峻脸上也不禁浮起丝缕笑意：“子不言父过，公主在背后编排大王，这样好吗？”
殷嫱道：“阿翁在不在我都一样说，否则岂非坐视他铸成大错？”
韩信道：“公主对大王或许有所误解。大王只言信资历稍欠，除此以外并无他言。听闻有人举荐孔军侯为将，面对姊夫，公主也未徇私，直言他资历稍欠不足以驾驭三军么？”
这话看似平静，但却暗藏考校与审视。
你爹看资历，那你又怎样用人呢？
“庸人靠资历，能者靠本事。打仗要因地制宜，”殷嫱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化解他的攻势，“用人不也该如此么？”
至此，韩信终于不再发问，转而在殷嫱的招呼下开始用膳。两人这番不见刀光剑影的交锋算是正式落幕。
在殷嫱看来，这次面试还是比较成功。起码系统提示他好感度算是稳定下来，暂时消除了她爹带来的负面影响。至于先前的招揽，则窥不出什么端倪。
因为韩信的神色在大部分时候都十分平静，以至于他若不说话，殷嫱就很难看出他的情绪。
不过按陈平的说法就是，他一向以将帅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喜怒不形于色。他又一向寡言少语，于是陈平交代她，最好多多引导。
但殷嫱非常不想提及自身黑历史，又想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一个国士无双，于是她将话题绕到了今日这一战……
一开始，其实交流还是很顺利的。
因为韩信说的，也无外乎“公主第一次领兵，成果匪然，以后不骄不躁，将来或可以成为名将”之类的套话。未来兵仙的吹捧，还是很能令人心情愉悦的。
惊诧于韩信居然还有情商的同时，殷嫱还是有点逼数在身上的，她道：“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哪有这样好呢？我请教韩君，就是想你指出错谬，日后才好改正啊。”
此时，韩信有些为难：“……公主，想听实话？”
可是你知道，实话，永远是伤人的话。
但此时，殷嫱还不知道她将面对什么恐怖，淡定地拒绝了陈平的帮腔，挑眉道：“韩君何作扭捏之态，难道我听不得实话么？请君知无不言，我也好改之。”
陈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而韩信沉默片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其实他并不忸怩，恰恰相反，他本来是很想给公主留一些颜面，所以说话间才会去刻意收敛。可是公主自己却如此强烈要求，那……
“既然如此……”
青年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森寒，展露出了隐藏的锋芒。
不知为何，殷嫱突然打了个寒颤。
忽听韩信问道：“听闻公主战前恐怕秦嘉水淹下邳，于是力主出城应战？”
殷嫱点头：“是这样的。”
韩信问：“此战之前，是用间、还是派斥候亦或其他，了解到秦嘉的想法了吗？”
殷嫱：“……并未。”
韩信点评：“嗯，不知敌情，凭空臆想。”
殷嫱：“……”过于一针见血。
韩信又问：“那么，公主力主出战，可做好失败的准备。”
殷嫱松了口气：“这个我做计划了，还有你补充的计划……”
韩信毫不客气打断：“未虑胜，先虑败。没有见到我的计划之前，公主有考虑过么？”
他步步紧逼：“若秦嘉没有全军追击，该如何应付？若兵卒撤退时全军溃散，若时机拿捏不准，敌军冲入城中……又该如何自处？这些问题，公主都想过吗？”
殷嫱：“……”
当然，并没有。
她强笑道：“此战，全凭韩君谋划，加一点点侥幸……”
“侥幸？”韩信皱眉，“公主打算每一次征战都靠侥幸么？”
殷嫱：“我……”
“公主还记得《吴孙子》第一句么？”
在韩信迫人的目光下，殷嫱连背书都背得有些心虚：“……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⑤。”
韩信淡淡问：“那么，公主察了么？”
“……”
“看来公主的兵书背得很熟，颇有马服子之风。”
殷?赵括2.0?纸上谈兵?嫱：“……？”
你不毒舌，是会死吗？
就在两人一问一答间，韩信越说越放飞自我，已经完全不顾及什么公主颜面，而殷嫱脸上的假笑渐渐维持不住，屡屡欲杠又止，忍辱蒙垢。
陈平已然掩面，不忍卒观。
伯盈啊，为师努力了。但你非要自取其辱，这就没有办法了……
就这样，直到夜色深沉，更鼓三响，面色苍白的殷嫱目送韩信意气风发地离去，与陈平相顾，竟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而韩信负手而去，回顾起今晚，心中已有了判断。
公主确实比她的父亲更有人君之相。
不论是眼界，心胸还是气度。
以上将军之位挽留，足见其魄力。被他指摘之时，虽然并不开心，却也还算虚心接受。
不过，相比起公主气定神闲的端庄模样……
还是她生起气来的样子更加生动。
想到此处，韩信唇边不觉有了一点淡淡笑意。
于是……
【叮，韩信对你的好感度+2。】
劫后余生的殷嫱：“？？？”
系统惊喜道：【亲，加油！继续努力，我看好你哦！】
你看好个头啊！
把她骂得狗血淋头然后好感度涨了，他变态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度破防的殷嫱恨恨摸出手机，上网，吐槽！
◆
“……我真傻，真的。
陈平告诉我说韩信沉默寡言，我居然真的信了他的邪！”
而失踪已久的公主在闲鱼重现江湖，则让吃瓜群众们纷纷赶来围观。
“前排，确认过眼神，公主的小作文，蹲蹲。”
“咦，刷新新人物了，陈平和韩信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呀？”
“让我康康！”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一聚[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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