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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空馀满地梨花雪 ...

  •   临近新年的某一日,某人裹紧了身上的棉衣,她冒着被御膳房厨子们蒸炸煮炖的危险,蹲在御膳房的角落里,嗅着从里面飘出来的食物的香味……眼瞅着太监们出出进进,外加他们鄙视的眼神。眼看着那些玉盘珍羞,她不知不觉体会到了一种“停杯投箸不能食”的心情……怪不得李白要“拔剑四顾心茫然”,阿弥陀佛……李白大人,她十分能体会你到心情……

      瞻仰完李白大人的诗,使劲儿咽了咽口水,拍拍屁股,一心念着雍正大人是什么工作量,要吃这么多东西?不过,她还是理解了……一边对大臣破口大骂,一边批改错字的确很累……况且,半夜还要进行某项大运动……她不由嘿嘿傻笑了两声。

      她似乎想起了为什么,很久没有见五阿哥对她吹鼻子瞪眼了……好像听隔壁的看门太监说过这个问题,貌似雍正大人让五阿哥去云南,顺便带两个人回来……五阿哥捂着脑门子,对雍正大人一脸“儿子不舒服”的表情。于是,五阿哥便称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是五阿哥《女则》和《女戒》看多了?想在自己寝宫体验一把“大家闺秀”?她还是比较体谅五阿哥的,看他老爹办公,几乎与等同看暴力“电影”……而“电影”里的经典台词就是“给朕推出去斩了”。

      而菜市口的人头,也许可以穿成一大串,阿弥陀佛,某皇帝的罪过她没有兴趣知道……但是,教坏下一代可就不好了……

      “我们主子正在歇着,不见任何人。”她在心里暗骂五阿哥的奴才都是白眼狼……四阿哥的寝宫跟五阿哥的寝宫只隔了一堵墙,难道她跨越这堵墙就如此困难吗?

      “我只是,好心来看望他一下啦……”好心来看一下他死了没有……

      “皇上都没来看,你一个臭名昭著的野丫头,也配来探望我们家爷?”她再次严重鄙视了一把五阿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主必有其奴!

      “不看就不看!你以为你们家五阿哥是大熊猫还是野生朱鹮……”

      “站住!”

      “……”

      “谁是野生朱鹮?”

      “……”

      “你给爷滚进来!”

      惨了,背后说人坏话最倒霉的就是,那人就站在你的身后……大冷天儿的,五阿哥用不着穿着单薄里衣站在房门口嘛,万一着凉,阿门……不关她的事……

      她搓了搓手,偷偷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五阿哥……他手里正紧紧攒着辫梢的蓝络子银锞坠角,恨不得一把子拽下来……“是你主子让你来的?”她愣了一下,晃了晃脑袋,“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有那么好心?这倒是奇了。”他知道这是死丫头没心没肺,除了整天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的“发工钱啦!”就是“我再也不敢了!”害的他这几天都不能专心看书……几乎把他折磨成了精神衰弱……每天晚上喝醉后才听不见这个臭丫头的声音。

      五阿哥走到书架前,在几百本子书里抽出一本,卷成卷儿,在手心里轻打几下,“可识得字?”踮起脚丫子,瞥见五阿哥手里的书,不会是要打她吧?“呃……认……认识几个……”五阿哥挑了挑嘴角,把手里的书扔给她,“从头念给爷听,爷不叫你停,你就一直念。”

      苍天啊,早知道她就不要来看望五阿哥了……接过书,随便翻开一页,大声读起来:“周烈王......崩,诸侯皆吊,齐后往。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则斫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嗟......’”

      她咽了口口水……考虑要不要继续读下去,抬头看着坐在书桌后的五阿哥,“呃……”五阿哥一只手撑着额头,闭了双眼,锁了锁眉头,“嗟什么,接着读!”她压低了声音,“尔......尔母……”

      “你没吃饱饭是怎的,大点声!”

      “尔母婢也!”原来祖宗也文明不到哪去……她在心里画着十字,最后一句是齐威王骂的,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

      五阿哥看着眼前的丫头,面色铁青。某丫头隐隐闻到了一股火药味,是该考虑逃跑了……她向后退了一小步,正转过身,后衣领被提了起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后颈,“你敢戏弄爷……”

      “没……没有……”

      “你家主子就这么教你的,今儿我算是彻彻底底领教了。”

      “是你让我大点声,不关我的事!”

