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路漫漫》鱼腹丹书

27、第二十六章

　　仙者阶品分为上神与上仙，按天规，升至上仙才有资格担任官职。除此之外的众仙家，不论上古神族后裔，还是得道成仙的精怪，俱不过是种寿数绵长的生灵罢了。

　　普通仙者层次相同，术法修为差距不大，多有满足现状的，修行方面顺其自然，日常生活亦随遇而安。

　　然至进阶，必有劫数。雷劫、情劫，因果劫、生死劫，传统正道修仙多应前者，背有大冤业的多遇后者，渡劫更为凶险。

　　相较之下，凡人修仙倒占了几分便宜。

　　凡间好杀戮者，多无意愿修仙。有意愿修仙的，大都早早加入门派。修士不伤普通人性命，修士间大多不会轻易结怨，世俗因果沾染不深。无冤业者居多，故而待飞升雷劫后，得到仙骨，重塑仙身，直接便是上仙阶品。

　　而在仙界，仅上古神兽或仙家大族，能确保后代出生便是仙胎。其余皆需先渡劫修得仙身，再等待契机晋升上仙，故而要比凡人多历一道劫数。

　　眼前这位，虽非上仙，气息却清朗纯粹，显然根骨至美，晋升指日可待。且具颜值加成，更有人如高山白玉，只可远观之感。

　　待用餐完毕，蓝袍仙者起身离去，食堂诸人才舒出口气，打破轻声细语的表象。显然均被美色摄住心魄，方才不敢高声喧哗。

　　近期休课，凤九用罢饭食，拎兜枇杷，去长骁课室还书，路上也不禁感慨。

　　果然人靠衣装，五十年前在天宫初识，只觉得那位以木枝束发的青衫男子一派闲散安然。今日再见，亦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一身宫服仙衣，金玉点缀，因久在天界熏陶，周身仙气缭绕，更多了几分舒朗大气，比之上神，亦无不及。乍然看去，倒真瞧不出此人尚无阶品。

　　天界低阶仙者多做洒扫传讯等基础事项，顶天能得个地仙之职。这人虽非上仙，然衣衫装扮，似已有官阶在身，倒是罕见。

　　自己能做女君，是因青丘没有硬性要求，但放在天界，这层修为显然不够看，若无帝姬身份，做洒扫宫娥亦不算委屈。

　　这位只是被冥君渡得仙身，未受雷劫，并非上仙，居然能授封官职，想来定有过人之处。

　　“没记错的话，应是叫姬昌吧。”正想着，隐隐听到长骁声音。

　　“……文肆疏忽当惩戒，罚他修完三部书再解禁。这箱手稿带回，让文枢校对。文举近期闭关，让他把命格簿子交给文寿。至于新生的几处凡世，你先打理着……”

　　划给长骁的独间课室空旷且偏僻，行至屋前，听见声音，晓得他在处理公务。

　　凤九脚步一顿，正要转去远处等上片刻，又听长骁道：“……届时你与白泽同去，到时各忙各的，拜帖只写文昌即可……”

　　屋外传来“咕噜噜”落地声响，长骁支起窗子，见凤九在门前，挥手带风，卷起四散在地的枇杷，双手捧起，解释道：“给你送些果子，不小心掉了。”

　　长骁正事已处理完毕，便直接请她进来。

　　当年以灵狐形态相处，对方不识自己人身样子。凤九不想表露身份，入门即向蓝袍仙君见礼：“仙者容色俊朗，我竟毫无印象。可是学宫前辈？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司命宫仙使，称文昌即可。”

　　“哦，不提险些忘了。”长骁一拍脑门儿，“既掌管凡世气运，便不再是普通仙使。自今日起，你便是司命宫第十七位文墨仙官。回了天宫，记得升级通行腰牌，再找文枢，让他给你辟间宫室……”

　　琐事已了，待文昌离去，凤九忙将捋好的问题一一抛出：“你们司命宫怎地才十七位仙官？又管命簿又修书，忙得过来吗？听起来都叫‘文’什么的，该不会来自同一家族吧。”

　　“怎么能够～”长骁笑答，“称呼罢了。咱们神仙重名号不重名姓，也就大族人丁兴旺，需要姓氏区分排辈。你看凡人那么多，能飞升上界的又有几个，仙界土著，也是无亲无族的居多。司命宫仙官仙使统一称呼，‘文’为首字，再取本名一字，方便记忆不撞名，待晋升后还能直接用作名号。再不然就如父神那般，称呼下属只以‘一二三四’数字排序，你看哪种更好？”

　　想到姑姑被墨渊上神唤“小十七”，凤九笑道：“自是你们这样的更实用。”

