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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解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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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只剩一盏不太亮的纸灯,周遭的蜡烛被风吹的七零八落。
许是箐凝临走时忘记了关严窗户,秦念没什么架子,被冷风吹的头疼也不使唤门外的下人。
他勉强支撑起上半身慢吞吞望向留有缝隙的窗户,伸出双手。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在这缝隙间一晃而过,秦念顿时双眼一黑,再次倒下。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是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么?是失去朋友亲人和心中坚守的道义么?还是看不见希望被绝望笼罩,在黑暗中无法脱身的恐惧?
不是,我害怕着有人了解自己,比自己更要了解自己。
秦念是这样想的。
他陷入了一片昏暗,却又仿佛回到多年以前。
他看着面前的恩师,却心如刀绞,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只是算计。
这个实力强大的教会他一切的男人,将他推入火坑,他不顾一切的挣扎,企图逃离无数人编织的谎言阴谋,却越陷越深...
"阿念,阿念!"
“谁,谁在叫我。”秦念的耳边回响着亲切又焦急的声音,那种感觉多年未见却又让人觉得还未离开多久,秦念试图睁开眼睛,奋力从梦魇中逃离。朦胧之中,他仿佛看见一个人贴紧了自己,那人的汗水渐渐淌下滴落在秦念的脸上。
听不见呼吸声,看不清那人的脸,秦念忽觉体内有东西在流动。而胸口似有火热的血在翻滚,他察觉到血液的流逝却又有一股新的液体缓缓注入,那清冷的液体让他的灼热感知渐渐褪去,只剩下清凉与舒适,而疼痛奇迹的被它抚平散去。
秦念仍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却意识到身旁的人虚弱的颤抖,秦念想要伸出手捉住那人,却终究动不了一根手指。
那人艰难的摸了摸秦念的脸,转身离开。
阿念?他叫我阿念?秦念的心在颤抖着,身体舒适,脑子却热的想不起来什么,很快,他再度陷入了昏迷。
“怎么可能呢?他已经不会这么叫我了。”
箐凝派去的顾济属下已经见过了陆逊,并回到桂花楼回话。
但箐凝却愁容满面,越发疑惑起来。
照陆逊的说法,看似是各个势力的较量,实则却是有心机之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只是局面到如今地步,并未让吴国陷入什么艰难境地。那究竟是为什么这个人要这样做呢,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是朝廷内部的人,还是魏国,蜀国,或者是山越人?
唯一的变化...箐凝的脑子突然闪过近几日的事情,顾济带兵,陆逊...唯一的变化就是,吴国的兵力少了...如果说是吴国内部的人,那人的目的就是造反!
箐凝打了个冷战,心中不由得又升起熟悉的感觉。“我怕什么,这种事又不是没经历过。”她自嘲的笑了笑,又低下头同时左手摸向怀中的物件,紧张的皱起了眉头。
“姑娘~”
“是蝶岚?进来吧。”
“姑娘,陆大人又派人传来了消息。”
“说。”
“前线来报顾大人遭到魏军攻击,请求支援。陛下,好像要派上大将军带精兵前往...”
“什么!”
箐凝心中暗想,陛下怎能如此糊涂!
她无奈的望向黑夜“如果真要发展到这种地步,东吴怕是要经历一场浩劫...”
“蝶岚,去找刘籍。”
“刘籍已经不在顾府了,走之前特意传话到桂花楼。”
“这...眼下可是没有值得相信的人了。”
蝶岚微微抬眼望向箐凝,咬了咬牙“蝶岚愿为小姐作传话之人。”
“岚儿,此乃机密之事,且不说事关重大你会不会遭人埋伏凶多吉少,就算无人寻你,你单是知道此事我就难以保全你了,况且你也只是小女子一个。”
蝶岚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愿为小姐,赴汤蹈火。国家有难,更愿付绵薄之力!”
箐凝面上惊讶,心里的疑虑却散去一些。这蝶岚是顾济送来的,但日后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呢...
“好!我的好岚儿。你听着,你一定要亲自把话传给上大将军...”箐凝扶起地上的蝶岚轻轻在耳边吐了几个字,交给她一块铁制令牌,又嘱咐到“蝶岚,一路小心,我身为桂花楼的主心骨不能随意的离开这里。这件事就交给岚儿了...”
“定不负小姐所托。”
蝶岚虽是弱女子却也有武功傍身,她换了夜行衣便飞快的奔去陆府。另一边,箐凝交待了桂花楼各院护卫,便忙去查看秦念状况顺道带来了信得过的大夫。
进了屋子,只见秦念安静的躺在榻上,并无任何痛苦的神情,箐凝疑惑。
她站在一旁,看着号脉的大夫,急不可耐的问道“吴大夫,如何?”
