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之卷·凤梧》叶淼淼

11、邀客来隐

　　天已全黑，地上一片昏暗，江底更是黑的不能视物。

　　江面上，水流依然在平静的流淌，而江心最深处，江水以河床那一点为中心完全绕开，在江底形成了一片无水的空间，像水中的一个小山洞一样。
　　玄静正端坐其中，闭目打坐。

　　甘露仍浸在水中，随着水流的缓缓流动，身形也轻轻飘荡着，像水中一缕青烟。

　　水底这一块小空间空气有限，玄静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如果甘露不退开头顶的江水让空气进入，等这有限的空气耗尽后，窒息而死只是早晚的事。

　　甘露一言不发，默默观察着正在慢慢等死的玄静。
　　玄静却只是合着眼静坐，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言语，像是入定了一样。

　　“若是让你自己选，你是想我放开这水直接淹死你给你个痛快，还是就这样慢慢的等死。”
　　见玄静还是不发一言甘露又微笑着说：“你自小就出家，难得这个年纪就有这等修为，若是就此终了,毁了半生的修行，不能得道，岂不可惜。”

　　玄静终于回答：“你想威胁我，让我放任那妖邪继续作恶，好保全自己的性命吗？”

　　甘露对她这话不屑一顾，“我不想知道你嘴里那些善恶。人类惯会扯上这些道理当借口，为自己的狂妄辩解。杀自己是天大的罪过，自己残杀别的生灵就是理所当然。”
　　甘露轻抚上玄静的肩颈，“你这么爱说行凶作恶，那我就告诉你，在我这，但凡是饮下过一滴甘露江水的精怪，你动他分毫，都是罪无可恕。“

　　玄静没有理会肩上的凉意，漠然道：“所以你当初屠族灭门，也觉得是理所应当。”

　　甘露听她突然提起当初将苗氏灭族的事，突然沉默了一会。
　　那个时候她还小，又出了家，早就跟苗氏没有瓜葛，应该只是听说过这事。

　　片刻后，甘露才道：“说起来，你是知明的妹妹，也是苗家的人。如何，我杀了你那么多族人，你自然是该恨我，你是不是很想报仇。”
　　“既入道门，不知什么亲族，也不知什么怨恨贫愤。我只知道善恶承负，自有报应。”
　　甘露轻笑一声：“我还道你跟知明虽是姐妹脾性却如此不同，你现在说什么果报，倒是跟她以前一模一样。”

　　玄静心中没有算计时间，不知道已过去了多久。这里的空气已经很稀薄，喘息十分吃力，饶是玄静再尽力忍耐，还是在窒息的痛苦中逐渐开始失去意识。
　　甘露看着她呼吸越发急促，手臂微微颤抖，虽然勉力保持端坐，但已经难以维持意识了。
　　甘露道：“你既然把人命看的那么重，又为什么要如此轻贱自己性命。如果你跟赤舌啮缺三条性命都无碍，岂不是最好。何必非要同归于尽，也救不回已经死了的人。”

　　玄静完全昏了过去，自然不能再回答她的问题，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甘露这番话。

　　元真昨天几乎一晚都没睡，白天走在路上困得不行。
　　走了半日玄清一说休息会，就马上随便找了棵树靠着，一头栽倒，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元真醒转过来，身边不见玄清，却有一人正在面前，蹙眉望着不远处的河流，怀里抱着一把琴，正是凤梧琴。
　　“凤梧……元君？”

　　听见元真醒来唤了自己一声，知明盈盈转身，微笑着看着元真，“小道长休息的可好。“
　　元真这才看清竟然真是紫晨元君来了。

　　躺着说话就太失礼了，元真赶忙起身，匆匆理了下衣服鬓角，想行个拜见前辈的礼。
　　知明抬手示意她不必， “小道长客气了。”
　　元真便收起了正式的礼节只拱手做了个揖，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元君突然来这里是又有什么要紧事吗？”
　　知名笑道：“没有什么别的事，只是想请小道长赏光做客。”

　　元真满心纳闷，怎么会突然半路找上自己让自己做客。就算请客也应该都是找师父玄静真人的，自己一个小辈，既没有能为也没有名声，突然找自己做什么。
　　元真便问：“元君有什么需要晚辈帮忙的吗？只要是力所能及一定尽力。”
　　知明就顺势说：“小道长古道热肠，既然如此就劳烦跟我走一趟了。”

　　元真心里疑惑。按理不该拒绝人家的求助，但是自己跟紫晨元君并不认识，她怎么会突然让自己跟她走。
　　见到知明真的过来牵上自己的手真的要带自己离开，元真有些慌了起来。

　　“元君，虽然晚辈也想尽力帮您，但我现在要跟我师叔尽快回观里。而且师叔她现在不知道去哪了，如果我这会离开，她回来见我不在了又到处找不到，怕是会连累她担心。”

