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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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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清嫣还是被张继城拽走了,也没说十万火急是有多急,就捋了捋袖子,一脸要把她抗肩上就走的架势。
给张清嫣吓得二话不敢再说,麻溜儿起来跟他身后走了。
张清嫣伸手扶了扶有些歪了的发髻,边下楼心里边嘀咕道:以前四哥像这样听曲赏乐看美人儿的好事哪里舍得走,不知今天从哪刮出来的一道邪风,生生把他扎土里的根儿都吹正了。
“阿噗——啊——”
刚想到这,她余光间看见走在前面的张继城顿了下身子,忽然打了个大喷嚏,险些没把人喷翻。
张清嫣心里头的腹诽一下子被他喷了个一干二净,她微微怔了一瞬,看面前空中那倾盆暴雨似的唾沫星子还在缓缓下落,她差点笑出声来。
谁能想到平日里那般俊朗生风的公子,打喷嚏跟那海龙王似的,声势浩荡,口水都喷成了雨雾状,地上的蚂蚁可遭了不少的殃。
念着一楼散席处人太多,她又穿着一身男装不好太过惹目,便愣是将笑忍住了。
即便心里早笑得前仰后合,面上还要不动声色些,张清嫣感觉自己脸上肌肉都要绷得没了知觉。一旁随着的秋秋瞧着姑娘没笑,自己也是强忍着的。
张继城没察觉后头的小姑娘和那小丫鬟憋笑都要给憋出内伤了,还不过心地嘟囔了句,“谁骂我?”
张清嫣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心里答道:天地明鉴,我可不曾骂你。
她心里正这么想着,抬眼随意左右瞧瞧,竟一眼就从人流中瞅见了离二楼楼梯不远处的赵景奕。
他还是那身褐衣,也如此风采,临风玉树般站在木栏杆后,一只手半搭不搭在上面,整个人单单立在那里便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他正垂眸朝这边看过来,脸上神情无波无澜,读不出任何情绪,投过来的目光却如融雪那般温柔。
张清嫣与他的目光毫无预兆地再次相碰在一起,干净且纯粹,她感觉那一瞬间自己的心仿佛有温流肆意淌过。
她这才知道,原来是身体隐隐感觉到了有人瞧着自己,才抬眼看过去。
“……李员外郎黄赏金四两,唐家二公子赏黄金十二两,儒林郎赏黄金八两……”
戏台那边早就歇了,这会有掌柜的出来给念赏钱。
台下人兴奋起来,一盒一盒的金银珠宝往戏台上扔,甚至有些人手里头的什物扔够了,将头上的帽冠取下丢了上去。
欢闹声哄杂成一片,整个樊楼瞬间热闹若鼎沸。
若是放在平时张继城绝不会放弃这一掷千金的机会,这会竟目无斜视地朝大门走去。
感觉到前面的四哥开始走动,张清嫣自然不会在原地做多停留,她缓缓收回目光,挽着秋秋,跟着四哥的身后走。
“……镇王赏金一百一十四两,曹国公赏钱两文。”那掌柜的念到后面,吭了好半响。
张清嫣脚步不禁一顿,就连张继城的脚步也停了下来,他以一副窃笑又不可思议的表情道:“喔,我不会听错了吧,小王爷就赏了两文钱?”
说完,他又忍俊不禁道:“这掌柜的也是,两文钱也给念出来。”
张清嫣听了他的话,便不由地往二楼那方向看了一眼,赵景奕还站在原地,丝毫未动,此时正偏头朝戏台那边看,脸上神情依旧没什么大的起伏,仿佛提名赏两文钱的那人不是他一般。
她也顺着他的目光朝戏台望去,发现西子婆那娉婷身姿正立于戏台侧,面施粉黛似桃花,眼中带笑似月牙,掩面薄纱半遮不遮,更有一番朦胧之美。
如此貌美勾魂,竟让同为姑娘家的张清嫣心中生了几分惊羡之意。
一时间樊楼里议论纷纷,临近的那一桌两位少年郎就在讨论此事。
“近来就听说国公爷要回京了,没想到竟是先来了樊楼瞧西子婆,他怎么可能穷到只剩两文钱!依我看那是在玩反其道而行之的计谋而已,以这奇招夺她芳心,也是个厉害主儿,佩服佩服。”
另一少年郎道:“别不说,前些年那潘四娘,名声不赖,最后还是择了一个普通商贾人家,说不准这些美人偏吃这一套。”
听了这些话张清嫣心里提不上什么滋味,只是一下没了心思,像被雾笼住了似的。
直到后来走到樊楼外,车水马龙的喧嚣渐渐掩住樊楼中的乐鼓声,她才回了些神,抬脚跺掉走了一鞋尖的薄雪,上了停在面前的马车。
樊楼里,赵景奕瞧见早已没了小姑娘身影,折身回了雅间,见王兄他们还在谈论张向二位宰相之事,坐回席位便直截了当道:“不知王兄方便讲讲张向二位宰相是因何被罢相吗?”