“这...姑娘还请稍等。”
秦念却倏地睁开眼睛,“别走!”
箐凝和吴大夫都被吓了一跳,秦念却坐起了身子。
“秦念快躺下!”
“霍娘无需担心了。毒应该已经被解了”
“吴大夫?”箐凝疑惑的望向他,并向吴大夫示意。
“老夫方才让姑娘等等,便是这脉象与常人无异,经脉畅通,气息平稳,实在不像中毒之相啊。秦公子的毒已经被除掉了。老夫再开一副药,补补身体便好。”
箐凝料想不到谁会如此好心解了这毒,难道是秦念口中的山越女子?
箐凝将汤药端来,缓缓开口道
“方才发生了什么?”
“有一个人救了我,但我并不知道是何人。”
“那个山越女孩?”
“感觉...是个男人。”
武昌城后山。
“你似乎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蒋升望向黑衣人“我们的协议还有效吧。”
“当然,虽然你骗了我。但我是个讲信誉的人,我说过饶你一命。何况这一出戏还尚未落幕,我怎可让你这个角儿下台呢。”金色面具在黑夜中也被夺去光芒,几缕光丝反射到蒋升的脸上,照亮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这东西给你。”黑衣人扔给蒋升一个小瓶子“都是你自找的。能救你一时,可救不了一世。”
从顾济被派去会稽,已过六日。秦念恢复了体力便开始整理思绪,他急忙书信一封交人快马送去会稽,另一方面决定回顾府找到那封顾济留给蒋升的书信。
“一定要回去么,不怕那个山越人盯上你?”
“顾府有必要回一趟。我想阿升自投罗网想必也是顾济授意或是故意为之,若能找到书信最好不过。也许会有阿升身在何处的线索。”
“那对于黄武秘事你怎么看。”
“不见得小喽啰也知道了,造反的这个人还没这个能耐。就怕大人物也要掺一脚,阿升和我的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情。”
“耀灵门恢复的缓慢。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没指望这群神棍,万一我们的存在被发现了,这对耀灵门而言将又是致命的打击。”
“容我多问一句,我知道这么多真的没关系么。”
“霍娘,就算有关系又如何,你不还是要屈服于这不完整的力量。我可不想以此来要挟你。”
“是我多嘴了...”
“霍娘说的哪里话。我把你当亲人看,没什么好隐瞒的。好了,我要走了……”
顾府在武昌城的边缘,是个安静的角落。秦念信步走在大街上,没有坐马车。
仍旧是漆黑的夜晚,秦念不禁想起了几日前的那个晚上,心隐隐作痛起来。
都说明月寄相思,而他又在何处。
“阿升……若你平安归来,我会告知你一切。”
秦念一个人静静的走着,他不害怕那神秘的山越女子,也不屑于躲躲藏藏。他知道这风平浪静的武昌城正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阴谋,而那一直暗自韬光养晦的势力也将要跃于纸上。
“咚...”一声巨响吸引了秦念的目光。
一道黑影极快的从房顶上穿梭而过,应声倒下的是另一个人。黑影看见秦念怔了怔,旋即朝着秦念跑了过来。
那人一个翻身就到了秦念的面前,扯下了面罩,喘着粗气。
“刘籍?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找顾济了。”
“公子,借一步说话。”
他们转身进了一处黑乎乎的小巷子。
“回公子的话,不日少主将会启程。我从顾府而来,顾府的大门周围都是暗哨,恐怕这一路也有不少的人在盯着你。”
“确实,我已经甩掉了好几伙人。猜的不错的话,桂花楼也在对方的监视范围内。你为何说顾济要回来了?”