      她大概又忘记了,五阿哥是不讲理的……她在心里骂自己真是贱,闲得脑神经乱发神经炎,跑来找五阿哥消遣。退一万步,她自己找抽也就算了,那些老祖宗竟然也跟她过不去……死了千百年了,那些高深思想还能陷她于不义……

      眼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咬牙接受五阿哥接下来的折磨……不过等她扭过脑袋,看见弘昼那张近乎扭曲的俊脸,她咽了口唾沫,两只爪子捂住脸,发出几个憋屈的音调:“不要打脸……”弘昼顿了顿举起的右手,她接下来的话差点让他把前夜喝的酒水给吐出来,“好歹……大家都是靠脸吃饭的……”五阿哥仰头大笑起来,往后倒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边笑边用他的玉手指着面前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的某人,“爷……爷要是哪天……哪天死在这毓庆宫里,你就得给爷陪葬!”他的笑声渐渐变成了冷笑若浮,沉声道:“哼,北京城的名门淑媛哪个不巴巴等着爷娶进门儿……如何须得你这个遭瘟的丫头陪葬!”

      偷偷从张开的爪子缝间瞧着五阿哥坐在那里自言自语……感情五阿哥都想好找人给他陪葬了,千万不要把她算进去啊,她还是祖国的大好青年……呃……祖国的花朵。“五……五爷……我没……没想给您陪葬。”她知道了,五阿哥弘昼大概是有妄想症。五阿哥愣了愣,猛地拍案而起,揪起她的后领一脚踹出了房门。

      还不忘恨恨骂上一句:“让你陪葬,爷死了都晦气!”

      某人屁股上正正当当挨了一脚丫子,正正当当以一个狗吃屎的动作趴在五阿哥的房门前。趴了半晌,她嘿嘿一笑,想虽然挨了一脚,可是不用被五阿哥拽去陪葬。某人正在庆幸,忽然听见宫门太监问安的声音:“奴才给四阿哥请安!”她闻声麻利儿站起来,顾不及去拍身上的雪,急忙里躲到墙角的一丛冬青树后。

      四阿哥跨过宫门,朝五阿哥的院子走来。走到院中,见地上的雪坑坑和一串延伸到墙角冬青后的脚印,俯身用微温的手抓了一把雪,随意团成了一个雪球。厉声道:“死奴才,滚出来!”躲在冬青树后的某人大惊,蹭地站了起来……紧接着一个不明飞行物朝着她的脸砸来,“呜呜呜……唔唔……”她觉得此刻她好悲剧,愤恨地跺着脚丫子,抹着脸上的雪,正准备抬脚就走。却被四阿哥喝住:“再挪一步,今儿你就甭想吃饭!”某人义愤填膺,“大不了……大不了慷慨就义!”四阿哥拍了拍手,“这个月和……上个月的工钱……”她抽了抽鼻涕,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那个……那个……慷慨就义不适合我……”四阿哥冷哼一声,走进了五阿哥的房间。

      什么吗,拿人家工钱要挟,好歹您也是当朝阿哥,那几个钱您也能看在眼里……她蹲在门廊下,掰着指头算自己在四阿哥那打了几天工,应该得到多少钱……

      “四哥,那些个差事咱还是能不接就不接……不论是叔也好伯也罢,凡是趟过当年那摊子浑水的,不都没什么好下场吗?” 五阿哥随意翻看着手里的书,对弘历极是无心的样子。“别瞧着田文镜深受汗阿玛重用,现在他是红人儿,怎知往后他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汗阿玛天心难测是自然,可,他终是希望咱们兄弟几个能成担得起这社稷。若是都像你一般躲躲闪闪,那后继之人还去哪找?”

      “他是汗阿玛,别忘了,他还是咱们的皇上!”

      “老五,今儿这话传出去,咱这脑袋就得悠着点了。我不得不把话说得过一点儿,我知道你不想争什么,你不想落得八叔九叔那样的下场,可该做的还是得做,该出面的还是不能躲着!”

