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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本朝通用的货币是五铢钱,楚盏带回南玉的第一天,就给她纯金打造了三枚金五铢,教她通神用。

      这三枚金五铢她随身带着,一般都是占卜用。通神之术主要看体质与天分,有的人随手扔一把铜钱就能窥见天机,有的人焚香沐浴搭台作法,一辈子也没能开窍。

      殿里内侍进来清理魏夫人的尸身,南玉在袖子里握住金五铢,缓缓滑动,向九天仙人求助。

      梅花易数,年月日时起卦,申年九数,二月二数,二十一日二十一数,一共二十三,以八除,余七,上卦为艮。申时九数,二十三加九,三十二,以八除,刚好为整,下卦是坤。动爻是三十二以六除,余二,第二爻动,变乾。

      她两指捏着其中一枚金五铢,心中困惑。

      天地翻覆,玉石俱焚,大凶?

      随着卦象一同解出来的是一个方向的指引:东。南玉猜测,是要她向东走。

      长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就算楚盏谋害魏夫人,也不至于株连到南玉,一来她毫不知情,几年没见过楚盏了,二来她是实际上的太祝,祭祀祈雨离不开她,把她也腰斩,谁替皇帝向上天传达愿景?

      但金五铢不会骗她,说要走,就一定得走,她与谁作对,都不会忤逆仙人。这样想着,趁皇帝心神恍惚时,南玉轻声道:“陛下,我先告退。”

      皇帝脸色惨白,惊悸不已,注意力都在皇后身上,没空理她,等想起来扣住她,她已经跑了。

      二月二十一,魏夫人宫中暴亡,皇帝受惊,一病不起,便令太子刘至留守长安,他搬到城外的甘泉宫休养,连皇后也不带,只带了李夫人。

      南玉忙着思索东到哪里,她住在椒房殿东边,再东是长乐宫,继续东出了长安城,依次是弘农、河南、颍川,这一路到天下疆域最东边,是广陵。

      南玉从来没出过长安,最远就是祭天去的瑶山,她暗自猜测,东是让她去长乐宫吧?

      她思来想去不明白,决定去找楚盏。

      皇帝还没派人来拿问楚盏——况且也拿不住,南玉很容易问路找到她,踏进堂屋,她坐在地上煮药,旁边堆几只干掉的香花毒草。她虽然经常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但毕生所求是问道成仙,按理不会害人。南玉瞧她这副制毒药的架势,不由问:“师父,你在做什么,你知道今天宫里见血光了吗?”

      楚盏看她一眼,许久不见,南玉长高了一些,也纤细了,看着精明些,不是以前肉乎乎的傻样,可以骗人了。南玉看她,相貌没什么变化,眉间却郁积晦暗气息,像隐约入魔的样子。

      不等南玉再细看,楚盏继续盯着药炉,漫不经心说:“你仔细看好,正在制的叫化蛇符。”

      这是个陌生东西,南玉走到她身边蹲下探头看,一时被吸引,忘了问魏夫人的事情。楚盏脾气冷冽,没什么慈悲心,对凡人性命向来看得轻,更不甚在意。
      作为楚盏唯一的亲传弟子,南玉知道她向来倾囊相授,便问:“这是什么,师父新研制的符?”

      楚盏点头:“打进身体里,可以把人变成蛇。”

      “什么?”南玉盘腿坐下,震惊道,“还能有这种效果?师父,你是不是悄悄成仙了?”

      “变成蛇形需要很多年,我刚开始做,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楚盏解释道,“一开始,人会有蛇的特性,因是以耳蝮蛇为原料,所以每年三四月发情期,十一十二月冬眠期。久而久之,人会越来越像蛇,如果成功,最终会化为蛇形。”

      她态度不热情,南玉习惯她这副凶样,兴致勃勃问:“那人也会变有毒吗,咽口水会不会毒死自己?这符听起来没什么用,也不能救人也不能杀人,师父研发它干嘛?”

