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主角的退婚计划书》蒹葭伴酒

75、第七十五章

　　危宿的目光落点先是在那包被捧至面前的油纸包上停了一停，再缓慢上移，落在了鱼须那张笑得傻兮兮的脸上。

　　这只妖兽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刀痕状的浅褐色也会变得更加柔和，也会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头顶毛绒绒的耳朵微微晃着，头发乱蓬蓬地翘起，眼瞳中像是有星子在其中融化，带着一股浸泡过夜晚湿凉的、颤动的火光。

　　脸完全不一样。可是这个看起来再蠢，却依旧灿若桃李的笑却是完全一致。

　　就像是一种好用且卑劣的安慰剂。

　　危宿审视着他。祝玖——他那高高在上、傲慢、轻率、自私，屡屡令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却又屡屡令他失望的小未婚夫，他知道他派来的这个小东西，和他自己总是有一些细节上的相似么？

　　如果是这样。危宿冷淡地想到，他还是要比他已经接受过的更加顽劣。

　　于是他没有说话。

　　或许是沉默的时间太长了，鱼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僵住。最后他手一缩，又将油纸包拿回来，恹恹道：“你不吃那就算了，甜的点心只有这一份，我也不是很想给你。”

　　可他缩回的动作却被危宿止住了。

　　危宿拿过了油纸包。眉峰微挑，问道：“喜欢吃甜的？”

　　祝玖：“……不，倒是也没有很喜欢吃甜。”

　　危宿淡淡道：“那我就没收了。”

　　祝玖：？？？

　　祝玖偷摸着飞快瞄了一眼摊在油纸包里的枣泥点心，试探着问：“全部没收吗？”

　　危宿：“不是给我么？不是不喜欢么？”

　　祝玖：“……”他沉痛道，“是给你的，那你拿着吧。”

　　——他还没有吃一口！

　　这包点心虽然外表简朴且粗糙，本该是见惯了玉盘珍馐的祝玖不屑于尝的那种。只是这是祝玖蹲在灶台边看着村里人做出来的，枣泥煮的细碎，添得也很多，甚至祝玖自己还参与了揉面的大工程——所以出锅后，他也是真的垂涎了挺久的。

　　祝玖在私底下自我劝解排解心绪，一边计算着中原的城镇繁华，他大可以逛街边的凡人美食，也完全可以不用计较这么小小的几块枣泥点心。

　　换种角度想，如果危宿原本只勉为其难地取了一块尝尝，那么增加的好感值也绝对不会很高。而现在危宿将所有的点心没收了，怎么也应该是算是他的供奉，好感度怎么说都应该照着大幅度增加才对。

　　那么这么说他这个鱼须的身份和危宿交朋友的成功率也就应该大幅度增加才对。

　　这样想着的祝玖重新快乐起来。他转过头对着危宿快快乐乐的一笑，就又重新爬到对面的位置上，趴在车窗边上看外面的夜空。

　　于是他自然也就错过了危宿眸底一晃而过的若有所思。

　　·

　　致玄都坐落于中原的中心，是一座仙士与凡人共存的大城，城拱卫最中间的孟家主支宅邸而成，整体形成一个小国都的严整格局。

　　在进城前，危宿道：“城内人多口杂，你顶着这样的妖兽化形相貌，有一定风险。两个选择，一是你恢复本态，跟在我身边，就说是我养的，目标倒也小一点，你要想四处逛逛，就装猫吧——反正你不是也很擅长当猫咪么。”

　　祝玖觉得他意有所指。

　　他试探着问：“第二种呢？”

　　危宿淡淡道：“找个方法把你猫耳朵给剪下来。”

　　祝玖：？？？这么凶残的么？

　　危宿瞥了眼祝玖被吓得呆滞了一瞬的表情，非常短暂地勾了勾嘴角：“把妖兽的特征遮掉，装成是人的样子吧。”

　　祝玖简单地衡量了一下。化成猫的本态跟在危宿身边，好处是他与危宿的相处时间会变长，坏处也同样如此——危宿每每看向他时，祝玖总有种会被看穿的心虚。

　　而第二种……真的有能抹去妖兽特征的方法么？

　　并且，他是吞下妖丹所伪装出来的妖兽身份，到底和真的妖兽不一样，就算有那种方法，对他真的会有用么？

　　他在犹豫了片刻后，可耻地选择了第一个选项。

　　致玄都的街道繁华，熙熙攘攘，外城大多是凡人居住——这些凡人与村野中的凡人不同，他们大多都与仙士有简介乃至疏远的姻亲关系，尽管这些姻亲关系格外稀薄，却足够令他们在凡人中脱颖而出，从而在所谓的“仙都”中占有一席之地。

　　在这个繁闹的大城内，无声无息地涌入了一支势力。

　　势力的头领是个隐匿了姓氏的世家公子，他修为高深、形貌与气质都超凡脱俗，每次出现总能带来一笔又一笔的大生意；而最好的判断标准，则是他身侧总跟着只家养的猫。

　　猫黄橘色皮毛，很是柔顺，体型要比没有尖牙利爪的宠物猫大上一圈，眼睛很亮，耳朵则是尖尖的。

　　洽谈与商议时，他会将窝在身边竖起耳朵来的猫抱在膝上，手一下又一下地从猫的颈侧一路下抚，像是在顺毛；在猫眯着眼睛像是要睡着的片隙间，他则会挠一挠猫的下颚，有时候动作轻柔，是在逗猫，可更多的时候，各个店铺的管事总是会眼尖的发现，这位容貌英俊到宛若天神的男人垂下的眼眸中则全是阴翳，他的动作哪里像是在顺毛，那双手是带着种克制的杀意，就仿若下一刻，这只无辜的小兽就会被拧断喉骨。