      五阿哥搁了书,看着四阿哥出了房门,“多谢四哥提的醒儿。”

      出门见某丫头坐在廊子下,翻着白眼数手指头,一把拽起她的手腕子,“别算了,爷多给你三倍的工钱。”顿时,她感觉四阿哥的形象在她心中是如此的光辉伟大……神啊……大清朝后继有人了!

      回去后,四阿哥果真给了她三倍的工钱。某人一蹦三丈高,把钱揣进棉袄里,小心翼翼地裹好……伟大的工农阶级终于翻身了!她大概又忘了,四阿哥平时苛扣得工钱远不止她现在手上三倍工钱……她大概还忘了,在这个皇宫里她是用不着钱的,或许四阿哥这辈子都不会让她用得着钱,或许这辈子有的人只想让她待在这个皇宫里……

      瞅着那个死丫头兴奋地臭脸,他不禁勾起了嘴角,仿佛无论她受到多大的委屈,只要得到一丁点的好处就会把不高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走过去,一把把她拽到自己胸口前,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银锁片,挂在她的脖子上,硬生生塞进她的衣领子里。凉凉的锁片碰到她的脖子,瞬间凉遍全身……

      她扯了扯银链子,琢磨了半天。“是不是银的?”他点了点头。似乎他又识破了她的诡计,“你妄想把它卖掉,它是什么东西也换不了的。”他的目光转向窗外,似是幼时的事历历在目。

      “你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快去把爷的衣裳送去洗!”忽地回神,见那死丫头直直的盯着他看,竟有那么一刻的慌张。

      看着那丫头抱着自己的衣裳屁颠颠地走在雪地里,记忆里的往事愈发清晰……

      康熙五十八年,冬。

      “弘历,上前来。”

      “问汗玛法安!”

      “朕问你,你觉得守天下难易?”

      “嗯……甚难。观自古帝王,在于忧危之间,则任贤受谏,及至安乐,必怀宽怠,言事者惟令兢惧,日陵月替,以至危亡,圣人所以居安思危,正为此也,安而能惧,岂不为难?”

      “你可知你刚才说的那段话是出自谁人之口。”

      “唐太宗,李世民问臣下,侍中魏征答。”

      “那《贞观政要》旨在为何?”

      “回汗玛法,垂世立教,义在惩劝!”

      “小小年纪立问礼答,赏。”

      一枚小小的锁片,却蕴含了深切的期许。

      隶书镌铸——于万斯年,受天之祜。

      雪花飘落的新年,某人踩着雍正七年的尾巴迎来了雍正八年……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算自己又长了一岁,或者是又老了一岁……顺着积雪的宫墙根下走过,忽然仰起头看着天,“啊嘁!”一个喷嚏让她习惯性地认为是某个阿哥在背后骂她,或是考虑一下是不是感冒了,该去找点感冒药之类的吃一下,或许吃完就不会老打喷嚏了……每天喝的水还不够她每天打喷嚏喷唾沫星子的。

      今天是新年,在寂寂的宫墙根下,似乎隐约能听见宫墙外的鞭炮声……她想像着一溜光屁股蛋蛋拖着鼻涕的臭小子,拉着点着的鞭炮穿街而过……惊飞了这家的鸡,惊跑了那家的狗儿……吓哭了不知哪家的小妞妞……她嘿嘿傻笑两声,人总是无聊的,即使再忙她也要抽出点时间无聊,就比如现在的她,四阿哥扯着嗓子告诉她送完给熹妃江南织锦缎子做的新衣,立刻马上回来,可是某些人还站在墙根下瞎想……

      后脑勺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你觉得爷整天介跟你说的都是耳旁风是怎的!你想听吹就听吹,不想听你就散完,是吧?”她捂着后脑勺唧唧歪歪地说:“痛……痛唉!”她瞅见四阿哥毛领子拖住的脸,一双眸子清清凉凉,比这冬天的雪还清凉。四阿哥眼睫微垂,见她那垂着的胳膊袖子上露出的棉絮,气更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在这紫禁城里活得清净点,你跟那些个奴才打架是不是不分时候?你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是给爷脸上贴金啊!”她搓了搓鼻子,委屈哽在喉咙里,低低的发出几声呜咽。一只宽大的手握住她冰凉的爪子,埋进自己的棉衣里,她似是触到了他稳稳的心跳,咚咚咚……

