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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面疙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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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的卧房收拾得干净又整洁,木桌上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为屋里驱走了几分黑暗。
秦氏被扶坐在临窗的土炕上后,只听见“扑通”一声,秦毅跪在了她的脚下。
磕了三个响头后,秦毅语气愧疚道:“娘,不孝儿子这些年让您担忧了。”
秦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被他的话给惹了出来,下炕扶起秦毅后,眼角余光瞥到门外的妤娘。
擦了擦眼睛后,她对着妤娘招招手:“妤娘,进来吧。”
简单的为两人介绍过后秦氏没有多说妤娘的来历,怕提了让她伤心,遂对着秦毅道:“你这一路往家赶怕是没吃上几顿热饭,娘这就去厨房给你做一点来。”
秦氏说完就要往外走,被妤娘给拦住,“秦大哥在外多年,刚一回来想必有许多话要对大娘说,我去做饭便是。”
秦氏闻言也没有跟她客气,“那就有劳妤娘了。”
妤娘摇头表示没什么,随后便出了房间。
秦氏拉着秦毅在炕上坐下,借着昏暗的烛光打量,“瘦了,还黑了,身子倒是壮实了不少。”
说完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感受到了衣袖下手臂蕴含的力量。
“平时不打仗的时候天天在太阳底下训练,风吹日晒的难免晒黑了。”
秦毅不想过多的说战场上的事情惹母亲担忧,遂转移了话题:“怎么不见云珠?”
云珠是他十六岁时订下的未婚妻,他被抓壮丁的那天晚上两人刚成亲拜过堂他连盖头都没来得及掀,一晃七年过去,本来就不甚清晰的面容如今早就不记得了。
秦氏本来还带着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语气难掩愤怒道:“你被抓走的当天晚上,吃酒席的人都还没走完云珠她爹就带着叔伯家的兄弟找上门来让我写放妻书。
这便算了,她爹竟然还诅咒你这一去凶多吉少,怕是不能生还白白耽误了他女儿的大好年华,我一时气不过就给他了。”
当初儿子一被抓走她便知道这个媳妇是留不住了,索性两人也没有圆房她就没打算让云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守着她一个老婆子苦等归期不定的儿子。
所以当下就做了决定,若是云珠提出和离她绝不阻拦。
哪曾想到云珠她爹一个晚上都等不及,儿子刚走他就带人闹上门来,吃酒席的宾客指指点点的,她一时气愤当场就写了放妻书。
云珠她爹也是做的绝,女儿接回家没两个月就开始帮她议亲,最后嫁给了村长家的小儿子。
闻言,秦毅硬朗的脸庞上找不到一丝愤怒的表情,沉寂深邃的双眸丝毫波动也无,反倒歉疚地对秦氏道:“这些年让娘受苦了。”
这些年他在边关,每天经历的不是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就是永无休止的操练。
偶尔空闲时候躺在被战士们的血液浸湿的黄土上就会想起家里的母亲和妻子。
他从未想过妻子会苦等着他回去,因为连他都不确定这残酷的战争何时才能休止,他何时才能归家。
所以得知了结果跟自己猜测的一样他内心并没有多少气愤。
毕竟人大多都是自私的,没有谁能在没有感情的前提下浪费七年大好年华去等一个不知何时才有的结果,并且那结果不知是好是坏。
“那娘如何会收留一个陌生女子?”
