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生》玫瑰花的刺儿

2、节哀

　　天还是蓝的，云还是白的，风还是柔的，可你却不是你了。大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从特调处走回家的，但这些都不重要，好歹，他是到家了。
　　“一、二、三……”大庆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开门前数“一二三”是赵云澜在沈巍离开后突然养成的习惯，久而久之大庆也有了这个习惯。他不知道赵云澜每次对着房门数数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也许是星星点点的希望，也许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门后是一个黑暗的世界，大庆早已记不得上一次透过赵云澜家的窗看到外面的阳光是什么时候了。他没开灯，而是熟门熟路地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长年掩着的窗帘拨开了一条缝。
　　一束突兀的光线没入昏暗的房间，笔直打在木质地板上。地面一如既往地整洁，那光线折射出的粉尘也比大庆想象的要少许多。这若是换做从前的赵云澜，大庆怕是会觉得自己走错门了。
　　但是现在，他习惯了。
　　他是看着赵云澜一路走过来的，这两年赵云澜的状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赵云澜变了，变得不像赵云澜了，最后终于……不再是赵云澜了。
　　大庆永远记得那一天，沈巍去世的那一天。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满身是伤的沈巍安静地躺在赵云澜怀里，鲜血染红了他的唇，又顺着嘴角一路向下，把他的白衬衫弄得一塌糊涂。
　　大庆听到沈巍用他虚弱的声音一遍遍地柔声唤着“云澜”，听到赵云澜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应着“小巍我在。”
　　大庆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凝在沈巍眼角，好看的眉眼便透出了无尽的哀伤。赵云澜没有哭，他只缓缓低下头，极尽温柔地吻去那滴未落之泪。
　　“小巍，我在……”赵云澜声音嘶哑的几个字狠狠砸在大庆心头，让他沉重了许久的眼眶再也没有力量容纳那些痛苦，只一瞬，他竟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沈巍的嘴角一点点、一点点地上扬，好似在这个笑容里灌注了一生一样认真。
　　“呵……至少……我……护住你了……”沈巍的气息越发微弱，极轻极轻地慢慢消散在空气里，直至再也不见。
　　沈巍闭上了眼睛。
　　赵云澜也是。
　　大庆瞪大了一双眼，微微抬头，企图阻止泪水不断地涌出。他不敢出声，又忍不住心间一池悲伤，于是就只好流泪，流到昏天黑地，流到无法呼吸。
　　可赵云澜没哭。
　　从头到尾，他都只有一种神情。
　　那种神情，是只有沈巍才拥有的，独属于赵云澜的温柔。
　　大庆没有从这无懈可击的温柔里找到任何难过的痕迹，但是他看见了沈巍最后一刻偷偷在赵云澜身上下的遗忘咒。而且，下了整整三道。
　　第二天，大庆意料之中地发现，赵云澜将沈巍忘了个彻底。
　　赵云澜一起床就一副震惊万分的样子看着自己异常整洁的房间，整张脸都写满了不可思议：他这是进错房间了？
　　大庆的眼神有些赵云澜摸不透的复杂，于是他当即在大庆的头上打了一下，嫌弃道：“死猫，有话就说，装什么深沉！”
　　大庆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这个房间里到处是沈巍和赵云澜的过去，那样刻骨铭心的记忆，竟然就因为三道叠加的咒，说忘了就忘了……真讽刺啊。
　　但是让大庆没有想到的是，赵云澜忘记沈巍的日子，只有短短两天。
　　“大庆……沈巍是谁？”赵云澜的眼里出现了少见的迷惘，却在大庆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居然还有残存的记忆？还是说，他们之间的羁绊那样深厚，导致才过了一天，他就要挣脱那三道遗忘咒了？
　　大庆心里有些不安，又隐隐的有些开心。他希望赵云澜忘了沈巍，这样他就可以变回从前的赵云澜，脸上没有痛苦，没有绝望。但他又实在不愿赵云澜忘了沈巍，如果残忍到极致的的现实要沈巍一个人全部背负，甚至死了之后都不能存在于赵云澜的记忆里，他不忍心。
　　可第二天，大庆就慌了。因为叫醒他的不是窗外准时出现的阳光，而是赵云澜压抑的哭声。
　　“老赵……老赵？老赵！”看到沙发上抱紧自己蜷成一团的赵云澜，大庆彻底急了。
　　“大庆……我想起来了。”赵云澜没有抬头，依旧将自己的头埋得低低的。他手里，握着沈巍视若珍宝的那条项链，以及一副黑色细框眼镜。
　　大庆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情绪，他只知道，自己又想哭了。
　　三道遗忘咒，两天就……呵……沈巍啊沈巍，你也太低估赵云澜对你的感情了吧……大庆如是想。
　　“老赵……”
　　“……”
　　“节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