“少主已经知道幕后黑手和那个人的目的了。只是缺少证据,现在还动他不得。”
秦念皱了皱眉“霍娘的猜测看来不假,我们明面上不能做什么,但暗地里还应准备一下。”
“那蔡奢过于狂妄,目中无人。少主在会稽遭人暗算,而今陛下又极其相信蔡奢,少主几日前便飞鸽传书于我,令我快马去会稽与他会和,少主分身乏术,命我先行回来,而少主去暗地里集结各郡兵力以备不患。”
“呵,看来顾济又是用了他那万能的令牌。”
刘籍笑而不语,尴尬的继续说道“我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这些尾巴,正准备去桂花楼,却刚好遇见了公子。”
“那为什么顾济的计划没有告诉我?他应是走之前就交待好一切的了。”
刘籍暗自吃惊“蒋公子没有告诉你么,少主说那日晚上看秦公子情绪不太好就没有多说。少主留给蒋公子的信说明了一切。”
“我并不知晓信中是何内容。”秦念面不改色,只是心里却泛起了异样,蒋升为何不将计划告知于他,他不信任自己?那日,他虽然知道顾济留下一封书信,却没有去深究。依着蒋升的性子,若是偷看了他的信被他知道,怕是又要闹上一闹。
刘籍却不敢回话,只是默默低下头。
好一会,察觉到秦念示意他,才好接着说,开口道“小的只是给少主跑腿的,涉及机密的事情不知道。不过我把信从顾府拿来了。”
“你倒是如何就如此赶巧的把信取来了?”秦念不解,刘籍这一趟就好像算好了一样,他甚至有种感觉,顾府还有蒋升都在耍他。
“不是小的想的,是少主猜测的。我回到顾府,下人说秦公子在桂花楼,我便想着拿信过去。”
“……”
刘籍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用力的往秦念手里一塞“秦公子,在下还有任务,陆将军那里还需通报一声。”
话音未落,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秦念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怒火渐旺。
信纸破旧不堪,蒋升拿到手后应是狠狠的揉了。里面的内容,无非是一个偷梁换柱的计划,顾济早就打算到了会稽找个理由脱身,他提早就把替身准备好,并交待蒋升要让鱼顺利咬钩,而蒋升故意赴约却是以身试险。顾济甚至放出狠话,就算你身陷囹圄凭我的力量也可解救你。
果然,信的内容缺了一部分。
秦念心中也打起了算盘“为何顾济要这么做?难道他们的关系还有我不知道的?”
最关键的部分……秦念坚定的认为顾济提到了黄武秘事,而这也是蒋升为什么一定要赴约甚至反抗自己的原因。
眼下的问题,除了他和蒋升难以修复的关系……还有蔡奢谋反的问题。
秦念自认为自己是个笨蛋,只是这个蔡奢,废了那么大的力气设计连环计,最后却仍然纸包不住火。是过于自大么?
“看来山越女子和蔡奢也有关系。”
“想什么呢……”霍娘没有叩门,推开虚掩的门缓缓而入。
“如果说,蔡奢和山越女子有勾连,那么蔡奢的背后可能还会有人。”
箐凝却轻轻摇头“那个蔡奢的计划里本身就有山越人合作的一步,不见得他身后还有人。”
“只是蔡奢不过是一个吴国的小将军,能牵动四股势力未免太牵强了。”
“而蒋升是被蔡奢抓走了,如果事态正常发展的话,蒋升应该被顾济救走了。但如今,顾济又因魏国来犯返回会稽,蒋升也丝毫没有音信。”
“有眼线报称,蔡奢近几日仍频繁出现在宫中。”
“这样的话,蒋升不大可能在他身边,依照蔡奢一贯的作法,他是不会留下祸患的。但我不相信蒋升会……”
箐凝也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也相信他不会有事情的。”
“那阿升现在在哪里?”
蒋升自己也想不到会有一天如此狼狈。
计划?他是按照计划来的。他也确实足够应付姓蔡的笨蛋,只是他还未完成自己的事情就止步于此了。
远处闪烁着武昌城的灯火,那一团团黄色微弱昏暗且模糊。
蒋升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他脑子里却只剩下秦念。
“奇怪……”
似是忘记了要追求的真相,连仇恨与面具人说的惊天秘密也一并忘记。
眼前只剩下那个人的身影,温暖的手掌,嘘寒问暖的脸……然而冰冷的寒气和仿若万虫啃噬的疼痛却侵蚀了他的大脑,连同那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也一同远去……
“早知道我会死掉就不要救他……”
一个红衣女子扑哧的笑了一声,她站在蒋升身在的洞穴的几米外,冷笑道“明明知道救他自己会死的。大人您说呢?”
“这次你做的很好。我已经确定了他就是文茵后人。”
红衣女子笑吟吟的转向面具人,顺势挽上了金黄面具的胳膊。后者自然的将她不安分的手打掉继续说道“剩下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只垂死的兔子一点一点把它知道的吐出来。”而那女子却惨叫一声,那只刚刚触碰黑衣人的手瞬间腐烂掉一大片,甚至白骨隐隐可见。
那女子哀嚎,大叫道“大人,属下知错!”
面具人转向一边,随手扔了一个瓶子给那女人,红衣女子忙一边胡乱的将瓶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一边又磕头跪谢。而自始至终那男人都没有看她一眼。
只留下一句没有丝毫感情的话“蒋升和秦念的关系,一定要破坏。”
“他们俩个的命暂且留下。”
蒋升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他和秦念,还有祖母……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