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残》拙玉灼灼

19、番外

　　我的意识开始形成的时候，没有天地的概念，却能感觉到与我同样的存在。
　　那是他，
　　我比他更早地醒来，听到那创造者懊恼的一声叹息。
　　“本应是完美的，怎得多出了一块。”
　　又听到另一个声音说，“那可能便是天地的定则，多少恩赐，多少劫难。多少劫难，也有少许恩赐。”
　　“那另一个就是他的劫难？”说着我感觉到了强大的压迫想要将我撕碎，还没等我尖叫出声，那压迫又停了。
　　“劫难也是渡劫的关键所在，你若贸然干扰，只会招致更大的灾祸。再等几日，便将他们引出吧。”

　　又沉睡了许久，我惊醒了，再也感应不到他的存在，混混沌沌地被塞到了一个圆圆又有点扁的东西里，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魔界偷来的一颗凤凰蛋。
　　可惜魔族常年混战，我一出生就被人踢了一脚，从一个山峰甩了下去，被迫在空中打了个滚，张开毛都没长齐的翅膀飞。
　　又在多个想将我收为宠物坐骑觊觎我血脉皮肉的大魔头的围捕下被迫学会了喷火，一路遭受生活的毒打，却总是差一步变成烧鸡。
　　没想到会再遇到他，被他救。
　　差点认不出来，同样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东西，他穿得干干净净的，头上印着仙痕，似乎是误闯进来的，随手一挥那些个魔头的爪牙就咿呀鬼叫。
　　我莫名有些羡慕，只是他并没有认出我来。
　　他走了以后，我终于开了窍，在那污浊的血河中洗个了澡，喝下了一个被砍杀的魔族头领的血，烈火烧遍了全身渗入骨头，我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张开了巨大的黑色翅膀。
　　成为一个魔头，就能出这个魔窟了。

　　第二次遇见他，被锁在笼子里，作为一只在人间撒泼得过了分的野兽，而他身上已经多了几道雷劫的印记，身边的人称他为神君。
　　“一只凤凰，黑色的。”他在我面前走了几步，依旧没有认出我，“脏兮兮的，领她去沐浴。”
　　身边的仙侍看着恭敬，可我硬是看出了些嫌恶的意思，哐啷地踢翻了澡盆，化成了原形，在宫殿上空飞了一阵，却被仙宫华丽的景色吸引，盘旋了几周，被那脚踝的束缚一拉，一个不留神，直直地向地下坠去，砸塌了神君的书房顶，大字型摊在他的书案上，案上的画算是毁了，笔墨也洒了一地。
　　此番正是不着寸丝，除却身上少许墨迹，一双黄金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拿着笔面容稍呆滞的神君。
　　门外冲进来抓鸟的仙侍已是面如死灰。
　　许久，神君莞尔，脱下了外衫披到我身上，又拾起洒落的笔墨，道，“不如，就叫你‘墨残’吧。”

　　我应该是只安静得过分的鸟，因为他也安静得过分，修行，处理文案，偶尔喂我几个练实。
　　我喜欢站在离他不远处看着他，觉得仿佛回到那沉睡不知年月的时日，没有魔窟那样无处不在的凶险，也没有无缘无故降下的天罚，格外安心。
　　偶尔会有几个大能登门，说劫难降至，叫他早做决断。
　　不知是什么决断，提及时他屡屡望向我，又一笑而过。
　　又如此过了一段时间，他少有地出去了一次，我听到外面巨大得震动的响声，很久才平息，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遍体鳞伤，那血迹沿着他来的路拖拉，他倒在我的面前。
　　他最后一句话是，“这些都不该你承受，没有人生来就应受到惩罚。”
　　从那些大能的口中我才得知，他是为成为守护一方的神而生的，而我是创造他时用剩的废料，天道照看他，代价都负在我身上。他抗的是助他一路所向披靡飞升成神的天雷，我抗的是叫我皮开肉绽筋脉尽断永远不可能修行的天罚。
　　最后一道上神的雷劫，和彻底将我劈死的天罚，他都一起受了。
　　他没熬得过去，连魂魄都碎得一块块的散落人间各自投胎，就剩下一块神骨，还安在了我身上，所以我屁事都没有。
　　他临行前写了一封诏，将神位传给我，令神位下属众人协助我办事。
　　我的生活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依旧是安安静静的，就是没有人给我喂练实了。

　　忘记了这是继承神位的第几个年头，我又一次看见了他的死。
　　把神骨给我以后，我再没有遇到天罚，而他却一直遭受早早夭折或抱憾终身的命运。
　　我想他本来并不需要承受这些，这本来是我应受的，不过是他太过善良了。
　　我知道他的手下笑我痴傻，他们也许也是这样笑过他，我将散落在人间七零八落的他收拾起来，可剩下的最后这一片，入了魔，被人压到了山底下。
　　幸得我将他的命改为帝王命，否则他早早就消失在那个封印地下。
　　那时我做了地上的神女，他做了神女庇护的孩子，我们在天泽那个山头，算是过了段安静的日子。
　　可惜这样安静的日子总是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我以为民心已定，他又有帝王命在身，我可安心神骨还给他，等他这一生的政绩功德圆满，便可重新将破碎的魂魄重塑，飞升成仙，变回我熟知的那个神君了。
　　没想到我并没有熬得过失去神骨后的那次天罚，子民们在各个部族首领的煽动下，以为我是妖魔，推倒了所有我的神像。
　　他疯了，杀了很多人，我的计划全乱了。

　　他的那两个手下终于找到了被禁锢在他的那个阵法中的我，而他在我凝聚成魂魄的第二个年头已经被揭竿而起的人杀了。
　　他们本是遵照天上的意思来处决我的，但我哀求他们给我救他的机会。
　　他的手下就是否帮我投胎去摆正他错乱的帝王命意见不一，争执不下，他俩打了个赌，与我做了交易。
　　若是救不回来，依照上面的意思，将我就地处决，他下地狱承担我擅改帝王命的惩罚，若是救得回来，我再不去见他，去镇守那个阵法。
　　幸得我成功了，虽然他又因我死了一次，这次还是我亲手杀的他。
　　我终将只是一场劫难，只希望他不再遇到，不再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