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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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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最难留住的便是时间,窗外极光交替,每当孟櫇送走一道魂,那些魂魄往往代表着新生、希望。
而年墒不同,他要走了,他即将不复存在,甚至没人会记得他。
“谢谢。”年墒并没有什么反应,将书轻轻放到一旁,站起身。
他个子挺拔,面容俊朗,即将来临的死亡在他面前似乎根本不算什么。
孟櫇察觉到年墒这一刻卸下了所有杂念,胸口闷得很:“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想做的,我可以帮你。”
年墒正要摇头,眼神一转,看向放在不远处的那个他从病房拿回来的花盆上,犹豫道:“任何事?”
“偷奸耍滑杀人放火不算。”孟櫇说。
“那盆花,时常帮我照看着便好。”年墒叮嘱。
孟櫇不清楚年墒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这盆花,但这并非难事,点头应下了:“放心。”
阎罗卡着时间进了孟櫇府,和孟櫇低言几句,带着年墒走了。
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孟櫇吩咐矮鬼再去叫今日最后一道魂进来,忙完了准备打烊。
矮鬼去叫魂的同时,瘦鬼惋惜的站在孟櫇身侧,想到年墒方才走时的背影,唉声叹气:“太可惜了。”
“可惜?”孟櫇鼻子有点痒,拿手揉了几下:“可惜的事多了去,难不成你要件件往心里搁?”
“孟哥。”瘦鬼转身去整理汤碗:“我只是不理解,分明可以好好的,为什么要选这条路?”
为什么?
孟櫇也不知道。
太多事情都没有一个准确答案,年墒的选择是错的吗?孟櫇不敢说,那许暖消失的可惜吗?孟櫇更不会妄下结论。
每件事都有它的因与果,何必纠结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矮鬼朝着门外喊了几嗓子,前后等了小片刻,一道男孩的魂两手朝前抬着,摸索的进了屋,随即矮鬼挂好打烊的牌子,示意守在外面的鬼差将剩下没渡的魂先带走后,才将门关好。
“小孩啊。”孟櫇满意点头。
小孩的魂比较省时间,只要不是那种不讲道理只会哭不听话的小孩,他万百个办法能制伏。
“孟大人。”
男孩声音还很稚嫩,瞧样子大概还在念初中,皮肤滑滑嫩嫩,嘴唇也红润,长大后基本上可以算是个帅小伙子,然而他闭着眼,应该是个瞎子。
孟婆见怪不怪,嗯了一声,指挥矮鬼去端汤:“几岁啦?”
“十三。”小男孩说。
十三......
孟櫇点点头,与小男孩差不多年纪的魂他也渡过不少,言归正传道:“讲个故事,把汤喝了,看你年纪还小,怎么死的?”
“我......”小男孩身上还穿着校服,宽宽松松的将他套在里面,听到孟櫇问他的话后,咬着下唇,两手无措的绞着手指,半晌才摇头不说话了。
抬眼看了看时间,孟櫇疲困的打个哈欠,有些不耐烦道:“这样,你挑简单的说,没说出来的部分我从你资料里找。”
“我不想说。”小男孩倔强的要紧牙关。
“你这小屁孩子!”孟櫇一个头两个大,挥起拳头,忍了几秒又收了回来:“哥怕你?”
笑话。
孟櫇上不了天但入地几万年,区区小屁孩他要是还拿不下,说出去都丢脸面。
不再废话,孟櫇直接拿出鸭梨Air19,刷新一下今日的魂魄名单,找到了小男孩那张二寸照:“赵阳光?”
被点名的小男孩不说话,抿着嘴,小脸绷在一起。
“问你话、话呐!”结巴鬼在一边儿等不及了,抻着脖子问:“是赵阳光、光吗?”
“废话!”孟櫇给了结巴鬼一个脑瓜崩:“边儿刷碗去,听你说话就急。”
结巴鬼噘嘴委屈的溜走了,留下瘦鬼矮鬼在一边儿偷乐。
“笑屁!报告都写了吗?渡魂资料网上录入了吗?”孟櫇七窍冒火:“一天天的非让我催,赶鸭子上架,趁哪天把你们仨都烤了!”
三鬼暗自吐舌头,也没往心里去,捂头各忙各地去了。
赵阳光就坐在孟櫇的案几前,听孟櫇骂了几句,才下意识朝着孟櫇的方向侧头,扭捏的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你不想让我知道什么啊?”孟櫇闲散的吹着自己手指:“首先,赵阳光同学,你这么小年纪心里到成熟的挺早,喜欢你们班班长啊?送花儿了吗?”
赵阳光一听,耳朵霎时赤红,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小屁玩意儿扭捏什么啊?”孟櫇打个响指,丝毫没有戳穿别人秘密的愧疚心,大言不惭道:“想当初哥可是风流倜傥吸引无数女魂尽折腰的好吧,说说,小姑娘叫什么名儿啊?”