　　洗好枇杷，长骁端来果盘，接着道：“每本命簿为一处凡世，十七人每人书百本命簿是极限，再多就会耽误他们自身修行了。眼下宫务量还算正常，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凤九好奇：“怎么说？”

　　“原只三处凡世，后来裂变，近万年更是活跃，已达千余处。这事原因不明，女娲也未曾料到。”长骁详细解释，“创世本是为仙界培育新生力量。天道是仙界的规则之力，而对这些凡世来说，仙界是他们的规则之力。如若听之任之，或有灭世之灾。可若缚加约束，以这增速，数万年后哪里寻人手看顾？灭世则世间生灵尽毁，乃极损功德之事。若因此反受天道责罚，这凡界倒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凤九虽听得云里雾里，好在历史学得不错，晓得此事不足为患。

　　千处凡世算什么，后世共有三万三千处呢。

　　眼下余最后一个疑惑未解，便又问：“你可知仙界有哪位名号是‘文昌帝君’的？”

　　这个问题，凤九也曾问过司命。

　　当时司命笑着反问：“小殿下可曾听过这四海八荒有第二个敢称‘帝君’的？”

　　后查列仙图谱，证实在天界连“文昌”这一名号都不曾有过。倒是凡间考前为求心理安慰，有拜文昌庙的习俗。但所拜之神乃凡人杜撰，传着传着，竟也当真了。

　　父神听闻，觉得“文昌”二字寓意颇佳，便指星辰作名。直到父神陨落，八荒重定，新仙界开启数十万年后，那颗星子还在天上好好挂着呢。

　　司命博文强识，所说自是可信。然他毕竟是四海八荒平定后降生的神仙，洪荒史料或有疏漏也未可知。遇到同样通晓八卦的上古神仙，凤九自然想问上一问。

　　果不其然，长骁所答也大同小异。

　　文昌仅为星宿名，远古至今，从无“帝君”一说。又补上几句：“文昌嘛，刚那位就是。等宫室分配下来，司命宫还会增设文昌殿。其它的……应是没有了。”

　　这便是凤九的困惑点了。明明有人是此名号，且还是司命宫的仙官。即便陨落，史料中也该有记载，司命没道理骗她。除非这人被抹去了所有存在痕迹……

　　嚼着枇杷，又听长骁道：“你觉不觉得，文昌声音和少阳君特别像？”

　　凤九连连点头，这个她早就发现了。声音舒朗，吐字轻缓。不过与其说像少阳君，其实更像后世的帝君。而少阳君只在心下琢磨算计的时候，会以这种状态讲话，也是蛮好区分的了。

　　“有次正写运簿，他进殿一开口，我听着声音就站起来了，还当是少阳君呢。”忽得想起一事，“对了，少阳君吩咐，明日收齐所有学宫腰牌。你既来了，便先交上吧。”说着，摸出个储物袋。

　　凤九扯下木牌丢进去，“要换新么？”

