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令（GL）》御乐

48、第十節

　　終於到正題來了。梓翎在心裏暗暗警剔，再讓神識一探這個廳堂，確定真的沒暗樁佈置，不用害怕會聽到甚麼不該聽的秘密而被滅口，方道：「既然嵐晞求問於我們，總不至於漠視不聽」梓翎刻意輕鬆一笑，緩下氣氛，才道：「嵐晞旦說無妨。若是甚麼困難，力之所及，我們亦好樂意為妳解困。」夕月也是附和道：「朋友之事，能幫則幫。」嵐晞未有說話，倒是梓翎聽得，卻白了夕月一眼，暗怪她這樣草率就給她與己方的關係定了位。在嵐晞看不到的位置，夕月卻對梓翎吐了吐舌頭，狀甚得意，一點悔意也沒有反正這個女子她看著順眼，就偏幫一點吧。

　　嵐晞卻低下了頭，良久，直至梓翎和夕月以為她都不要說時，才問道：「梓翎覺得，這昊朝天下，如何？」

　　怎麼一來就這種難題。梓翎皺眉，這個問題真的很不好答。說好嗎？危機處處，暗潮凶湧，遠有年前旱災饑荒處處，近有元閣騰起兵嘉州，怎也談不上個好字；說不好嗎？人家能擺得出這種陣勢，怕是個皇族了，難道要直說她家的這個王朝不好嗎？一時之間，竟難住了梓翎。直到眉心化作深谷，方吐出一個字來：「難。」

　　嵐晞的聽得這個難字，眼睛卻亮了起來，有點期待的問道：「何難之有？」眼裏，似乎對梓翎更添興趣了。

　　梓翎輕撫手中的夜光杯，思量著措詞，最後決定賭一局，就賭嵐晞眼中的那絲期待。「內憂外患，兩強對立，四敵環伺；根基不穩，民怨沸騰，朝不保夕。救于不亡，難！讓其覆亡，亦難！擇之一者，難！最後卻苦之百姓，更難！」

　　「說得好！這苦之百姓，卻是說到我心裏去了！」聽得梓翎一席話，嵐晞大是興奮，手中金盞猛的拍在玉案上，發出好大的聲響。

　　「不敢，只是一點小小的個人之見罷了。」梓翎謙讓，卻沒遺漏夕月眼中的驚疑，似是覺得她這樣一個雲淡風輕的人，竟也會如此細心國家之事。

　　嵐晞隨即追問：「那梓翎卻覺得，當今聖上又是如何？可能有所作為？」

　　既然放開了心思，梓翎也不再隱瞞，心中想著，若然她真的動手，自己護著夕月離開便是。「當今純光帝少年登位，雖然即位之初，有心改革朝政，只是後繼無力，不了了之。然制度方面卻已天翻地覆，朝令夕改，卻是苦了百姓。如今之局，純光帝應先恢復舊有制度，讓百姓安養生息，再緩以改革。只是……」

　　「只是？」嵐晞饒有興趣的追問著。

　　梓翎看了嵐晞一眼，繼續用中肯的語氣道：「元閣騰起兵嘉州，勢必與揚州潘凡聯合，這南方將危。怕是純光帝嚥不下這口氣，必要出兵嘉揚二州，生靈塗炭，而昊朝國力，也必因此一戰而大減。這一戰本來是可以省得的，只是純光帝竟然不顧一切，要削元閣騰王爺之位，這步棋，卻是大大的走錯了。」

　　此時，嵐晞也是嘆了口氣，道：「皇兄那時怎樣也不肯聽我的，今天也是要吃這苦果了。」隨即正容道：「梓翎，月兒，實不相瞞，當今聖上純光帝就是我親皇兄，那鍾王爺元閣騰卻是我叔叔。」

　　「妳就是那曦澄長公主？！」聽得嵐晞說純光帝是她哥哥，最先反應過來的人，卻是夕月，只見她半立起身，難以置信的問道。卻見嵐晞微笑著點了點頭，只是多少帶著點歉意。「翎，我們都笨了，公主的名字當然耳熟，她可是這昊朝裏有名的賢者啊。」

　　「草民倒是眼拙了。」梓翎立身彎腰行禮，用字也立刻改回草民。

　　誰知嵐晞聽得她們變得如此客氣，卻有點慌了，皺眉道：「梓翎和月兒可是不再當我朋友看待？這草民二字即請省去吧，以後亦是名字相稱就好。難道我的身份在妳們眼中，卻比我這個人更重要嗎？」

　　「只是禮節不可廢。」聽得嵐晞如此道，再從她的幾番行動推斷，梓翎也是摸清了嵐晞的心性，知道她是個率直的人，不喜歡擺皇家架子，便也微笑答道。「而且，也權當是我對嵐晞的一番尊敬吧。」

　　「這禮以後卻是不用再行了。」嵐晞此時才舒了眉間皺痕。

　　「只是沒想到嵐晞卻是這曦澄長公主，妳的事蹟，可是各地都略有所聞，百姓都說當今朝廷就只有個長公主是還把百姓看作人的。」夕月見得那個名人就在眼前，便來了興緻，與嵐晞張羅著話題。