      楚盏意味深长看她:“研究耳蝮蛇,顺便取乐。”

      在特别领域做到极致的人总有些奇怪趣味,楚盏向来沉迷耳蝮蛇,南玉想想挺合理,瞪着眼睛看一会儿,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师父,是你给魏夫人下的蛊吗?”

      楚盏矜持地昂着头:“是。”

      南玉追问:“为什么,你跟她又不熟。”

      药锅滚滚沸腾,楚盏叠着帕子取下来,冷漠说:“她欺负阿婉。”

      阿婉是许皇后的闺名,许婉,南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那也不用……杀人啊?蛇蛊看着种了几年,今天还叫我碰上,陛下肯定会迁怒我。我刚才卜卦,仙人叫我往东走,东边是哪里,长乐宫?师父你比我厉害,帮帮我。”南玉愁眉苦脸说道。

      听到东,楚盏抬眼皮:“既然是天意,那你就去,天命不可违。”

      在南玉的印象中,楚盏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天命不可违,哪怕天意对她不利,她也一定会遵从指示。南玉点头道:“我当然不会违背,但向东是走到哪里,难道要出宫?”

      “急什么,该知道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楚盏把汤药倒进一个白瓷罐子里封口,“早教过你,过度窥探上天,会惹祸的。”

      南玉天不怕地不怕,傻了吧唧的,哦一声回想一遍,开口问点实际的:“师父,我觉得不安,不死的法术能不能也教教我,我觉得以后能用到。”

      “你资历太浅,学不会。”

      南玉闹了她一阵,她始终不肯松口,只好作罢,心里想,反正来日方长,师父总要教她。于是改口探问:“师父到底为什么杀魏夫人,她怎么欺负皇后娘娘了?”

      楚盏不紧不慢答:“她向陛下揭发,说我秽乱后宫,勾引阿婉。”

      南玉傻兮兮睁着眼睛,嘴巴因为惊讶微微张开:“什么?哦……陛下就因为这个,腰斩了你一回?”

      她千算万算,连皇帝和楚盏有私情都想过,没想到有私情的不是他俩,是楚盏和许婉。她又问:“你怎么给她种的蛊,我看蛊虫有好久了。”

      “是很久,下在她吃的点心里,她那种凡夫怎么会发现。”

      “也没必要让她死吧。”南玉嘀咕。

      “死就死了。”楚盏不在意道,“魏夫人命数如此,我不过顺应天意,借她的命,这天下要变天了。”

      南玉眨眨眼,劝她:“师父,你这个样子,看着跟入魔似的,你小心一点,你还要求仙的。你对皇后执念这么深,不好。”

      卜卦一事,还有种说法,越是亲近在意的人,算起来越不准。

      楚盏十分不喜别人议论她和许皇后,语气平平说:“南玉,你已从卦象得知大难临头,别烦我了,去规划逃跑的路线吧。”

      南玉自己是凡人中的大仙,但与活了两百年的楚盏比起来,其实是个半吊子,况且算命占卜这种事,结果向来模糊,很少有铁断的卦象,还是要靠自己琢磨。

      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东边的长乐宫看看。

      长乐宫比未央宫清静,长信殿住着太后,她年纪大了,喜欢安静懂事的小孩,因此连月在她跟前颇为受宠。

      南玉自从听过一回连月的秘密,就总想观察她。南玉是个管祭祀的神官,普通人不敢拦她,在长乐宫漫无目的转了好几圈,等到天色昏黄时,她终于遇到想见的人。

      连月在一处殿外,裹着浅粉色的披风,轻声指挥宫人翻土。

      南玉凑过去问:“连月公主好,这是在做什么?”

      连月看她奇异的着装,听着铃音,就知道是哪位,柔软笑道:“是南玉祝史?昨天长信殿翻出来一条蛇,我怕惊扰太后,就叫人仔细检查一下四周。”

      南玉一面偷看她,一面顺口解释:“最近春光正盛,到处回暖,蛇从冬眠中醒来,是要小心些。”

      连月点点头,问:“南祝史有什么方法可以搜寻它们吗?”