　　管事打了个寒噤。面前的贵客注意到了他窥探的视线，凉凉地抬了抬头；顷刻间，管事险些被陡然下沉地威压镇得跪在地上，最后只能两股战战地躲开对方阴冷的注视，一身汗津津的躬身退下了。

　　劫后余生后，管事抹掉额上的汗珠，忍不住地想，跟在这样神经质的主人身边，怕是过不了多久，那只猫就要死于非命了。

　　……然而，每次有人看见这位贵客时，都能同时看到那只猫——倒是从未更改过，每次都是无知无觉的天真单纯模样，缩在这位贵客脚边打哈欠。

　　——祝玖倒是并不如旁人所看见的外表一样，真的就把自己当成了只猫，只知道蹲在危宿旁边舔毛睡觉的。

　　他抓住这个机会，每次危宿与旁人交谈，都是要竖起耳朵来听的。在找到机会到外面玩的时间里，他就踏上屋檐去做自己的调查。在确定不被危宿发现的情况下，他还会去完善一些布局——鱼须做的毕竟有限，他只能谨慎地启用祝家小公子的身份，取了通信符联系喻乱蹊或者祝瑭元；顺便还报了个平安——祝玖私自跑出来已经有那么久了，祝珒险些就来大张旗鼓的找他了。

　　安排好需要做的事后，他又会安安静静地跑回危宿盘租的院落，在自己的位置无声无息地躺下。

　　危宿的手段很厉害——就算他始终冷着一张脸，也总是一副高傲冷淡的样子，也不像《命格之书》中的主角那样借着攀附孟家的女孩子取得机会。不过是很短的时间，就连总是跟在他身边的祝玖都揣摩不出他的具体步骤和计划，孟家人就已经主动上门来和他牵上了线。

　　再之后，危宿和孟家人商议的话题，就不太是祝玖能听得懂的了。

　　但是他倒是发现了孟家所辖中原的独特之处。无论是致玄都内还是郊外，无论是内城还是外城，每隔一定的距离总是会设有一个神龛。内城中的神龛稀疏一些，外城则是每一条街都设有一具，凡人们对它们的称呼各有不同，有称“土地庙”的，也有称“娘娘庙”的。除了街边上的小庙外，每个城区都设有一个较为大型的庙——从旁人的对话中，祝玖知晓了中原的村庄内也总是供奉着神庙的。

　　唯一类似的则是这些庙里长眠不断的香火，以及所有人对这些庙如出一辙的敬畏和崇拜。

　　对于中原的一些凡人而言，这些虚无缥缈的神庙威慑甚至超过了距离他们近一些的孟家仙士。

　　现在，祝玖就卧在危宿膝上，非常精神地听着危宿和对面的孟家人说话。

　　危宿也提到了中原内无处不在的神庙，他说道：“我多年前来中原，还未看到如此多的神庙。”

　　那个孟家人笑了一笑：“你有所不知，这些神庙也是最近才建起来的。”

　　危宿：“最近建起来的？了不起，能那么迅速的得到凡人的信仰，是非常困难的。”

　　孟家人深以为然：“可不是么，那些凡人个个蠢如猪猡，同他们交流已是非常不易，更遑论要教化他们什么呢。我们玄牝门从事教化一术，多个甲子来都对凡人有心无力，难以造成什么实际效果。建神庙还是要多亏了甘家的建议。听说这些庙都非常灵验……嗤，虚假的灵验，越是愚蠢的凡人便越容易沉溺与此。”

　　危宿似乎并不在意，随随便便地问道：“那里面供着的是什么神？”

　　孟家人摇了摇头：“这就是我所不知道的内容了。可是不管里面供着的是什么，也都是泥塑石雕罢了，也没有什么法力。”他好奇的目光瞥向了危宿怀中的猫，“这种类的猫……我有点眼熟。多年前还在拍卖会上见过呢。”

　　祝玖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危宿怀中拱了拱。

　　危宿看了那个孟家人一眼——分明也是一如既往，未带什么感情的眼神，可这个孟家人还是感到了忽然而至的寒冷，他讪讪地避开了危宿的视线，也不再打量对方怀里的猫。

　　危宿给猫顺毛的动作缓了一缓。

　　“饿了么？”他垂头低头问猫，还未得到“喵”的回答，就取了些点心喂猫。猫将脑袋拱在他的手心，慢慢地把投喂的食物一点点舔舐干净了。

　　随着吃完照常投喂的好吃点心，祝玖克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方才还异常抖擞的精神顿时变得困顿起来。随着危宿一下又一下的抚弄他脊背的节奏，他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的下沉，最后趴在危宿膝上睡熟了。

　　危宿垂首注视了片刻。

　　他一向冰寒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来——带着总诡谲的寒意，随即，他问孟家人：“劳烦，请问下那个拍卖会还在营业着么？”

　　孟家人不敢再看他膝上的猫，说话之间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敬称：“您要去么？”想了一想，他又补充道，“那边地形复杂，将、将您那猫带过去，万一它醒了很容易走丢的。”

　　“无事。”危宿道，“只要我想，他会一直在我怀里睡下去的。”

　　孟家人无由来的感到寒冷。

　　“那么，您是去拍卖会买什么吗？”

　　“不。”危宿道，“只是去问一些事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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