      打架不是她的错,这个危机四伏皇宫里,一不留神儿说不准就会有不知哪个皇妃主子养的狗窜出来咬她的裤子……每天她的生活充满乐趣……与同事斗其乐无穷,与主子斗其乐无穷,与主子的宠物斗其乐无穷……也许她该为自己辩解一下,她没有跟奴才打架,而是和这皇城里的一只狗打架……“我没有和奴才打架……”说出嘴的话刚吐了一半儿,一只白底儿黑斑花的小狗吧嗒吧嗒跑了来。围着她的花鞋子转圈圈,不依不饶,不停地吠叫。吓得她往后退了几步,仰坐在地上,狗儿用力拉扯她的袖子,她把袖子用力一扯,硬生生从狗儿嘴里拉了出来。

      四阿哥弘历用沾着些许雪白的靴子一脚把那花斑狗儿拨拉到一边,对她道:“还不快把抢了它的东西,还了它去?”某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江南织锦缎新制的衣裳,“我能抢它什么东西,狗吃骨头,难道我还抢它骨头吃不成!”四阿哥冷哼,侧身挪了几步,把那花斑狗抱了起来,那狗儿摇摇尾巴,低头舔舔着四阿哥的手。

      “这狗娃子浑名叫美人,是裕嫔娘娘的宠玩。乖巧识人,所以裕嫔特地命人做了块银锁片在上面镌了乖巧美人四字,挂在它脖子上……”某人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衣裳里的东西,“那个……我没有抢它的银锁片……”

      “美人素来爱漂亮,这会儿你抢了它的银锁链,它断断是不会放过你的……我劝你还是弃财保命来得实在些。”四阿哥抚着狗儿的脑袋,看着她道。

      什么世道,狗都穿金戴银,哈喇子流的那么长也叫美人?让她们这些身为后宫三千佳丽的姑娘们情何以堪!要是那天雍正大人要求找美人侍寝,见床上放着只花斑狗,那还不得气死……

      说到弃财保命,她还需要考虑考虑,话说老祖宗的思想还真是高深又矛盾……一边说弃财保命一边又说人为财死……那她到底应该保命呢,还是为财死呢?看着四阿哥抱着那狗儿慢慢靠近自己……四阿哥的嘴角慢慢勾起,“跟一只畜生争,值当吗?索□□出来,我在裕妃娘娘那儿也有个交代。” 见她犹豫不决到快把她那张脸皱成包子褶儿,便又朝她跨了一步,“娘娘对这狗儿宠爱有加,过会我一并将它与那银锁还了娘娘,就说是你拾到的,替你讨些赏也就是了。随便赏个什么不也比那银锁值钱吗?”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乖乖把那枚镌刻了“乖巧美人”的银锁儿交给的四阿哥。四阿哥噙起嘴角,讥讽一笑,将那银锁收入箭袖里,怀抱着“美人”转身离去,再不管身后丫头的苦逼表情。

      转身那一刻,笑容在他脸上慢慢清晰,眼睫微垂,自言道:“物以类聚!”某丫头大概不知道她已经被四阿哥拿去和狗归为一类了。不过,四阿哥就是像狗一样使唤她……其实她就是个免费劳动力……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囧课堂: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出自《诗经·大雅·下武》,是一首赞美周武王等继承先王文德的诗歌。其中“昭兹来许,绳其祖武。于万斯年,受天之祜。”的翻译为:光明显耀好后进,遵循祖先的足迹。基业长达千万年,天赐洪福享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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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诨名:多指给别人取的外号或者名字。魏晋南北朝时代,士风丕变,读书人相互取用调侃性绰号陡增。《世说新语》中记张湛好于斋前植松柏,人谓"屋下陈尸";袁山松出游好令人歌挽,人谓"道上行殡";及髯参"短主簿"、"入幕之宾"等皆是。唐宋之文化氛围,益加开放流畅,世人互相晶目、争取绰号是一种社会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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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尔母婢也:出自《战国策》,齐威王参加周烈王丧礼,遭到周王室慢待,齐威王大骂:你母亲是贱婢。(这也就是国骂你MB的由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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