　　原來這曦澄長公主是純光帝的親妹子，當年先帝豐義帝與趙皇后鮩鰈情深，竟未有娶任何一位後宮。可惜趙皇後只先後誕下當時的太子、現在的純光帝和長公主後便去世了，這長公主便得盡先帝的寵愛，賜號曦澄，這也是極高禮待了，原來這「曦」字，歷來為太子的賜號，不曾為公主所用。那純光帝身為太子之時，便是賜號「曦煬」。先帝既給得長公主這一賜號，便是極受寵愛的表現。

　　而在這後曦澄長公主年歲漸長時，除了她的美貌，便是她那種種仁義之舉。說來奇怪，這曦澄長公主，自小不愛靜居深宮別苑，總是常常換裝易容，跟在她哥哥曦煬太子身後，微服巡訪那些貧苦百姓，貧民窟、瘋人地、乞兒窩沒一個少去，那些百姓後來知道竟然是這樣高貴的公主後，便都驚嘆先帝得了個仁愛滿懷的女兒。這長公主又愛結交不同的人，據說她的公主府，讓了食客二千，個個都有一身非凡本領，不為那幾兩銀子，卻為長公主的氣度所折服，侍於她手下，因為這公主竟然沒有一絲天家驕氣。

　　京城永陽經常有戲子演戲，那些百姓最愛看的一齣，便是「長公主三計邀祖瑩」。祖瑩是有名的謀士，又有仁德。先年曦澄長公主聞得此人行事，便大感崇敬，有意邀於麾下為昊朝天下出一分力。可是那祖瑩居於山林，對朝廷之事不感興趣，甚至頗有惡感，竟一連避了曦澄的來訪七次！最後還得托人與那祖瑩立下賭約，最終贏得賭約方邀得祖瑩出山。這些年來，朝廷頒下好些利民的政策，俱有這長公主的一份心力在內，只是近年，純光帝越發寵信一個不知打哪裏來的巫師，卻越發疏遠了他的這個妹子，連連倒行逆施，弄得民不聊生。

　　「江山社稷，無民即無家，無家即無國，無國即無帝，這帝皇一位，卻全賴百姓擁戴，我既身為皇族，便應好生為百姓謀福利，才不枉這天賜身位。」聽了夕月的誇獎，嵐晞卻未有太大驚喜，只是重申自己的心思。

　　梓翎卻插嘴道：「即有這種心思，也是不易。縱觀當今天下，位高權位者，別說要做，只是說，又有多少人說得出嵐晞這一番話來？」

　　嵐晞卻狡黠的眨一眨眼，望向梓翎道：「難道梓翎以為我淨說不做嗎？」

　　「小小語病罷了，嵐晞該不會跟我一般見識，要怪罪於我吧？」見得對方調笑自己，梓翎也不在意，只是取笑回去。

　　「梓翎，月兒，現在既然妳們已知道我的身份，那麼應該也知道我的用意了，不再轉彎抹角，我直說了。皇兄還是有心讓昊朝重新強大的，只是身邊能用的人不多。梓翎，今天下午，我本來只是看上妳的武技，但現在，我想妳心裏竟是懷了能治天下的奇策，我真的很希望妳能幫我，幫皇兄，重新讓昊強大起來！」嵐晞說得情真意切，再加上她一直的形象，這番說詞，可謂動情之極。梓翎愛護這天下百姓，連夕月都看得出來了，都以為她會答應嵐晞的說項。

　　豈料，梓翎卻是搖了搖頭，起身，離席，步出幾步，仰頭望著殿堂外那個漆黑的星空，幽幽道：「這豈非我不助妳，嵐晞，只是現在的昊朝雖然表象無事，卻是病入骨髓之人，藥石無靈。」

　　嵐晞卻急了，也起身離席，趕到梓翎身邊，一把揪著她的衣袖，說道：「梓翎，難道妳就忍心看著這天下百姓受苦嗎？」

　　梓翎望了嵐晞一眼，有無奈，有一點點心痛，卻仍抽出自己被抓得死緊的衣袖，道：「非我不救，而是天命如此；凡人縱使有力，卻不能干預過多。」

　　「翎……」夕月卻拉著梓翎另一邊衣袖，見得嵐晞如此，她也是不舒心啊。「就幫嵐晞吧，好不好？」

　　看著夕月，梓翎卻苦笑：「月兒，難道妳非要我違天命嗎？」夕月聽了，卻扁起嘴唇，甚是不甘。叫她讓梓翎違背天命幫助嵐晞，她怎樣也做不出。

　　嵐晞見一個臂助沒了，眼淚急得直在眼眶裏打轉。誰能把這天下分析得如此透徹，誰能在面對位高權勢而臉不改容，誰能有這種為天下蒼生盡心的悲懷，嵐晞很清楚，她手下之人縱再有大能，卻趕不上這女子的萬一，要是真的讓她今天離去，怕是昊朝的最大損失！

　　回頭望著嵐晞，那晶瑩的淚水卻打動了她的心，嘆了口氣，道：「嵐晞，非我不欲幫妳，只是天命難違。現在我只能贈妳幾句，最後如何卻要看妳怎樣行事了。」

　　「梓翎，妳真的要如此殘忍？」

　　「三個月後，城破之日，北方水草，長堤船塢。」梓翎卻到底沒有再理會嵐晞的哀求，只是說出四句話，十六個字。言罷，咬破自己的指頭，殷紅的血液冒出。梓翎拉過嵐晞的手，將血抹在她的手腕之上，紅血映著銀鐲，是這樣的刺目：「這是我與妳立的約，若妳真的為這天下蒼生，這三個月請一定要活著。」

　　終於把遺漏的一節都補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