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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物情惟有醉中真 ...

  •   转眼秋已过,宁绣也她被调到毓庆宫后离开了皇宫,听说是被许配给了一家上三旗大官家做了嫡福晋。宁绣离宫那日她拧着眉头伤感了很久,婚姻自由作为文明社会法律的标准配置,相比之下包办婚姻在某丫头看来是件令人发指的事情......

      怀着对眼下社会制度的进一步鄙视,某丫头领到了地主阶级主子发给她的一套棉衣,北京的冬天总是少不了雪花的光顾,扬扬洒洒地,冰冰凉的……一片小雪花落进她的脖颈里,她一个激灵,端着茶杯的双手冻得没了知觉,好像十根鲜红欲滴的胡萝卜。一双棉鞋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地响,本一尘不染的雪白,却被她一串脚印给破坏了,歪歪扭扭的脚印一直从宫门口延伸到四阿哥的书房。

      她一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推开房门,将茶杯放在书桌的一角,然后退到角落里一个劲地对着手哈气。棉鞋上未来得及化的雪随着她跺脚的动作,落在了地上,慢慢消融成雪水。书桌前某个奋笔疾书的阿哥一刻不停,只管笔下龙飞凤舞。书房里的温度弄得她昏昏欲睡,索性她就蹲到墙角瑟缩成一团,去约会周公……

      一张纸团忽然滚落到她的脚边,她缩地更紧了些,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又一个纸团被抛到了她的脚边……当第十个纸团准确无误地抛到她的脑袋上的时候,她把脑袋伸了出来,看看书桌前的四阿哥,再看看脚边的十个纸团……拾起一个打开,雪白的宣纸上面全是狂乱的墨迹,她复又把纸张揉成一团,放在了脚边,又把自己显得十分笨拙的身体往旁边挪了挪……正预备继续约会周公,却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朝自己走来,她抬头看着四阿哥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你给爷滚出去……”四阿哥淡淡开口。

      某人愣了愣,抱紧了肩膀,紧紧咬着嘴唇。

      “怎么?你聋了?给爷滚出去!”伴着四阿哥的吼叫,某人夺门而出,跑到门口时,很不幸地第N次被门槛绊倒……

      看着敞开的那扇门,他舒了一口气,提步走到门前,看见那个落荒而逃的家伙踩着他门前的雪,直到她消失在宫门口的拐角处……他心里似乎又燃起了一团火,伸手狠狠把门甩上,走到桌前扫落了那杯茶,茶水溅了一地。

      宫门拐角的地方,某人听着从四阿哥书房里传出来的碎裂声,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搓搓手,捂着耳朵快速逃离了这个地方……

      自打那次她跟某王爷一起坐在宫墙根下,被四阿哥看到后,每一次四阿哥见到她都有那么一些不对劲……早上等她起床去伺候他穿衣裳时,他会自动闪开。从而某阿哥养成了自己穿衣的良好习惯。

      她以为是四阿哥的思想觉悟提高了,可是不想,雪花飘过后的某天,她呆呆地蹲在他的书房门口,等他回来给她发工钱,可是等了很久都没见着他来推自己身后的房门……她找了好多地方,就是少了四阿哥的影子……

      那天她穿着那双单单的小布鞋,走遍了她几乎可以进的任何地方,比如某太监养狗的狗窝……御膳房烧火的灶膛……

      傍晚,顶着一头被火烧焦的头发,胡乱抹抹脸上的锅灰,她又回到了那间书房……半掩的房门让她迟疑了一下,踮着脚走上台阶,正要伸着乌黑的爪子去推开那扇房门……“哐当”一声让她缩了回来。听到里面安静下来,她推门进去……她立刻又后悔了,轻轻踮起脚丫准备出去……

      “站着!”四阿哥那凉凉的口气让她背后一凉,揉了揉乌黑的爪子,慢慢转过身。见四阿哥辫梢搭在肩上,领口看上去是被粗暴地撕扯开的……床边东倒西歪的几个酒坛似乎在解释着什么……“你,过来。”四阿哥醉眼微抬,眼神恍惚地看向某丫头。她反射性地往后退了几步,“呃……”不等她下一步的反应,一个酒坛摔碎在她的脚边……溅出的酒水濡湿了她的鞋面……她抬头望着四阿哥举起的第二个酒坛,不得已她只能乖乖走过去。

      一只沾了酒渍的手将她拽到了床上,四阿哥用袖口拭去她嘴上的灰,向床里头挪了挪身子,把她安置在身侧……手从她腰间环过,迫使她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处……“干……干什么……”他用极懒散的声音道:“睡觉。”

      嗅着他身上的微微的酒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环在她腰间的手扯过身后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可还冷?”一股子浓浓的酒气直冲她脑门,“不……不冷。”

