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雪沿

31、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小秋望天，正是在确认这雨还能下多久。

　　下的越久，下的越大，越能掩盖两人刻意放轻的脚步。

　　沿着那长廊到了尽头，再穿过一个月亮门本就可出了山门，然而小秋带着撒迦叶从长廊左面的岔口走入，直走进火宫一处巍峨高大的宫门。

　　进了宫门，里面是一处宽阔的庭院。庭园中开了一朵朵白牡丹，因风就雨的打着点头，花瓣掉落了一地。

　　撒迦叶见小秋这么不躲不避的往宫门中闯，心惊胆战的十分害怕。可偌大的院子，除了那阴森森一栋三层楼阁，还有这满院的凋残牡丹，无有半个人影。

　　那些平日里到处走动的火教弟子们，或许因这大雨深更的休息去了罢。

　　“这是护法大人的住处，平日里不许别人进入。”小秋似是猜中了撒迦叶的心思，不适时宜的在他耳边轻声解释。

　　因为口唇离耳朵极近，小秋那平日淡漠的语气中带有的一点点温柔才被撒迦叶听到。于是，心中有了一些暖意，感激的看了眼小秋。

　　小秋假装没看见，连眼皮也没有抬。

　　两人走到楼阁门口，小秋轻轻推了推门，确定门没锁之后，凑到撒迦叶耳边道：“你上去看一眼，我在这里等你。”

　　撒迦叶看了看小秋因浑身湿透而苍白的脸，不大的眼睛却是分外的漆黑。凝重的望着这双眼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记住，千万看一眼就走！”小秋抓住他手腕，再一次叮咛。

　　“嗯”转身的同时，余光扫过冷雨枯伞下那个男孩瘦小凄然的身影，心头竟泛起一阵酸疼。

　　楼阁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顿时将瓢泼的雨声挡去了大半。不见五指的室内，似乎十分狭窄，一伸手便摸到了楼梯的扶手。

　　撒迦叶敛了敛心神，已经跟小秋说好了只看一眼，那就看一眼罢。

　　小秋说的没错，万一被发现，那么自己，小秋，都会有危险。

　　毕竟，清已经翻脸不认人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已经说的那么明白，说的那么决然，毫无回旋的余地！

　　于是，就看一眼好了。哀伤的看他一眼，就立即离他而去。

　　“唔……唔……”

　　从三楼传来奇特的声音，娇美而又粗沉；暧昧而又尴尬。

　　撒迦叶咬了咬嘴唇，一步一趋的走上楼梯。每上一阶，那火热温柔的声音就更加清晰。

　　三楼的房门虚掩，不敢走近，却在那一条手指宽的门缝中对上那挡不住的美眸。眸子的主人坐在一个全身赤（河蟹）裸的人身上，双手抱住那人光滑的背脊。

　　满室淫靡的气味飘散过来，混杂着那浓郁的来自苗疆的冷香。

　　那人的身形，那人的长发，是清！是清！清竟然，和一个拥有如此美眸的男人正在交合。

　　深蓝色的瞳骤然紧缩！

　　那眸子的主人露出半张脸——有些棱角分明，眉目如画的男子。他明眸虚张，带着几许欲望，添了多少炙热，，有着说不出的霸道、无尽的挑逗和柔美。

　　两人交缠在一起。那男人和清，缠绕的如此紧密，有规律的沉浮，如鸳鸯戏水，无比欢快。

　　男人看见了撒迦叶，只一眼，便低首不再看。娇媚的将头放在情郎的肩头。那肩头，赫然还有恰似五指的伤痕。

　　心里如同有一把尖刀，一刀一刀的剜着心头的肉。

　　水雾，立即弥漫了眼。于是，除了模糊不清的肉色的图案，再也看不清了，

　　撒迦叶转身逃离。捂着嘴，咬着牙，放慢速度，不让脚下发出声响。

　　心里，却已经狂奔出千里万里。

　　＊

　　雨还在下。

　　小秋等在门外。

　　撒迦叶从门中转出，一脸冰冷：“好了，走吧。”

　　漠然的点了点头，小秋一手打开纸伞，一手牵起撒迦叶，快步离开了火宫。

　　夜更加深了，雨更加大了。

　　两人早已被淋得湿透，脚步踉跄的奔出了山门。

　　雨雾中，山路太崎岖，撒迦叶和小秋不断被脚下看不见的浅沟绊倒，一身泥泞的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纸伞被风吹散了，两人牵着手在雨中狂奔，不知跑出了多远，也不知跑到了哪里。

　　终于，累得再也跑不动了，雨，也终于停了。

　　撒迦叶和小秋寻了一棵大树靠着坐下休息，东方的天空已略微发白，有淡淡的红霞挂在苍穹，遥远望去，显得那么生动活泼，给人美好的希望。

　　“小秋……小秋……我们应该没事了吧。”撒迦叶喘着粗气，打破了宁静的夜晚。

　　良久不语，直到撒迦叶转头看他，小秋才低低的回了一句：“不，教主大人和护法大人应该不会放过我们。”

　　撒迦叶回想起门缝中的眼睛……那眼睛明明看见了自己，那眼睛的主人和清在一起。可是，他们并没有追来啊？

　　“天快亮了，他们还没有追来。我想，没事了吧。”

　　小秋继续摇头：“客人，就到这里吧。小秋，送您回家。”

　　撒迦叶头也没抬，轻笑道：“小秋，你说什么呀？难道你不跟我一起走么？”

　　少顷，小秋才道：“小秋是火教的弟子，终生不能离开火教。”

