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榭》白鸟童子

23、第 23 章

　　嬷嬷的老辣自然的寻常丫鬟能比的，三言两语分析利弊，就已经把杨白荷说得脸色煞白。

　　再加上杨白荷也是一个有心性的，被说得恍恍惚惚，满脸恨意开始溢出。

　　荣榭看外面日沉雪峰天色昏暗，叫莲子打发几个人去叫管家和族老叔伯，夜开祠堂。

　　白姨娘听到人来召的时候，心里隐隐的感觉不对劲，让身边丫鬟出去探探口风，对着烛光收拾了一番妆容才出门，她知荣榭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当年那么大的风浪，她都已经平安蹚过来了，如今荣榭又能奈何她。

　　当夜，船行内，吴墨听闻了荣家有事，心急如焚却走不脱身。

　　船行老大定了时间限制，要求一定要把东西找出来还顾客一个公道，谁都知道人是船老大的亲戚，怀疑的目光就纷纷落在了林虎身上。

　　林虎发下毒誓不惧三刀六洞，暂时将众人的怀疑平了下去，如今整个船行人心浮动，青年派和老年派各站一边狗咬狗一嘴毛。

　　吴墨心下稍微一推断，向前荣榭说这事感觉有一些不对劲，再看船行老大胜券在握得意洋洋的样子，他恐怕已经知道了货在哪里。

　　不然这么大的事，他何至于一点都不心慌气短，反而架子摆得十足，已经在迫不及待等着要羞辱林虎了。

　　吴墨推断，船老大已经知道这批货在哪里了，再胜券在握一点，如果他认定自己稳赢不输，那么这批货就在他手里。

　　吴墨把这个思虑告诉林虎，他半信半疑：“这不太可能吧？船老大这样做？不是自己砸自己招牌吗？”

　　吴墨并不多话，静静看着他。

　　林虎顿时觉得后背一冷，吴墨虽然名义上只是荣大少爷的一个听差，可是他见微知著，一叶知秋的本事简直是神人，好几次他们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他一句话就能把局面说穿。

　　无论什么时候，他身上都有一股冷淡的压迫感，林虎犹豫的点了点头：“那我让小五去探探。”

　　“悄悄的去，要是发现有，就直接闹起来，船老大身边的人虽然跟着他，但能无条件死忠的人没有几个，不需要我们动手，他们内部就会开始纠察这件事。”

　　“那……小五的安全？”林虎担忧的看着吴墨，如果小五出了什么事……

　　吴墨了然的点点头，看向他：“世上没有绝对的安全。”

　　吴墨不置可否，他自己做抉择吧，毕竟相比之下，事关林虎自己更多。

　　小五站在旁边听着：“虎哥，咱不能受这冤屈！我去就我去，三当家老婆是我姨娘，我混进去也方便！出事了三当家总不会不管我的，要真是船老大做的，我们这一次也好让大家晓得他的真面目！”

　　他说得义愤填膺，如此说，便要如此做，没有转寰的余地，当即就出了门。

　　吴墨皱了一下眉头，林虎忙说：“别担心，他心里有数，兄弟里最机灵的就是他了。”

　　吴墨并不看好，不过他们有他们那一套办事方法，自然和他想的会不一样。

　　两个人呆在一个房间里，林虎就像身上长刺了一样不舒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看向吴墨觉得他好像很不放心自己一样，于是又竖起手指再次发誓：“吴哥，要是事成了，我一定对荣大少爷忠心耿耿，您把心放肚子里！”

　　吴墨不想纠正其实他比林虎小的事情，随着他叫了。

　　小五出去一会了，便听主楼那边吵了起来。

　　林虎跑出去看，吴墨在房间里顶开窗，缝隙中望下去能看见正在吵吵嚷嚷的院坝里站满了人。

　　小五被三当家提了出来，船行老大带着人在后面追出来，林虎带着人扑上去先把人群隔断了，隔这么远，都能听见他们扯着嗓子吼的声音。

　　虽然隔得远，但还是看得出来小五被打了，吴墨明白自己的预测没有出错，如果没有事，他打小五做什么。

　　小五额角还在流血，声嘶力竭的说自己发现了什么，船老大身边，除了死忠于他的那两个狗腿子，其他都是看见那个场面了的，箱子一扒开就是他们丢了的货，他们没脸辩解，看向船老大：“大哥，给个解释吧……”

　　吴墨看着下面吵成一团，声讨，质疑，声浪越来越高，吴墨想后面的事林虎应该能处理好了，他一个外人也不好一直留在这里，乘着昏暗的夜色，回来荣家大院。

　　此时荣榭已经在祠堂把人都召齐了，族老满座，都看着他：“荣榭，这么晚把我们叫来可是有什么事？”