　　“嗯，需得重新炼化。联通化虚境，修行就不会受气候影响了。”长骁边收起袋子边讲解开来……

　　三日后午时。

　　众人得了通知，皆在室内静坐。

　　千余道白光划过，寻路飞去。学宫腰牌受指尖血认主，经统一升级后，悬停各人面前。

　　普通桃木与昆仑玉融合炼化，优化后仍以木质为主。成品经打磨，手感更光滑，面上多了不少凌乱痕迹，或星或点的白玉色。

　　这下本就土土的牌子，看起来，不仅土，也更丑了……

　　凤九按要求盘腿而坐，用法力牵引牌子靠近，轻触前额，神魂离体进入其中。

　　巨大光屏显现，罗列着种族形态、音容服饰、武器属性等各种选项，颇像换装游戏。不拘于固定的样貌武器，战斗方面也能获得更多体验。

　　在界石处，依各人心意易容易形，录入假名。兼有声线改变，除非自曝身份，否则互不相识。

　　选出形态，起好名字，虚像当即变作实体。面前又现出巨型石板，上面刻着规则说明，洋洋洒洒近千字。

　　因先前听过长骁详解，凤九只略扫几眼，便将掌心放于石上，立下誓言，直接进入试练场地。

　　上次给折颜送药草时，误触的桌上方盒，即是少阳君炼了数十年的法器。

　　法器名为化虚境，集多位上神之力融合而成，分为五方天与试练场两处大境界。

　　当时还是半成品，试练场中只有一望无尽的比斗高台。现下多出两块大屏，屏幕高阔，依托仙法制成，分列两侧，显示排名及对战场地。

　　不多时，众人也选好形貌，立誓入境。逐个实化，陆续显现，放眼望去，正常的居多，也有不少骇状殊形。

　　人面鹤腿、鱼头虎尾、蛇身双翅、长角鸟嘴，溜达转圈圈，显然玩儿得挺开心。

　　还有许多兽形，鸱鸮、灵狐、玉兔、飞鼠，单食铁兽就七八个。大团小团，摇头抖腿，蹭蹭摸摸，捋毛摆尾，显然原身是喜圆毛的。

　　境中所化，极具实感，非普通异形仙法能比，倒是满足了不少人的变身爱好。异形虽对实战无甚益处，用来打坐修炼还是可以的。

　　选择人形的，也不愿暴露身份，化形自然看不出本来样子。

　　凤九理所当然选了个极美的女仙形貌，刘海儿斜分，高抓马尾，火红劲装，皮靴束腿，长剑配身，妥妥游侠姿态。

　　这么多年，顶个平平无奇的壳子，凤九早后悔了。施易形术法，法力耗损是固定的，怎么就没想着请女娲给赐个美人壳子？当时自己狐狸脑袋定是进水了。

　　人群惊呼声响起，凤九随之抬头。

　　只见一银发少年，单手拎起身边一只食铁兽，跃上比斗台。

　　食铁兽落地顺势一滚，呆坐懵圈，似没反应过来。身后少年已挥出两道剑风，将对方扫落场外。食铁兽落地，一连几个翻滚，才四脚朝天停稳下来。

　　二人分出胜负，右侧屏显——一号台，仙客胜，元笔败。左边屏幕当即出现排名。

　　有了示范，人群喧哗声起，皆跃跃欲试，飞上高台，两两比划起来。

　　那只莫名其妙被斗败的食铁兽，好像刚刚搞清状况。再次跃身台上，银发少年却已不见踪影，只好转头同别人对打起来，消化心中不忿。

　　这只毛茸茸对战倒也可圈可点，手握一支毛笔，舞得虎虎生风。那毛笔可大可小可长可短，不输刀枪剑戟。随力道控制，间或甩着墨汁，两滴飞出，正中对方面门。对手斗败，掉落场外，上手摸脸，才发现眼周俱是墨迹，多了对同款黑眼圈。

　　之后毛茸茸一鼓作气，又连胜五局，榜上“元笔”一名直线攀升。然鹅因初始败绩，依旧被“仙客”压后一名。那银发少年再未参与对战，却也借势上升数百名。

　　白白为人作嫁衣，食铁兽毛笔挥起，似是打得更投入了……

　　神魂入境，虚幻灵体，虚像对战，不伤本体。相对不相识，没了身份顾忌，境中一时打得热火朝天。

　　凤九想先各处转转，便随部分人走向边缘，排队手抚界石，身形顿消，闪至另一处大境界。

　　入境即置身空阔原野，远处五块石碑弧型环绕树立，一字排开。

　　五方天基于五行等分，白金、厚土、天水、神木、真火，每块石碑对应一个小世界。小世界中灵力纯粹，其中又各自联通一处秘境，击杀凶兽，即可获取仙草灵丹。

　　当初折颜偷溜进去，便是被困于厚土秘境，脱身不得。

　　如今法器已完善，在秘境中遇险，即可触发保护措施，神魂将被直接弹离，回归本体。

　　来到五方天的这群人，各自去了感兴趣的小世界。

　　青丘多林木活水，凤九自小在山中放养长大，对密林很是亲切。故而轻触石碑，果断选择神木世界。

　　刚进去，就后悔了……

　　密林是真正的密林，仙界山林中应有之物，此处皆有。然而，是倍数放大版的……

　　仙界灵气充盈，养出的植被灵兽本就长势喜人。此处单一五行力量强大，更能激发生长潜力。

　　刚踏上这块土地，便被铺天盖地兜头罩住，差点儿给压趴下。

　　扯开一看，原是数片落叶。自己这副化形身板，还不及阔叶一半。

　　当然，树叶掉落是有原因的……

　　左侧传来“嘶嘶”声响，凤九僵硬转头看去。高至天顶的树干上，一条巨蛇正缓缓盘旋而下。

　　蛇身覆着层白膜，仅头部裂开，探出脑袋，显然正在脱皮。一道阳光照上头顶，鳞片闪着幽幽绿光。两只灯笼眼一眨不眨盯着下方，血红信子伸缩，吐息间口中利齿，似发着森森寒光。

　　少时与灰狼弟弟在深山玩耍，亲眼看到蛇吞狼族幼崽的景象。自此，再见这类鳞甲生物，便不由自主全身发怵。

　　虽已头皮发麻，但想到化虚境中有生死保障，倒是个克服心理难关的机会，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

　　咬咬牙正欲握上剑柄，一道红光闪过，巨蛇被一分两半，重重落地，荡起数丈尘沙。

　　凤九在巨蛇中招时，便飞上旁侧树杈。

　　视线朦胧中，只见一红衣少年，一剑挑出巨蛇内丹收入囊中，甩甩衣袖，潇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