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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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猗与漆沮，潜有多鱼。有鳣有鲔，鲦鲿鰋鲤。以享以祀，以介景福。”反复吟颂之声铿锵有力，半面环山之地余音不绝。
凤九加快脚程翻上这处旄丘，下方目力所及之处万头攒动，人丁车马四方排列，跪拜叩首秩序井然。山脚下的高台燃起三支巨型香火，方阵中号角声乐渐起，人群愈加慷慨激昂情绪高涨，嘹亮的乐歌声响彻云霄。
虽只匆匆瞥过一眼，然而面对如此相似的阵列布局，凤九确信此处正是自己落水前曾于溪面瞧见的祭祀之景。
揉了揉眼睛，极目远眺前方巍然屹立的高山，虽从半山腰便环绕着薄雾，崖壁上火红醒目的“灵山”二字仍清晰可见。但此处无论山林地貌还是水流走势，包括现下刻山之字那明艳鲜红之色，都与脑海中的记忆大相径庭，唯有凭所见的字体方位断定自己无疑仍在那处山脚下。
印象中最后的片段唯余眼前世界不停地跳跃旋转，在气流反复地挤压拖扯中似被捏扁搓圆，在漩涡无休止的翻腾下眩晕得几欲作呕。
闭眼调息的片刻，怀中圈固之人却率先“哇”得一声吐了出来，继而彻底昏厥。
手背划过几丝液体的温热，察觉有零星的“水滴”打上脸面，凤九背脊一僵，只觉腹中尚未消化的食物一路逆行向上，喉头一阵酸涩涌出。千钧一发之际，凤九紧抿双唇强忍不适，赌上青丘女君的尊严，将那股酸涩感生生咽了回去。
一番折腾下，箍着小燕的双手逐渐松了力道，惊觉不对时，只来得及抓住他一只右脚。与气旋反向拖拽之力的交锋中，指间一抖便再无触感，手中空余一只黑色的单鞋。
下一瞬，周身气流似化作有形的长鞭猛然一甩，骤然腾空的下一秒，后背撞上地面，直震得凤九眼冒金星脑中混沌，伴着法力消耗过度带来的疲惫感，也便失去意识彻底陷入昏迷。
回想起来约莫只片刻的功夫，却当真觉得度日如年。
头脑一放空，后知后觉忆起手背沾过的滑腻感，顿时懊悔未在醒来之初去近身的湖泊先清洗一番。抬手扯下身旁树杈上的两片阔叶正欲擦拭，余光扫过远处茂密的灌木丛，枝桠上挂着只黑鞋分外眼熟，当即前去探查。
走近发现，灌木一侧被压倒了大片。披头散发仰面朝天的正是一身黑衣的燕池悟，近旁还趴伏着位雪鬓霜鬟的年迈仙者。少年右手长伸耷拉在老者的后脑，二人气息平稳呼吸均匀，俨然一副晕厥的形态。
本着尊师重长的优秀品德，凤九果断选择优先照顾长者。
上前挪开小燕的手臂，将老者身体翻转平躺在地，才见额上已顶了枚鸽子蛋大小的包。
以自己三万余年的狐生经验推断，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向重养生，言行举止大都慢条斯理诸多谨慎，能磕成这样必有外因。瞥了眼一旁无疑是罪魁祸首的少年，凤九满怀歉意地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先行帮老者涂抹额头消肿。
许是被耳畔窸窣的声响换醒了神志，小燕缓缓睁开双眼，想要起身，却是骨软筋酥动弹不得，几番尝试未果，已是浑身冒汗。看到一旁的凤九，张口欲唤，却觉舌根僵硬麻木总捋不顺，唇齿开合间，只发出几声极短的呢喃。
凤九身形一顿，抬眼望去，只见仰躺的少年柔肤弱体青丝铺地，薄汗沁湿的几缕额发随意搭在脸颊。双眸中此时血红已散，正侧着脑袋眼含水光直愣愣瞧着自己。红唇轻启挤出数声娇喘，听得凤九一阵头皮发麻，暗叹“妖孽啊妖孽，原来你是这样的小燕”，便也凑至跟前搭话。
几句问询只收到眼波应答，方想起小燕曾提过被帝君封了法力一事。
当时在水下，自己虽心中有数，但在对方看来却万般凶险，想是背水一战决绝的心态成为了冲破封印的契机。
眼下这情态嘛，只能说“得之失之”，任何封印被冲破必会遭受反噬。
想当初自己附身后宫妃嫔报恩，早期难以对下凡投身为帝王的帝君带入情感，便对自己下了青丘禁术两生咒。幸而后经姑姑解除，承继君位前修习术法时才知晓，若是由自身强行冲破，不仅极耗个人修为，且将情难自控疯癫月余。与同禁的术法相比，两生咒杀伤力虽无，但身居高位者情绪大幅波动必定影响甚广，许是因此才被列为禁术。
小燕所破可是帝君亲自施加的封印，后续反噬只强不弱，这副娇媚弱骨态想来还将维持许久。
“咳，咳咳，咳咳咳……”