      南玉稍作回忆,答:“冬眠期过了就是发情期,这时蛇都很活跃,雌蛇身上会散发浓烈香味,吸引雄蛇。这种味道如果离得近,人也可以闻到,公主叫宫人们去寻一寻。”

      “好。”连月伸手抓来一个内侍,“听清了吗?”

      内侍躬身答是。

      周围的人往来匆匆,春风暖融融,宫墙侧隐约有鲜嫩的绿柳红苞,南玉陪着连月走几步路,她又问南玉:“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驱蛇的方法或者物件,我好给长信殿布置一下。”

      她言辞恳切,南玉便说:“我有一颗明月珠,可以驱赶蛇虫鼠蚁,公主想要,我借给你用用,等夏天再还回来。”

      连月急忙称谢,派一个侍女跟她去取。

      南玉回到未央宫,把明月珠找出来,拿给侍女,郑重交待她:“你要仔细收着,这是贵重物品,除了驱虫,还可以保鲜。如果人死后把明月珠含在口中,能保证尸身百年不腐。”

      侍女惶恐接过来点头:“好,我一定如实回禀给公主。”

      送走她,外面天色压黑,翻出星海,南玉凭栏观一会儿天象,总有乌云遮蔽,扰乱她的判断。她心中不安,叹口气,回屋继续收拾东西。

      自从楚盏说她要大难临头,她就开始准备逃跑,只是好奇心作祟,还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灾。

      至于皇帝那边,他搬到甘泉宫,精神衰微,整个人风声鹤唳,因为恐惧楚盏,暂时没处置她,却把许多无关痛痒的宫人逮过来斩杀,南玉日子逍遥,不知宫中血腥弥漫,人人自危。

      魏夫人的兄长魏林丞相来问过一回死因,皇帝含糊说她是中邪。魏夫人死得开肠破肚,极为惨烈,魏林怎么会相信中邪之说,他咬牙切齿恨极,发誓一定会给魏夫人报仇。

      当天在椒房殿有三个人,皇帝、皇后和南玉。魏林向来与皇后、太子刘至不和,公仇私怨压在一起,报仇没有来得太晚。

      二月二十八,这天皇帝刚午睡起来,满心困倦与惊惶,心里惴惴不安。

      魏林恰此时进来,跪倒痛哭,摆出一排木人工具,称宫人向他举报,从昭阳殿发现木人,李夫人在未央宫搭神台,用南玉做的巫蛊小人诅咒皇帝。

      皇帝才刚处置过魏夫人的蛊毒案,斩杀数百人,听说南玉居然敢帮着诅咒他——而且他确实病情加重了,南玉还给魏夫人喝过符水。皇帝震怒,给她下了大逆无道的判词,立刻要将她腰斩。

      那么李夫人为什么要诅咒皇帝?魏林解释,李夫人的原配夫君田光元,在她进宫的第二年,就因为有结党与大不敬两条罪,全家处决了。李夫人对皇帝怀恨在心,蛰伏许久,与田光元的女儿连月一起,蓄谋为田光元报仇。

      这两人同样犯了万死的罪,皇帝颅内撕裂般疼痛,魏林继续道:“公主不感恩于陛下的仁慈,还与夫人同谋,实在忘恩负义,不止不配做公主,也不配顶着这个皇姓,还请陛下夺了她这个姓氏。”

      “是该夺,她不能留,但是……”皇帝阴沉沉坐在榻上,慢慢想,“她的命确实不重要。”

      魏林接话道:“陛下担心太子殿下会不满?”

      现在刘至在未央宫掌事,皇帝退到甘泉宫,听起来,他要忌惮刘至几分。

      “陛下,其实,太子殿下在这件事里,也不太清白。”魏林身体躬得更低,谨慎道,“陛下何不借此机会,让太子表一表忠心?”

      皇帝刚挑起疑心,听到这话,慎重地轻微点头,又问:“怎么不清白?”

      “涉案的南玉祝史,一直是皇后的心腹——”

      魏林点到即止,深深埋头,不再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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