　　知明便许诺：“我自然会让人告知她你在我这，她知道你跟我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
　　她说的好像也没问题，但她不说到底是什么事，元真还是有些犹豫，“这……师叔她当然信任前辈，但是，还是等师叔回来当面告诉她比较好，不然还是要害她担心一会的。”

　　知明又道：“你又怎么知道她去了哪，几时能回来，这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我们还是先尽快上路，我回去好再找人通知她。”
　　见她催的这么紧，元真心里更觉得奇怪，“不知是什么事这么要紧，前辈您那么多高徒，我们观里也有师父师叔她们，难道她们都不可以帮忙吗？晚辈才疏学浅，怕是更帮不上了。”

　　知明正继续劝说元真，回来的玄清远远的就在路上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来到近处，边走边对元真笑说：“元君亲自来请你了，岂有推诿的道理。”

　　知明见玄清过来，先是微微一惊，随后从容颔首施礼道：“李道长，一别数日，有缘又见了。”
　　元真想向玄清求助，“师叔我……”

　　玄清听都不听，满脸堆笑的对知明道：“紫晨元君想带走人，区区不才又怎么拦得了。只是斗胆问一句，什么忙是能让紫晨元君为难，但是小师侄却能解决的？”

　　知明本来一手抱着琴，一手牵着元真的手，听玄清这样问，又将元真向自己拉的更近些，搂住了她的肩膀。抱琴的手臂紧扣琴身，手指轻轻靠上了琴弦。
　　元真突然被揽过去，靠在了知明身上，那把凤梧琴一下凑到眼前。

　　元真这才看清那琴弦何止是像浸过鲜血一般，简直就像是一个活物的血管，刚被抽了出来，还连着心脏，正跟着心跳跃动着，随时都会溅出血来。

　　虽然早有耳闻凤梧琴的琴弦是生抽了木妖的筋做成的，但头一次亲眼看到，元真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好像是个活物，被肢解了却还活着，无可挣扎，只能静静地流着血。元真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知明柔声解释：“人非万能，各有所长。自然是有些事，让在下为难，小道长却能帮得了。“

　　玄清却忽然顾左右而言他，“对了，说起来您也姓苗，跟我那住持师兄同姓，也是名门苗氏出身。当初的大乱之后，权贵全都失势，从此疆域模糊，国家也都不存在了，依附于各国的势力家族也都倾倒。
　　“只有苗氏一族有先见之明，最早开始倾尽全族之力寻仙问道，从此人才辈出，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名声。甚至有天下一家的名号，意思是它是天底下最后一个世家。世人都说苗氏一亡，天下再也没有什么望族了，从此是真个无国也无家了。
　　“可怜啊，好好的仙家名门竟被妖物屠杀灭门。我师兄是好在出家的早，所以躲过了一劫。苗氏全族上下那么多大能都遇了害，却只有元君您活了下来，您可真是天赋超群，自幼就能为非凡，难怪那么早就得了道。可惜你们姐妹竟然到今天都没能相认，要不要等师兄回来，我来安排安排，你们见一见叙叙旧。”

　　知明脸上挂着的微笑更加勉强，“离合聚散本来就难以强求，如果有缘，自然会再见，李道长不必麻烦。“

　　玄清嬉笑着点头称是，“嗯，也是。只是不知您要带走我师侄这事，跟我师兄去抓那食人妖可有关系？“

　　知明表情一僵，收起笑容，指尖几乎要挑起琴弦。

　　玄清赶紧后退告饶道：“元君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您要我师侄跟您一起走，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那我必须得替她高兴。感谢您替我照看她，那接下来就有劳您了。”
　　说罢转向元真道：“元真，还不快谢谢紫晨元君！”

　　元真完全没理清楚她们说的到底什么意思，听师叔提起师父更是想问怎么回事，却听玄清斩钉截铁的让她赶紧向知明道谢。

　　身子被知明搂住不能随意动作行礼，只能两手相抱拱手谢道：“多谢元君。”

　　知明也不再跟玄清多说，直接抱起元真跳上路旁的河面。元真只听得一声沉钝琴音，随后就感觉身体突然离空，水滴密集如雾，自二人身旁快速划过又被抛在身后，腾云驾雾一般，转眼就已经离开了不知多远。

　　知明带着元真一路不停，离开那温润一带的青翠山脉后，又带着元真往她从未去过的荒僻地方走去。

　　元真很少下山，偶尔出门也都是跟师叔师父一起。
　　师叔和知明之前的对话让她一头雾水，突然被拉到了陌生地方，加上知明一路一言不发，完全不打算跟她解释的样子，元真心里不禁有些隐隐的担心。
　　但看她之前怎么都不说到底要做什么，元真估摸着就算现在问她也什么都不会告诉自己，只能先乖乖跟着知明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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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新晋了，谢谢各位小仙女≧▽≦
今天双更，九点整更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