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主角的退婚计划书》蒹葭伴酒

78、第七十八章

　　加固封印是必定要死人的？

　　祝玖愣了一愣。

　　他很快就想到了上个甲子封印时，死在戍鼓关一行中的祝家前任家主——也就是他素未谋面的伯父祝朔过。

　　所以，祝朔过的死，并不全是他所以为的意外？

　　这么多年来，起码在祝玖面前，祝家的任何人，包括他父亲以及家中长老，都鲜少提及祝朔过。

　　不，他们其实连戍鼓关封印的事，都很少告诉祝玖。

　　仔细想想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结界摇摇欲坠，祝朝夫也曾与祝玖说过，“逐麓州能耐也一代不如一代，这样加固的封印，别说是漏了多少破绽，现在还能稳固地存在着，就已经是天道护佑了。”

　　……所以，世家急于寻找继任者，不仅仅是因为他爹告诉他的“各地秘魔流窜，非常需要世家镇压。”

　　这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危宿所说的——加固封印是必然要死人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昔日封印的破漏越来越大，然而倾尽逐麓之力给养的世家，却越来越后继无人。当世家的修为贫弱到了一个层次，全然不足以填补封印的破漏，那该怎么办？

　　断无可断，就只能倾尽全力。灵力尚且欠缺，就只能抽调根骨灵蕴。丹田全毁尚不能填补，就开始抽取仙士的生命力。

　　……当年在修补封印中死去的，应当不止是祝家的祝朔过。

　　那会是第一次“意外”吗？还是同样的“意外”在数个甲子中都接连不断的发生过，导致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才终于引起了关注呢？可无论结论是哪一个，引发的连锁效应恐怕都很可怕。它宛若是山间的暴雨飓风，也在间接的、频繁的勾出世家们的惶恐。

　　所以，贺家覆灭后，就算孟家昔日与贺家多么交好，这个盘踞在中原大地上的庞然大物所作出的第一反应，就是寻找另一个分担者，另一个替罪羊。

　　九个世家应当共同担当的责任和灾难——如果缺少一个世家，其他家族所面临的的死亡概率也将大大上调。

　　这么一想，倒是也不奇怪危宿在致玄都中得到的无上待遇。无论是谁，哪怕是孟家子弟，皆对危宿毕恭毕敬，这原因倒是也来的轻易：他们看分神期的危宿，就像是在看待一个最好供奉给无底深渊的祭品。

　　只是，这样大的危机，祝家的长辈们怎么都不告诉他？

　　祝玖是祝家嫡系公子，修为灵力也祝家这一辈中也堪称佼佼。祝家长老们当然预料不到他在加冠礼上的根骨尽毁的大病，所以按照常理推断，就算下一个封印期有族中长老撑着，再下一个甲子也势必会轮到祝玖的；目前的情况想必已极糟糕，谁知道到了那时候，还会发生些什么？

　　祝玖皱眉沉思。

　　他是思考的非常认真，可站在旁人的视角上来看，他就是一只锁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猫咪。猫半蹲着趴在危宿的膝上，姿态从容不迫且出奇的优雅，只是额上宛若点眉妆的两个小点肃穆地竖着，圆溜溜的眼睛若有所思一般往面前的远处注视，耳朵也竖得尖尖的，耳尖上的黑色须须垂了下来，整只猫看上去严肃得不行。

　　忽然，祝玖的思绪却被搁放在脑袋上的温热感打断了。

　　危宿垂下了眼眸，像是好笑一般，扯了扯祝玖的耳尖，语调轻松道：“你是猫啊，你发什么愁。”

　　祝玖斜他一眼，喉咙中咕噜咕噜的胡乱叫了几声。

　　虽然他不知道猫应该怎么骂人，但他敷衍一下，就用这种叫声来表述一下不满。

　　危宿说：“我同你说这些，只是因为你觉得我是在瞒你。告诉你让你知道罢了。”他低下头去，动作亲昵地蹭了蹭祝玖，垂下的发丝蹭在祝玖鼻翼间，痒痒的，令人想打喷嚏。危宿道，“不需要担心的。该处理的我都会处理好。告诉你，只是不希望你多想，明白么？你只要乖乖的……好好做一只猫就好。”

　　祝玖喵呜喵呜一番，不太放心地问，你打算怎么做啊？

　　危宿淡淡道：“秘密。”

　　祝玖倒是还想说话。可是猫刚一张嘴，就被小鱼干堵住了声音。

　　虽然同样是猫，但是祝玖朦朦胧胧感觉到，从某时某刻开始，危宿对他的态度，变得非常不一样——并且开始越来越变得奇怪了。

　　危宿对待鱼须的态度，本该是试探、疏离间又带着防备。可是忽如其然之间，防备和距离感泡沫一般地消失了。或者说，不仅仅是消失了，危宿甚至开始乐衷于不断的拉近和祝玖之间的距离。

　　他第一次投喂，祝玖没能拒绝，那么接下来的每一次，祝玖都别想要化成人形自己吃些什么；第一晚说是一起睡，祝玖没能逃出去，结果每晚他都别想费尽心机的溜回自己房间去，后来，危宿甚至干脆把那件房子用法力给封上了——最后，他总算是养成了习惯，人形太过变扭，就干脆真把自己当成一只猫，在危宿枕头边圈一个窝。而危宿呢，都会耐心的陪祝玖睡一会，等猫睡熟了，再半夜醒来入定修炼。