　　荣榭没提当年的事，当年他们包庇了白姨娘一次，现在再提他们也不见得会上心，于是先从她和杨大夫勾结的事说起。

　　族老一个比一个震惊的样子，看来是都没想到白姨娘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白姨娘自然是不认，杨白荷在一旁看着她持重淡雅的样子越发怒火中烧，想到这两年里自己坠入地狱一样的恶心生活，那股火从胸腔烧到四肢，把她的冰冷和恐惧全部烧得一点不剩，她冷笑一声。

　　“白姨娘真的好会说话，看着和咱清奚水岸边的白莲花似得，心却比谁都黑，你拿我要挟我爹的事这么快就忘了吗？”

　　白姨娘捏着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水，十分不解的看着她：“你是你爹亲自嫁进来的，你愿嫁，你爹愿嫁，到了府上我没有哪一点苛待你，如今怎么说是我拿你威胁杨大夫了呢？”

　　杨白荷被气得脸煞白：“你……你这个颠倒黑白的老妇，若非你的支使，我何必要嫁入你这龌龊地方？！”

　　荣榭这个点原本已经该困倦支不起精神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没吃药的缘故，身子虽然软，但也还打得起精神，感觉人都要轻一些了一样，蒙着一层布一样模模糊糊的听着她们在吵。

　　杨白荷吵得厉害，外面传来一声大喝：“白荷！休要再说下去！”

　　是杨大夫到了，他人还没跨进门，先警告训斥起了杨白荷，待到他走进来，警惕的一把拉住杨白荷，就要先将她带下去。

　　杨白荷又气又恼：“爹爹，今日我们报仇雪恨，姓白的逃不了了！”

　　杨大夫看女儿咄咄逼人不饶人的样子，反手给了一耳光：“你一个女子，谦恭温顺是德，做什么大吼大叫的样子？！”

　　杨白荷被这一耳光打得满脸震惊，扶着火辣辣的脸颊扭头去看杨大夫，不相信他会打自己。

　　“你为了这臭婊子打我？”

　　杨大夫脸一阵红一阵绿：“闭嘴吧你！哪里学来的粗鄙之语！”

　　杨白荷脸煞白的，仿佛第一次才看清面前的人一般，心如死灰，扭脸扑通跪在了荣榭面前：“大少爷，姓白的为了要挟我爹把我拿捏在手中，我不从她就让老妈子的儿子强了我，我爹为了体面只好将我嫁了，他口口声声为我好，为我牺牲，抛了良知和医德，和姓白的同流合污想要用劣药熬死你，这些我一直知晓，如有虚言，我天打雷劈！”

　　她压着心底的那一口气，放鞭炮一样一气不歇的将话倒出来，每一个字都在祠堂里炸开。

　　在场无一不惊哗，叔伯们神色沉了下去，面带不善的看着白姨娘。

　　“侄媳妇，她说的可是真的？”

　　荣榭看他们一个个诧异的样子，支头按着侧额觉得好笑：“她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叔伯们都是见过的，怎么好似是第一次见一样稀奇？当年我母亲的事，诸位都忘记了？”

　　邹家人走茶凉，邹氏身死如灯灭，死了的人哪里有或者的人重要，为了白姨娘肚中那个健康的孩子，他们主张将这件事揭过去。

　　于是便揭过去了，作为补偿，承诺只要荣榭活着，宗族保证他在荣家的地位和能受到的尊敬。

　　没了邹家做靠山，嬷嬷权宜之后忍痛答应了。

　　叔伯们没想到当年的事他也知道了，长叹一口气，果然是冤孽，止也止不住的：“那你想要如何处置？”

　　荣榭静静的打量那边的白姨娘，看她娴静的模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是很显然的事吗？”

　　叔伯们神色一震：“荣榭……”

　　荣榭看着白姨娘：“白姨娘自己选一个吧，我这个人有仇必报，如果白姨娘想不清楚，我就算在荣华身上了。”

　　白姨娘一直神色淡淡，有些许慌张但一直都在神色从容的范围内，直到荣榭提及了荣华，那是她的死穴。

　　她交叠在膝盖上的手颤抖起来，荣华是什么性子她了解的，如果荣榭要对付荣华，荣华是无法抵抗的。

　　荣榭看着满堂叔伯，知晓没有一个能心如明镜，都是天生搅浑水的。

　　“白姨娘对着列祖列宗，自己想清楚。”荣榭站起身走出宗祠，走出这场烛火通明，外面是无边际的冰冷夜色。

　　寒风中，吴墨站在廊角，似乎自己在寒风中等很久了，祠堂内的闹剧，他大约也都听见了。

　　忽然一切都远了，祠堂，白姨娘，叔伯，纷扰，算计，烦心，只隔着一扇门，看见吴墨的一瞬，那些东西好像都可以卸下了。

　　这种感觉让荣榭觉得危险，吴墨的手伸到他面前来，宽阔粗糙的掌心摊开，荣榭犹豫了一瞬，最终只能承认，他已经没力气。

　　手指落入宽阔的掌心，粗糙的茧刮过柔软的指腹有着强烈的触感。

　　紧握住手，吴墨靠近过来，看他虚弱的样子皱起眉头：“还能走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