陌生女子指的是妤娘。
说起妤娘,秦氏缓和了表情叹息一声,惋惜道:“这是个命苦的,丈夫早逝留下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叔伯都是个心狠的,侵吞了她丈夫留下的家财不说还将她娘俩赶出家门。
妤娘带着谨郎来青州投亲,却没想到亲人早就搬走了,恰逢谨郎发了高热妤娘走投无路,我见了不忍心就收留了她们。”
秦毅一怔,倒没想到那女子居然是个寡妇,且身世颇惨。
这时,妤娘端着瓷碗进了屋。
“不知道秦大哥喜食什么,我就做了面疙瘩。”
四方桌上放着一碗冒着白腾腾热气的面食,面疙瘩细腻均匀,里面混着肉沫,上面撒着剁碎的菜叶和葱花。
莹润的白、翠绿的青,再加上散发着诱人香味的肉沫令人食指大动。
秦毅闷闷的说了一声“多谢。”
然后端起碗便用,明明是饿得狠了,吃相却一点也不粗鄙,反倒给人一种不拘小节的感觉。
秦毅三两下便用完一碗,看得妤娘一愣,她回过神后连忙道:“我做的多,厨房里还有。”
秦毅闻言看了她一眼,没吭声,然后端着碗往厨房去。
秦氏见妤娘的脸被冻得发白,连忙劝她去休息,“去睡吧,你明天还要去城里给林大户家的小姐授课。”
妤娘道:“秦大哥一路奔波劳累必是要好好休息的,不如我去将谨郎抱来劳烦和大娘睡一夜,将房间收拾一下让秦大哥休息吧。”
她住的房间本就是秦毅的,没道理主人回来了她却霸占着不放。
秦氏一怔,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秦家小院有两间卧房,一间堂屋和厨房。当初盖房的时候秦毅他们一家三口住刚好,想着等以后秦毅到了娶亲的年龄再扩建,哪想到后来秦毅被征走了,盖房一事也不了了之。
如今秦毅回来了,又多了妤娘和谨郎,屋子确实不够住了。
“那你呢?”秦氏反问。
妤娘道:“马上天就亮了,我坐一会不碍事的,等白天去了城里再看看有没有租赁房子的。”
秦氏想也没想直接拒绝道:“不行,城里的房子环境好一点的价格肯定不低,你授课得的银钱怕是不够,若是环境差的周围鱼龙混杂,你带着谨郎不安全。”
妤娘心头一暖,她带着谨郎逃亡的那一个月间可谓是尝尽世间冷暖,如今的秦氏是除了她的父母亲人之外对她最关心的人了。
秦氏思考了一瞬后道:“这样吧,秦毅先在堂屋随便对付一晚,等天亮了我去把那间放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给他睡。”
“这怎么行。”妤娘连忙摇头,那间杂物房她进去看过,空间小不说,还堆满了杂物。
哪有将主人赶去睡杂物房她一个借住的人睡在大房子的道理。
“若不然就先委屈秦大哥一晚,等明天早上杂物房收拾出来后我和谨郎搬进去。”
“不必了,就按娘说的做。”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吓了妤娘一跳,转过身发现秦毅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锐利的眼神正盯着她看。
她下意识的躲开目光,不敢对上那双深沉的双眸。
可能是经过战火的洗礼,她总觉得秦毅身上有一股迫人的气势,使她一跟他说话就忍不住降低了音量。
“大娘好心收留我们母子我已感激不尽,怎能再占了秦大哥的房间。”
软软弱弱的嗓音,像是小奶猫在叫。
秦毅听了耳朵又痒了。
“边关条件比这艰苦,有床睡就行。”
秦毅说完经过妤娘身旁坐在桌边,埋头吃饭不再出声。
秦氏也劝道:“那间房子没有烧炕,你和谨郎睡了受不住,秦毅火力大倒是不碍事,就这样决定了。”
说完也不给妤娘拒绝的机会直接推着她往外走,“去吧,谨郎一觉睡醒见你不在身旁该害怕了。”
妤娘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再推拒,只将这份感激记在心底。
“那大娘我就先去睡了。”
“去吧去吧。”秦氏摆摆手。
妤娘见状只好回了房间。
翌日。
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天空一碧如洗,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洒在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屋内,烧得暖热的土炕上,突然从被窝里露出一个毛茸茸发丝杂乱的小脑袋。
看着正睡得香喷喷的娘亲,谨郎眨巴了下乌黑灵透的大眼睛,然后伸出一只小胖手握住一缕柔软顺滑的秀发将发尾送至娘亲挺翘的鼻尖下挠了挠。
妤娘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鼻端有些发痒,忍不住伸手揉了几下后痒意消散,却没想到过了一会后又卷土重来。
浓密卷翘的羽睫颤了颤,随后睁开露出一双像是被溪水浸透过的双眸,清澈莹润却又带着刚睡醒的朦胧,让人一眼望去便觉心口一软。
谨郎见娘亲被自己闹醒了有些心虚的偷偷将手中的秀发藏进被窝,然后两截嫩藕似的胳膊抱住妤娘修长白皙的脖颈。
“娘~”
谨郎将肉鼓鼓的脸颊埋在娘亲的颈窝里,闻着娘亲身上香香的气味软软的撒娇。
妤娘见状哪里还不知道刚才鼻子痒是怎么回事,没好气地用食指点了点小家伙光洁的额头。
“小坏蛋。”
谨郎一向睡的早醒的也早,精力旺盛,常常在睡梦中或是被他戳一下脸颊,或是被挠一下鼻子,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小家伙偏偏又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你,看得你心口发软哪里还舍得生气。
谨郎闻言撅起小嘴对着妤娘细腻光滑的脸颊亲了亲,继续撒娇:“娘亲,谨郎饿。”
“娘亲这就起床做饭。”
妤娘说完便起床穿衣,哆嗦着手脚穿完后又将长发绾起,这才开始给谨郎穿衣服。
穿好后又拿了木梳给他梳头,谨郎自出生起头发就又密又黑,握在手里又软又滑。
简单地绾了一个揪揪在头顶后妤娘便转身去厨房烧点热水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