      就这样,周公又把她招了去……

      当她醒来时,某阿哥已经不知所踪……看着身边陷下去的地方,摸一下,似乎还带着淡淡的余温……下床,顺手拿了桌上的几块点心叼在嘴里,从他房间退了出来,掩上房门……站在门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而后溜走……

      在大雪飞舞的日子里,她就像是被扔进冰箱的冰棍……借鉴上一次的被四阿哥赶出来的经验,她奉完茶后就会自动滚出他的书房。她其实心里是很不愿意离开他的书房的,心里一直挂念着他书桌旁的那个小火盆……暖烘烘的……十分不舍地偷偷望他的书桌一眼,掩了房门出来。

      四阿哥搁了笔,看着掩了的房门,顺手将手底的纸揉作一团丢进脚边的火盆里,那日醉酒时的情形似又浮现,走到门边,正要开门,手上的动作却又停了下来……从门缝间瞥见一个不慎从台阶上滑倒的身影……他蹙了蹙眉头,见她从雪地里爬了起来,笨拙的身子就像御膳房盛米的米缸……

      “TNND,四阿哥就是个倒霉催的,不是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吗?害我摔个大马趴!”她赶忙掩了嘴,回头朝身后的房门看了一眼。

      他背对着房门轻笑着自言道:“自个偷懒不干活,摔倒了怨谁?”

      房外的某人不知道房里的人幸灾乐祸,房内的人不知道房外的某人苦大仇深……

      也许是地主阶级主子发给她的棉衣不够暖和,也许是应了那句布衾冷似铁……再也许是四阿哥书房里的火盆与她无关……虽然她没有闻到传说中的“朱门酒肉臭”,但是她就不得不找个可以保证自己不变成“路有冻死骨”的地方。

      于是乎,经过她的多方查探兼实地考察,她发现御膳房实在是个好地方,灶膛旁边是她理想的天堂……于是她在四阿哥那边当了一把逃工,去御膳房讨了份烧火丫头的兼职……揩着满脸柴灰,使劲往灶膛里添柴火……砍柴的小太监郑重向她声明,如果她再不尊重他的劳动成果,添柴火比他砍柴火还速度的话,那么他将有权把她扔出御膳房……

      她向砍柴的太监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险些焚身明志……

      对着暖烘烘灶膛,啃着大厨师丢给她的半截黄瓜……忘记了四阿哥的茶是不是忘了送去,忘了四阿哥的衣裳是不是还没有送去洗……

      要知道不顾虑别人的感受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四阿哥可以忍受自己穿衣……但也许他不能忍受,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尤其是在自己长辈面前。

      “我听说你这近两个月都在练字?”

      “小叔叔消息倒是灵悉……是,都在练字……”

      “有什么得意的手迹,拿出来,给我瞧瞧。你我虽然面儿上是叔侄,可私底下那还是同兄弟一样。幼时不是还同案而习,同席而息吗?”

      四阿哥起身从桌边的书架上取了一轴,慢慢展开。允祕端详了一会儿,嘴角轻挑,“字练得倒是不错……只是可要再谨慎些,莫不要再把墨染在袖子上。”

      允祕抬头笑道:“看不出你倒还是个喜欢雪的人。”

      四阿哥不言,收起卷轴,搁在炕桌上。两人的茶喝到了杯底,允祕看着杯底的茶沫,对四阿哥莞尔,“瞧你这日子过的,门前的雪没人扫,这茶也没人给倒……莫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小叔叔说到哪去了,只是这天冷,那帮奴才们被我给惯坏了,懒得动弹。”

      “可不是,是给惯坏了。想来皇上还是不该将你身边的哈哈珠子遣回家去,毕竟是你打小使唤惯了的人......”

      皇帝家的人员配置数量总是惊人的,而哈哈珠子也因此成为了紫禁城里除了皇帝和皇子外具备繁衍下一代能力的男性的存在。每个皇子身边的哈哈珠子即是奴才又是玩伴,伺候皇子到合适的年纪时便离开皇宫娶老婆......毕竟成年的皇子整天和同性待在一起有碍于男性本能的思维发育......

      允祕双手负在身后,走到门前看着门前杂乱无章的脚印,除去他和四阿哥那略显大些的脚印,还有几只像是某个丫头踩过的痕迹……他自抬脚覆了上去……不自觉地沿着那歪歪扭扭的脚印走着,她似乎在一棵桃树下停留过。他淡笑着看着桃树下那一圈印迹……许是那丫头盼着这桃树上能早日结出果子,好满足她瓜田李下的不良愿望……

      那双朝靴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声音,在极静的园子里格外地醒耳……忽而,那袍子下的双脚一顿,紧随着从他唇间传出一阵朗笑,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踩过地上那个不深不浅的雪窝,分明就是有人摔倒过的迹象,“不知,摔疼没有……”

      穿过宫门时,只见那守门的两人似是在嘟囔着什么……

      “毓庆宫那个遭鸡瘟的臭丫头,下次别从老子这走……老子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哥们儿,忍了吧,想想四阿哥的处境你就平衡了……”