恢复意识的老者以手撑地坐起身，一时咳喘不停。
凤九上药时已探明对方身体无恙，便恭敬地坐等训斥。
似忽然想起什么，老者赶忙摸了摸袖中之物，见尚在原处便放下心来，缓缓开口道：“老朽方才遭钝器偷袭，昏迷中可是受了这位仙子照料？咳咳……此地虽有山间灵气护持，但人界浊气游走繁扰纷杂，目测仙子法力甚微，不宜久做停留，还是早早返回仙界吧。咳咳咳……”
凤九尚未答话，却见老者面色一僵大惊道：“这……这，这位倒地的女子可是魔族中人？不好不好，快快起身，我带仙子遁地离去，咳咳……”说着便要曲膝站立。
凤九见状忙上前安抚道：“老人家莫慌，这位少年是我的魔族好友，没有坏心的，不会无故伤人，很可爱的。”
话罢，总觉得一番描述哪里不对，却实为心中所想。
小燕现下这瘫软无骨的状态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单一身皮肉的重量，也只能勉强将他背起，期间若遇什么麻烦，自己未必能凭一人之力解决。刚听老者话里并未发现昏厥的真正缘由，倒可以请他帮上一帮。
思索间，老人已站起身，小心翼翼走近瞧了瞧。
苦于无法自如活动，小燕只能怒目而视，通过凶横恶煞的眼神全方位展现自己的魔君气魄，同时向二人传达自己对“女子”和“可爱”之词的强烈不满。
瞪眼也是件令人苦恼的事情，没了眼皮眨动的浸润，眼球干燥自会产生落泪的冲动。小燕尚不自知，在旁人看来，他眼底一片波光潋滟，水汪汪一对星眸直勾勾望得人见人怜。
趁着误打误撞营造出的温软气氛，凤九哀哀道：“我二人于凡界行走间误入一处法阵，醒来便在这里，尚不知此处为何地。可怜我这位兄长，被阵中术法摧残至斯，现下我法力衰微到连祥云都召唤不出，既回不了仙界，又对救治友人无能为力，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一副忧愁的表情。
老者闻言上下打量了几眼，只见二人衣衫上散布着细密的裂口，肉眼可见的肌肤也有多处划伤，发丝凌乱眼带迷茫，一副舍命奔走过的狼狈模样。
虽对魔族有所忌惮，可这少年骨瘫筋麻寸步难行的样子着实没什么威胁感，且看这姿容，还令人莫名觉得颇为乖巧。仙魔二界向来不甚友好，互潜细作也是寻常，不若带回一探，凭他是真伤患还是有所图，在娘娘眼皮底下想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老仙者斟酌了片刻，对二人道：“错认了这位公子是老朽唐突，望勿怪。咳咳……”又对凤九道：“同为仙界中人，理当相扶互助。仙子无需忧心，可携友人随老朽同回了仙界再想办法，广坤宫不乏奇花异草灵丹妙药，定可助这位少年早日康复。”
见对方开口间一脸慈眉善目，凤九便知自己所求可获应允，欣然道了谢。
老者揉了揉依然略有不适的脑后，向凤九问道：“老朽被袭事发突然，只故观礼未能及时察觉，仙子可见着那下手之人？”
“发现时您已倒地昏迷，未见有旁人。”凤九虽略有心虚，善意的谎言却也能张口就来。
毕竟袖中竹简安在，自己亦无恙，老者未做他想，此事便就罢了。
忽听得号角长响三声，只见下方众人已有序登车上马缓缓远离。凤九望着远处灵气渐胜的高山，想到先前与小燕所遇之事，断定此山有隐情，好奇问道：“凡人可是在祭拜山神？”
老仙者耐心详解道：“非也非也，此为王室春祭，所拜漆沮二水。此处因群山所碍陆路难通，该城沿河而建，众人依水而行赖水而生，呈贡鱼类祭品以求年年有余。”望了眼远处灵山，接着道：“妖族甚是猖狂，见娘娘迁离，竟悄悄潜伏欲霸此山吸纳万年灵气，水源一旦被浊息所污，由沿河城池而起，必然引得此处凡世大乱黎庶涂炭。咳咳……幸得有狐族偶然路过发觉异常，顺藤摸瓜查明真相。六界有序，容不得他们游蹿凡间作恶，亲手处理了这群妖族孽障，实乃娘娘仁善慈爱怜悯众生。”
凤九正因狐族在此事中的义举而觉与有荣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通了其中关窍。
虽已将上古史背得滚瓜烂熟，却仍抱有一丝侥幸，迟疑片刻开口道：“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
老者转过身来拱了拱手，和蔼道：“老朽为女娲娘娘座下寒山真人。”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