　　危宿变得很奇怪了。

　　他频繁地提及“做一只猫不是很好么”“嘘，乖一点”，逗弄他，抚摸他的毛，挠他的下巴，频繁地说“你就是我的猫啊”——久而久之，祝玖都快要产生一种错觉：他从来都不是祝玖。和祝家小公子关系淡薄。他真的是一只猫。一只养在危宿身边的、和他缔结了契约的猫。

　　危宿让他与自己寸步不离。他有种奇怪且精准的感应，无论危宿在做什么，与什么在人在讨论什么重要的东西，甚至就算是在和人比斗的切磋场，祝玖只要稍往外走，稍稍有离开危宿神识感应范围的趋势，他就会敏锐的发现，若无其事地上前，将猫捞回自己怀里。

　　他好像有种近乎于专制的占有欲。不允许祝玖离开太远。不允许祝玖对旁人喵喵叫。不允许祝玖吃别人准备的食物。就连与危宿逐渐相熟的孟家嫡子嫡女们过来，看到祝玖，很惊喜地说：“好可爱诶。韦公子，我能摸摸它吗？”——都会被危宿不动声色的转移走话题。

　　祝玖有些时候是能察觉到危宿的不对劲的。

　　他能感觉到危宿好像知道些什么了——哪怕危宿从未表现出来。

　　危宿似乎只是想将他变成他的猫。

　　只是他的猫。

　　他愿意为这只猫提供一切：安稳、安全或者舒适，也愿意满足这猫的一切要求，他甚至会将每日行程讲故事一般的讲给猫听。

　　他想从猫身上索取的并不多，他对猫的轻抚和逗弄都仿佛并不是因为他是猫。他的要求也很简单：乖巧。乖巧的意味就是不会伸出爪子，不会忽然掉头离开，不会背叛。

　　有好几次，祝玖都认为自己发现了端倪。可是危宿一抬眼，神态自然的和他说上几句话，祝玖心里又不确定起来。

　　该怎么说呢？是错觉吗？还是因为危宿一步步侵入的动作太有分寸了？

　　危宿还是那个危宿。待人处世，神情语调都未有什么变化，纵然他最近轻笑的表情变多了些，大部分时候他也依旧淡漠冷静，像是块浮冰。一块浮冰漂浮向你，你是无从判定它的下面掩藏了什么的。更何况危宿极具耐心，分寸感极佳，有时候祝玖会觉得自己像是只用温水慢煮的小猫咪，但更多时候，他压根不会多想，只会觉得那块浮冰有些好玩。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院中的梨树开花了。

　　祝玖在院子里扑飘落的花瓣玩，一边分神去看不远处亭中和人议事的危宿——他们似乎在谈比较重要的事，起码这事重要到不能让祝玖听见，于是危宿就默许了祝玖暂时离开他的身边，到目光能触及的院落中去。

　　轻轻软软的白梨花飘落下来，落在祝玖鼻翼上，惹得祝玖打了一个喷嚏。

　　猫两只爪子捂住了脸，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移开，抬头看漫天白色云霞一般绚烂的梨花。

　　忽然，他看见一小只梨花一般洁白轻软的纸鸟从远处优哉游哉地飘了过来。

　　比理智更先行动的是本能。猫盯着那只纸鸟，瞬间腾空，一跃就高高跳跃了九尺高，猛然就将那只晃悠悠的纸鸟捉住了，叼在嘴间。

　　这只纸鸟却在被他逮住的一瞬间开口说话了。

　　里面吵吵嚷嚷的，首先传来的是喻乱蹊的声音。

　　“小玖子！你跑哪里去了！都过了那么久，就只上次接到了你的传讯，此后怎么联系你都没动静了！有什么好玩的把你迷住了不成？你还时不时我最好的朋友了”

　　然后里面传来的是喻点桃冷冷的嘲讽声：“你好啰嗦哦喻乱蹊。不会说话就闭嘴，让开，让我和玖哥哥说。”

　　喻乱蹊：“不给不给，略略略。”

　　然后“啪”的一声，像是喻乱蹊挨上了一击。

　　喻乱蹊终于老实了下来：“祝珒也很担心你诶。我们研究了一下，发现你的传讯所在地是在中原致玄都。刚好喻家祝家都收到了孟家花朝节的邀请，所以我们决定过来找你了，刚好也来参加一下花朝节！哦对了，桃桃说，虽然花朝节人也很多，但是为了来和你玩，她愿意忍受人多的烦恼，所以桃桃也会一起过来。”

　　喻点桃：“我没有这么说。”

　　喻乱蹊：“你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嘛。对了，学府已经成功办好了，但是还没有正式冠名，招的第一批学生正在集思广益投票取名字，顼灵师妹要主持，所以来不了。能过来也就我和桃桃，还有祝珒。小玖子你等着！我们已经动身了！……堂兄，你要不要说话？”

　　祝珒带笑的嗓音传了过来：“不用了。见了面我再和小玖说。”他又道，“你不要叫我堂兄。”

　　喻乱蹊：“那怎么行，你是小玖子的堂兄就是我的堂兄——”

　　咔的一声，纸鸟发挥完传讯的功效，在猫的爪子化为了灰烬。

　　雨雾初霁，祝玖被温水煮了太久的大脑恍然清醒。

　　他转头看向危宿的方向。

　　危宿不知何时从亭中走了出来，就站在距离他一步之遥处。他俯视着猫，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如寒冰：“鱼须，你在玩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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