      “奴才给王爷请安!”他的步子没有停下来,扔下话径自过了宫门,“起了吧。”他看见宫墙上和宫门上残留的雪迹,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御膳房,开始他尚有疑虑,可是看到御膳房里冒出的滚滚浓烟,他也就理所当然的疑窦冰释了……

      嘴里叼着半截黄瓜,手里抓着水桶的丫头从里面跑了出来,从他身边跑过,带起一阵烟火味……瞥见门口遗落的一只棉鞋,不管旁人的请安、恐慌与奇怪眼光,将那只鞋子拾起收在身后。

      总管太监扑通跪在他面前磕头,“王爷……王爷饶命……是那丫头,是她烧火的时候睡着了!”那个拼命在井边汲水的某人,打着一只赤脚,不知已经被自己的上司拿去当了顶罪羔羊……“自各儿监管不力,倒把这罪责塞给别人。我且问你,这毓庆宫四阿哥的人,怎的就跑到了你这御膳房,做烧火的丫头了?”

      “这……王爷,奴才该死!奴才糊涂!”总管太监使劲儿贴自己耳刮子。转身拉过她的手腕子,顺手把水桶扔到了一旁,就这样拉着她出了御膳房……

      跟在允祕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背……

      “怎么?不好好待在四阿哥那儿,”他的步子慢了下来,却不回头看她,“跑出来跟看门儿的太监打雪仗?跑去御膳房玩火?”

      “……”

      “若不是我瞧见,怕你这会儿已经被打得半死。”

      “……”

      “要说他们倒不是塞罪给你,”

      “……”

      “只怕这事给皇上知道,四阿哥都要冠上个管教不严的罪名儿。”

      他手上的温度一点点传递到她身上,看着他攒在手里的棉鞋,不禁低头看看自己光着的脚……轻轻地摇了摇他的手臂,他驻足回头看她,“那个……那个……鞋子还我。”拿着棉鞋的手顺着朝服侧缘垂着,五指紧紧捏了捏手里的鞋子,伸到她面前,“倒是忘了……”

      看着她笨拙的身子蹲在地上,把她的一只蹄子使劲往那棉鞋里塞,不禁拧了拧眉头……半蹲了身子,替她将鞋子穿好……哼笑一声,自转身刚要提起步子,前面跑来了一个小太监,忙向他打了千,“皇上在养心殿召见王爷……田大人,鄂大人一并候着……”打发了传话的小太监,看看身后傻杵着的某人,皱了皱眉,自去了养心殿。

      侯在殿外的小太监打了帘子,允祕踏进殿内,环顾再熟悉不过大殿,见西暖阁新悬上了一副对联“唯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进西暖阁,见田文静与鄂尔泰正伏跪在地,他撩了袍摆跪下,“臣奉旨觐见。”

      雍正手中的朱笔未有丝毫停顿,蘸了蘸鲜红的朱砂,“都起来吧。”雍正搁了笔,将放在炕桌上一本折子递给允祕,一并说道:“曾静投书一案和朕遇刺并非偶然,前儿段时间你连跑湖南和浙江一带,案中牵扯的吕留良、吕葆中及严赓臣之外,其余要犯已缉拿归案,你看看这名单可有遗漏。”

      允祕躬身接过折子,逐一核对起来,看到末尾不禁疑惑,“为何名单中不见曾静与张熙?”田文静瞥了雍正一眼,“下官已传皇上圣旨,命刑部侍郎杭奕禄到长沙宣我大清深仁厚泽,以及皇上的天地之量,尧舜之仁,那曾、张二人翻然悔悟,并已不再定他二人之罪。”

      雍正拿起桌上的茶盏浅呷一口,“鄂尔泰,你可访得是何人好乱乐祸?”鄂尔泰踌躇半晌,才道:“臣……听广西、云南的地方官上报……是八……是阿其那身边的几名太监在流放途中散播谣言……”茶盏忽地被雍正狠狠摔在地上,几滴茶水溅到鄂尔泰的脸上,他不禁身形微颤,垂首不言。

      “恐是地方官逢迎媚上,几名太监……再说……阿……他殁了多年了,明摆着是地方官见造成事端,拿……他……做幌子罢了。”他目光微垂,隐约透着些恭谨,话里几再隐忍。

      摒退了田文静和鄂尔泰,雍正不由得显露出几分疲态,“是朕太过分了吗……为何只有朕……只有朕……”

      “皇上……”

      “不要……不要叫我皇上……”

      “四哥……”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囧课堂:
    御膳房:内务府下设专门机构,管理皇帝、后妃及宫中其他皇室成员等人员的饮食及典礼筵宴等事宜。顺治初年,分别称为"茶房"、"膳房"。乾隆十三年,茶房、膳房合并为"御茶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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