赵景杰忍不住细细打量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赵景奕,心想八弟向来对官场闲事不闻不问,今日难得提起兴趣。
赵景偓没过多注意这些细节,问了便答:“因为个寡妇柴氏嘛,给薛家遗产卷走要改嫁给张宰相,被向宰相发现了,薛家元配的儿子叫什么……薛安上,就给那寡妇告到开封府了。”
“不过那寡妇也是不可小觑,还捉着把柄给向宰相和薛安上反告了,向宰相违先帝遗旨又欺君,这不罢相了吗。”
赵景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实际上他根本没去细究向宰相因何违先帝遗旨,因何欺君,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清楚。
他略微沉吟片刻,又故作不经意道:“不知这些与张宰相有何干系?”
赵景偓想了想道:“柴氏反告向敏中那张状纸就是张家五公子的亲笔,状纸上面说的是向敏中诬陷柴氏私产遗产,但事实上柴氏确有私藏之罪。而且那笔遗产柴氏是准备作为嫁妆嫁到张府,所以,张宰相也脱不得罪名。”
“原来如此……”赵景奕心中拨云睹日,他半垂着眼,从长廊那处洒进来的日光,深深浅浅铺在他长而浓密的眼睫上,眸底的思绪尽数藏在了光斑里。
听了这些,赵景奕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他与张继城自幼相识,关系熟络。如今好友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自然没法以袖手旁观那般的冷淡态度去对待。
隐隐约约之中,似乎还有些挂念张继城身后的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受此牵连。
赵景奕没再多问,赵景偓却是一脸笑不可抑的样子,“不过,八弟怎么就给那花魁赏了两文钱?方才掌柜都给念出来,还给赔了不是予你,咱们可都听着了。”
“说来惭愧。”赵景奕也跟着笑了笑,“兜里没钱,倾囊相赠表此敬意罢了。”
言罢,席间人皆哄笑成一片,就连青面严肃的赵景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赵景偓更是差些把入了口中的酒喷出来,咽下去才道:“惨兮,惨兮。”
……
马车停在座气势恢宏的相府门前,车帘被一只素手撩开,那手五指纤纤,皓腕如玉笋。随即帘后露出一张冻得微红的小脸,一双美目顾盼左右,白齿红唇,于雪雾之中更有一番楚楚动人之意。
“姑娘可别着凉了。”秋秋在一旁道。
冷风一下子灌进车厢内,张清嫣手指缩在袖子里,仅拽着车帘的小小一角,朝外张望一眼。
路上四哥同她讲了回府的原因,她对此事也略有了解。
往日宾客盈门,今日倒是冷清了许多。院中只有零零几个被冻红耳朵的门童,手中挥着有半个身子那般大的扫帚,反复扫着从府宅正门到前厅的那条路。
老远就听到那竹枝剐蹭地面,发出的一下下聒噪又刺耳的声响。
雪停了有段时候了,管家带着几位仆从正顶着雪满脸肃然地立在石狮旁,看样子似乎已经站了很久。
张继城先行下了马车,管家过来朝他施了一礼,一张横着褶皱的脸似被北风冻僵了,声音也没什么温度,“四公子,家主在堂中候着了。”
张继城点点头,听到身后声响,回头将妹妹扶下了马车。
风细碎地夹杂着雪沫,张清嫣收紧手指,将身上披着的裘衣稍稍裹紧了些,呼吸间呼出了些白气。
她道:“四哥快些过去吧,别再耽搁了。”
张继城皱眉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可着急的?”
“四公子。”管家正准备朝张清嫣施上一礼,听他这么一说,便停下了动作,“这关头您定要察言观色,莫要说些什么话再惹怒家主……”
听到这些话,张继城揉了揉眉心,一脸无奈道:“打住,先别念经了,我没那么不知轻重。”接着转头朝张清嫣道,“那我先过去。”
说罢一甩袖快步朝前厅走去。
张清嫣问那管家道:“阿伯在这里是在等谁?”
张管家朝她恭恭敬敬打了个辑道:“回姑娘的话,家主命奴在此等传旨官——柳公公。姑娘快些进府吧,算着时辰,那柳公公的车子该离咱不远了。”
张清嫣点了点头,没再多留,朝中堂相连着的后屋去了。
行至中堂后院,丫鬟秋秋收了伞上前掀开帘,张清嫣稍停在台阶上跺了跺脚,把鞋子上的雪震下去,低头走进屋内。
屋中暖炉里烧着炭火,热气拂面而来,驱散了张清嫣身上沾染的初冬的寒。
她搓了搓手,简单施过晚辈之礼,正准备在一旁空位上坐下时,庶母李氏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且慢。”李氏盯着张清嫣身上的一身男式装束,挑了挑眉,“这穿的什么呀?不男不女的,又跑到哪里疯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