刷碗及干活儿的三鬼:“震惊脸jpg!!!!”
送走年墒刚推门进来的阎罗:“......”
跟在阎罗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黑白无常,异口同声:“what!”
“窝特个屁,你们怎么来了?”孟櫇搓手,从椅子上跳起:“有事别说没事快滚,没见哥这儿忙着呢。”
“我们来接他。”黑仔指指赵阳光:“他排错队了,还没到他死的时候。”
“又是一生魂?”孟櫇竖个中指,泄气:“带走带走,正好我上楼歇着去了。”
“我不走!”赵阳光一听孟櫇赶他走,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随手捉住桌沿吱哇乱叫:“我不走,我就是来找孟櫇的,别带我走!”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乱跑,小不正经,赶紧跟着黑白回去,活着还能送小姑娘花,来地府瞎溜达什么。”孟櫇稍微用力,就掰开了小男孩的手指,示意黑白赶紧把赵阳光带走。
“那你把眼睛还给我!”赵阳光喊。
“啥东西?”孟櫇一愣,指着自己:“我的眼睛?”
“对!”赵阳光两只胳膊凭空乱挥,抵触黑白无常的靠近:“我做梦梦到你,你说借我眼睛用,谁知道醒过来我就瞎了,就是你拿了我眼睛!”
“少放屁!”孟櫇登时气乐了:“你眼睛有什么好啊,我问你要,再说了你见过我吗,怎么知道你梦里的就是我?臆想什么呢。”
“就是你,你肯定留着长头发,长得也不丑。”赵阳光说着,还用鼻子闻了闻:“就是这个味儿。”
“!”孟櫇无奈,不想再听赵阳光瞎逼逼。
黑白无常歉意的笑笑,左右拖着还在奋力挣扎的赵阳光走了。
“怎么什么魂都有。”被碰瓷的孟櫇嘟囔一句,不耐烦的将目光落在阎罗身上,没好气的问道:“他俩来也就算了,你这刚走怎么又回来了?”
“有东西给你。”阎罗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之前一直用的小布袋,里面隐隐约约还露出一抹光。
这个光孟櫇很熟悉——是残魂碎片。
“你怎么......这是谁的?”
阎罗似是叹息:“年墒。”
一时间,孟櫇府内静谧无声。
“他的魂怎么还留着?”孟櫇双眸睁大:“不是送走了吗?罗哥啥情况?”
阎罗没说话,他在孟櫇府内寻了一圈,最后看向年墒留下的那个花盆。
花盆里还留着土,无花无叶独留一根花茎,孤零零地插.在花盆里,相当落寞。
只见阎罗端起花盆,仔细瞧了几眼,才将小布袋打开,里面的碎片非常稀碎,闪亮着光落到了花盆里。
“年墒留了许暖一小片魂,埋进了土里。”阎罗解释:“只是许暖消散,这碎片想必也没什么用处了。”
“未必......”
那根绿悠悠地花茎吸收着碎片养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胜仗,甚至还发出悉悉索索的细微声;过了没有片刻,花茎冒出两片拇指盖大小的叶子,一左一右,衬着花盆不在那么单一。
“活了!”矮鬼激动地爬到瘦鬼背上,抱着瘦鬼脑袋欢呼雀跃——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这种心情难以形容,活过来的彼岸花像是一道光,吹散了众鬼心中的阴霾。
“还在长,还在长!”瘦鬼也跟着乐,忍不住凑到那盆花跟前。
只见绿叶长到一定大小便停了,让众鬼惊诧的,是一抹红红的花苞正努力的往外钻!
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然而现在孟櫇等鬼所看到的,堪称地府之奇迹。
“真的相见了。”孟櫇抬眸与阎罗对视,鼻腔里莫名泛起酸意。
他一直以为年墒与许暖如同彼岸花的花和叶,是这世上最陌生的存在,然而他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遇。
这也是年墒最后走时对他的依托。
“我有点累,先去休息。”孟櫇吸吸鼻子,没在管身后的阎罗,径直跑向二楼。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真正的在一起不是深情相拥、也不是相伴携手、是分不开的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孟櫇见证了奇迹,也见证了爱。
就像年墒和许暖所期望的,他们会以最美好的形式在一起。
上楼后,孟櫇为了控制心情,闷头进了洗手间。
洗漱台前挂着的镜子,冷漠的倒映出孟櫇现在的样子。
孟櫇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受伤的手臂,稍稍地还愣了一下,他差点儿忘了,他还是个伤患。
胳膊上因为瘟雾的侵蚀,留下一道扭曲难堪的黑疤,现在不怎么疼了,但是看过去还是感觉有点狰狞。
那道疤像是一道漩涡,久盯着看,让孟櫇后背升起一股恐惧。
突然,孟櫇那声呻.吟还没喊出,脑子便像是被针扎似得疯狂疼了起来!几道画面刷刷在脑海里闪过,连着胳膊上的伤痕紧紧揪起了孟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