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骨》雪沿

29、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浓秋已至，焦黄的落叶仓惶的从脚边扫过。伊山之巅，一派萧瑟。放眼望去，天空浩蓝高远，锦缎似的白云依依飘荡。

　　‘叮铃铃铃……’风过回廊，脆响了廊下悬挂的一排排风铃。

　　那些风铃均为细瓷烧制，玲珑可爱，白瓷上每一个都用朱笔画了符录，挂在烈火宫四周的廊下。每一阵风过，便清脆的响动，据说可以惊走偷袭的恶灵，护佑宫中的人平顺安宁。

　　“他还是没有告诉你吧？”白衣的教主勾起唇角，神色冷漠而充满锋芒：“真是一个倔强的坏孩子啊。”

　　没有回答教主的话，靠着白色大理石雕琢的柱子坐在廊下，火教护法的脸色却是惨白。

　　小秋端来满满一大碗血红色的汤水，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道。

　　火教教主挑了挑眉，笑意更深：“一品坟的根茎？不知道有没有加进花瓣一起熬呢？”说着斜睨了小秋一眼，那眼神阴寒却带着有毒的暧昧。

　　小秋吓得缩了缩脖子，垂在两侧的手紧张得哆嗦。

　　清的手苍白无力，皮肤下隐隐有青紫色的血脉。他颤抖着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许久，仿佛精神恢复了一些，才微微张开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叹息般的说：“撒迦叶的记忆被封印了。但是，我有办法让他说出来。”

　　“果然如此。”

　　白衣教主抱臂冷笑。这高大的男子只是冷眼旁观，俊美的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火教护法将药碗递给小秋，顺便弹了弹指尖。小秋识趣地端着药碗走远了，直到他转身没入走廊的拐角，护法才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已命令小秋将一品坟的根茎和花瓣一起熬成汤药，每天给撒迦叶喝下。现在，他应该沉浸在被千虫啃噬的痛苦之中。”

　　“只要每日三碗汤药下去，日复一日，他总有承受不住的一天。到时候，本人的意志或许可以冲破记忆的封印。”

　　高大的白衣教主俯下身来，只手捏起清的下颌仔细观瞧。他乌黑漂亮的眼中闪烁着眸中暗色的光：“你还是我所认识的颀清么？”

　　清勾起唇角，笑得那么轻浅，却又那么张狂：“温柔，善良，淡薄，宁静，……”

　　“难道您和撒迦叶一样，以为我还是迦摩青？”

　　俊美的教主微微一笑，轻轻的在他的额头印上一吻：“不，你是我的颀清。”

　　清颔首，长发流落，挡住了他的侧脸：“只有用这种手段才能破除那些该死的封印。我们要的东西，就藏在他的记忆中。”

　　“哈哈哈……”火教教主突然大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什么神骨不神骨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故意顿了一顿，直到清抬头看他，才轻声说道：“你已经彻底摆脱了过去的悔恨带给你的困扰。这样不好么？”

　　“当年，我经过灵鹫山时，在山崖下捡到了一个精魂。虽然这精魂很微弱，但是我仍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意志。于是我将这个精魂带回拜火教加以淬炼，用千年寒冰和曼珠沙华的花瓣糅合起来做成身体——就做成了现在的你。”白衣教主的目光落在那些漂亮的白瓷风铃上，随着它们摇曳。

　　“昨天问梦人跟我说，她预测到：中州神骨，必将旁落。”

　　清追随着火教教主的目光，抬手拨动廊下悬挂的风铃。那些漂亮的小东西打着旋儿，清脆的响动起来。直到看见那朱笔画着的符录，清的目光徒然雪亮：“您是想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问梦人的占卜从来不曾出错。”火教教主有些悻悻的道：“除了三百年前的那一次。”

　　首护法摇了摇头：“所以说，问梦人的占卜不一定准确，不是么？”

　　火教教主突然攀住清的双肩，仔细盯着他的眼睛，以十分严厉的口吻道：“我希望你不要怀疑问梦人的占卜，否则你将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清愣怔了一瞬，继而恢复平静，冷笑道：“您不信任我的能力么？我已经和撒迦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现在我背叛他，他正痛苦的生不如死呢！我让那孩子相信，我对他是多么真诚多么挚爱。更何况……等到药效日复一日的加重，我再加以威逼利诱，不信他不落入我的掌握之中！”

　　高大俊美的白衣教主脸如石雕，动也不动，然而眼睛里却渐渐显示出鄙夷的神色。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满廊曼珠沙华的微香。细瓷烧制的风铃在风中旋转、击响。

　　“颀清，你知道我这教主的位子是怎么得到的么？”白衣的男子蓦地一转话题，云淡风轻的谈起了另一桩事。

　　＊

　　“我和他爱得很深。就像天底下所有的情人一样，渴望天天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白衣高大的男人一贯冷峻木然的脸上竟露出一缕暖意，有一束阳光照射在他的面上，散发出淡淡的金黄色辉光。

　　侧耳倾听，清抬眼望住火教教主。

　　“当时我们四人的实力都不相上下，斗到最后只有我和他势均力敌。”

　　男人的脸色黯然了，那淡淡的辉光也散去。

　　“你知道吗……那时候我们心里都知道，赢的人成为教主，要亲手杀了输的人！”说这话时，高大的男人刻意压低了声音。

　　“难道是您亲手杀了他吗？”清幽幽的问了一句。

　　白衣教主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当然。”

　　清点点头，眼底一片冷光：“您做的非常正确。如果您输了，现在的火教教主就是别人。”话音未落，身子被从后抱住，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是沙熙帮了我，后来他成为了我的护法。”

　　怀中人静静的听着，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抚上环住腰际的大手。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颀清？”　　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男人的语气充满蛊惑。

　　清侧头，额角碰上男人的下颌：“好，我答应您。如果我得不到神骨，就亲手杀了撒迦叶。”

　　白衣的教主徒然放手，目光清明的看着清：“我就再相信你一次，颀清。”说罢，他从袖中拿出一朵精巧的银制莲花，轻轻一抛，那莲花落地生根，越长越大，倏忽便变成了一座莲花座台。

　　火教教主踏上莲花台，又变成了那可爱的娃娃模样。

　　端坐莲台，白衣的娃娃表情木然，就像是一个木偶，连他的眼珠也沉静得一动不动。

　　娃娃摆出一根肉肉的小手指在清的面前摇了摇，小脸严肃的说：“最后一次相信你哦！”

　　清点点头。

　　火教教主催动莲台，沿着走廊飘然远去。

　　当莲台和白衣终于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清的脸色已是惨白，仿佛支持不住似的，他的身子晃了晃，缓缓沿着柱子坐倒在风铃下。

　　教主的故事，教主的警告，代表的不仅是得到神骨。更准确的意图——不能允许‘中州神骨，必将旁落’！这就意味着：等到教主的忍耐到达了极限，那无论如何——都要杀死撒迦叶！

　　清缓缓的抬起头，那些细瓷烧制的风铃正伴着秋风清脆响动，一个个带着朱笔画的符录，欢乐的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