　　撒迦叶苦笑，这是一个被宗教束缚的孩子啊，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怜惜。这男孩，才十二三岁而已，就已经出卖自己的终生么？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被束缚的可怜人呢？被那奇怪的梦纠缠的人，被身世之谜纠缠的人，被‘神骨的秘密’束缚的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出卖了终生呢？

　　未来究竟在何方，茫然了。

　　突然想甩开所有的过去，想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自己也不再是‘大巫神教撒日罗教主的儿子’不再是‘神骨的知情者’。于是，应该就没有了流浪，没有了逼迫，没有了欺骗，没有了痛苦，没有了逃亡，也没有了迷茫。

　　“不好了，教主大人和护法大人追来了！”小秋一声尖叫，突然站了起来。

　　撒迦叶头皮发麻，浑身震了一遍。想也没想，拉起小秋的手就要逃跑。

　　可小秋站着不动，拉也拉不走他。

　　“你干嘛不走？快跑呀！”撒迦叶焦急的吼道。

　　小秋的脸徒然变色，一瞬间变成了惨青，眼中依旧冷淡，更流落出几许担忧。

　　远处的草丛一阵剧烈的晃动，‘轰隆’的一声，一个白色的圆点从空中疾驰而来。

　　撒迦叶吓坏了，拖着小秋的胳膊，急道：“他们就要来了，还不快跑！”

　　小秋颓唐的说：“跑也没用，来不及了。”

　　果然，小秋话音未落。那白点从天而降，越来越大。落到眼前，竟是一个莲花坐台。

　　是清和一个娃娃。

　　清正怀抱着那娃娃坐在莲花台上。

　　那娃娃大约五、六岁大，生的浓眉大眼，鼻如悬胆，口如樱桃，十分漂亮。他身穿一身雪白长袍，卧在清的怀中，显得高雅端庄。他张着大眼，表情木然的望住撒迦叶。

　　而清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小秋突然转头对撒迦叶急道：“别管我，你快跑！我会用‘移身大法’将你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原来小秋心中盘算的，是用他毕生灵力才能使用一次的‘移身大法’送撒迦叶回家。可惜，还没来得及问撒迦叶家在何方，就已经被追到。

　　这‘移身大法’乃是一门瞬间移动的高深法术。施术者可通过手，眼，口，等可发气的身体部位运用灵力将中术者移动到指定的地点。移动的可远可近，完全看施术者的灵力强弱。灵力强大的术士自可随意移动到天涯海角；灵力弱小的甚至连指定地点也无法达到。

　　“既然追上了，我就不跑了！”撒迦叶在小秋的耳边低声说，转脸对清和那娃娃喊道：“你们要怎样对我都无所谓，是我胁迫小秋带我逃跑的，你们不要惩罚他啊。”

　　清没有说话，那娃娃倒是摇了摇头，叹息般的道：“不，小秋不会受你的胁迫。你在说谎。”

　　谎言揭穿的太快了，撒迦叶头脑混乱，也不知如何应对。心脏跳凸，紧张的全身都在颤抖。

　　小秋突然跪下，连连向两人磕头，口中大声哀求道：“教主大人，护法大人，是小秋的错！是小秋带客人逃跑！小秋知错了，愿受任何处罚，求您二老放过客人吧！”

　　原来那奇怪的小娃娃是火教的教主啊！

　　头碰到泥地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撒迦叶想扶小秋起来，可双臂怎么不听使唤，僵直的垂着动也不动。

　　清将那娃娃安稳的放好，自己抬腿下了莲花台。他向前走了几步，看到撒迦叶因淋雨而苍白的嘴唇，，终于开口，语气却沉暗得令人胆寒：“刚才是你在门外偷看？”

　　撒迦叶一惊，想不到，刚才的事，清早已一清二楚了。更想不到，那美眸的男人竟然是这么一个娃娃么？不可能啊！

　　幽蓝的深眸，闪动着寒光，眼底一片清凉。

　　清向前一步，目光惊电般落到撒迦叶苍白的脸上，带着剧毒的盯视着他。

　　撒迦叶被这种巨大的压力压迫得喘不过气，但仍然勇敢的迎上清的目光：“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刚才没有追过来？”

　　莲台上的娃娃突然掩口轻笑，两团红晕在他圆润的两颊播散开来：“因为不想停啊，呵呵…”

　　吸气，感到阴冷潮湿的空气贯彻了身体，才能稍微缓和就要跳出的心脏。——那男子果然是这娃娃‘变的’。或许，再遇上清的刹那，便注定迎接着许多的不可思议。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神骨’！我早已经失忆了，也不想要那些记忆！你们逼我是没用的！”

　　清暴怒的盯着撒迦叶，低吼道：“别再执迷不悟了，把秘密说出来吧！撒迦叶，你是个好孩子，乖乖的听我们的话。我会像以前一样爱你的！”他左掌朝上，已经有一团微弱的紫色火焰跳跃在他的掌中。

　　冷笑，撒迦叶的嘴角扯了扯：“不要再愚弄我了，颀清！我，撒迦叶，一直就是个坏孩子！”

　　小秋眼眸张了张，露出恐惧的神色。突然，他扑上去抱住清的双腿，转头狠狠注视着撒迦叶，大吼道：“你快跑！快跑！”

　　莲台上的娃娃突然凶恶的指着撒迦叶叫道：“颀清，杀了他！即使得不到神骨，也不能让神骨旁落！”

　　撒迦叶惊骇不已，身上冒出一层冷汗，手不停的抖。他低头看了看小秋，又看了看清，清手上的紫色火焰已经长大了一点，越发的紫，隐约是一个有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在火焰的里面。

　　莲台上的娃娃叫嚣的声音响彻山林：“杀了他！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