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主角的退婚计划书》蒹葭伴酒

64、第六十四章

　　没有人比祝玖更清楚。

　　这里才是地下迷宫真正的核心，也是薜谷徐家的最后遗迹。它既四通八达，又独占一隅，若非对整座地宫与机关壁了如指掌，怕是根本不可能进来的。

　　从这保存完好的状态上来看，暗中霸占徐家地宫炼药的那一方势力也还未发现这里。

　　而他们一路走来，已经用了很长的时间了。

　　许别枝在这里。许别枝现在还未清醒。

　　机关壁之间环环相扣。

　　不能叫醒许别枝。

　　她赶不及了。

　　——那危宿呢？！那危宿呢？！

　　他明明有在认真走剧情。

　　是哪里出了错？

　　他的态度应该更恶劣一些吗？

　　是哪里出了错？

　　许别枝来不及过去，那危宿怎么办？！

　　祝玖僵立在原地，他的脑海中一片嗡鸣，嘈杂得仿若炼器炉炸膛了一般。

　　边上来来往往的声音，他都听不太清了。

　　关慎正在飞快的翻查散落在许别枝身边碎裂的玉简。沈檀轻僵在一边，也不敢触碰许别枝了，他硬着头皮问：“巫的邪术，是什么？”

　　黎枕：“……能通灵、通感、传事。许姑娘怕是见到了旁人的遭遇了。”

　　他目光隐晦地瞥了一样室内的两三具散落的骸骨。

　　沈檀轻头皮发麻：“她这是……见到徐家当初罹难时的遭遇了？”

　　他们的讨论就发生在祝玖耳边，然而祝玖却一句都未听得真切。

　　他面色苍白的在原地站了片刻，忽而转头就要往外面走。

　　关慎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祝小公子，你去哪？！”

　　祝玖没回头，没理他，就宛若根本没听见关慎的问话。

　　他动作很快，向外掠去时就像是一阵风。关慎追出去时，连影子都未看见，只来得及听见一声机关壁悄然合上的响动。

　　沈檀轻也跟了出来：“怎么了？”

　　关慎并未回话，他试着拨弄了一下机关——可这机关精巧，哪怕是知晓位置，也并非是能轻易解开的。最后，他也只能肃穆地对沈檀轻摇了摇头：“我们被关在这里了。”

　　沈檀轻惊疑不定：“祝家小公子当真如此轻狂？”

　　他“轻狂”两字吐字很慢，已是斟酌了用词的。

　　关慎想了一想，摇了摇头，终究还是不愿意去猜忌几年前初见时尚还惊才绝艳的少年，道：“情况不明，我们暂缓下定论。此处洞室不一般，我们先去照看许姑娘，她能进来，必有出去的法子。”

　　沈檀轻点头：“也对。等别枝姐清醒后，或许也能从她嘴里问到点徐家秘辛。这处洞室藏书很多，怕是昔日里徐家最后的禁地了，从中找一找，或许也能找到我们要寻的药方。”

　　·

　　祝玖的思维运转的从未如此快过。

　　他几乎是片刻未停歇。在解开一堵机关壁后便迅速地闪身入内开了另一扇。若有旁人看见，怕是要惊疑他是否是多年前的设计者亡灵再现，不然就算是昔日的徐家，也难以对这处地下迷宫如此的了如指掌。

　　地宫几乎占满了薜谷地下。在徐家繁盛时，地面徐家建筑各个住所皆与地下迷宫相连接，更有一条道路通往谷外。只要掌握方法，徐家人可以通过此处精妙非凡的地宫去往徐家地上乃至山巅的任何一个位置。可惜随着徐家覆灭，薜谷内的建筑倒塌，一部分的地宫通道也随之掩盖在落石内，往日地宫的全貌怕是难以再现。

　　更别提要在这将近一半机关老化的通道内来去自如了。

　　一滴汗水滴落在地上。祝玖将下唇咬到苍白出血。机关咔哒一声响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陈腐凋败的血腥气。

　　这血腥气中还混杂着一股腐败的死尸味，混杂在一起极其难闻。

　　祝玖悄悄地摸了过去。

　　这处洞室非常广阔——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山谷。祝玖是在高处的黑暗里，未有多远就是断崖，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凹陷坑洞，里面层层叠叠，都是泛着幽绿色的人与动物的尸骸，尸骸堆成了一座小山，几乎都要从谷地堆上祝玖所在的高台。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则是一副炼狱之景。

　　……满地都是鲜血与残尸。

　　鲜血中站着一个人。祝玖定睛一看，认出他是危宿。

　　他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如果他离得更近些，看得更清晰些，便会知道，他这口气松早了。

　　危宿垂首站着，俯视着瘫在地上隐约能辨出人形的躯体。

　　他的语气温和地堪称可怖了：“接着说啊。”他道，“这么硬气，不是应当多撑一会么，贺家大长老？”

　　躯体喉咙中发出钝涩的、卡痰般的嘶吼。

　　危宿两指将这块人形拎了起来，随手将之抛进旁边的一池药水中。浸了药水后的人形——贺大长老竟逐渐治愈，颤巍巍地能说出话了：“危家少爷，老夫知你凄苦，可你也不能再枉遭杀业……及时收手吧，你当日诞辰，老夫也曾看过你……收手吧！”

　　危宿：“倒是会说话了。”

　　他语气平静，却骇得贺长老浑身一颤。下一刻，危宿曲手一指，敛眉道：“接着说啊。”

　　贺长老脸色通红，一张嘴张张合合，就宛若有一股力量在逼迫他将藏在心底的、不该说的东西全部堆塞到喉咙口似的。他“啊”了好几声，面露惊恐，看危宿的目光犹如在看恶鬼。

　　危宿道：“说啊。”

　　贺长老难以忍耐，尖声道：“危家孽畜！当日便应该斩草除根，不该放你苟活于世！你毁我贺家多年基业，杀我贺家人，你不得好死！”

　　他咒骂出口，面色却全然苍白，冷汗津津。面前冷若阎罗的恶鬼只不过抬了抬眼，贺大长老——地位仅在贺家家主之下的贺家大长老就忙不迭地从药池中爬出，几乎屁滚尿流的匍匐在地，改口道：“危家少爷……这些、这些并非是我想说的啊！”

　　危宿神情冷淡：“那便把你不想说的给交代给清楚吧。先从‘牵机’开始，如何？”

　　贺大长老闻言，眼珠愕然凸起，像是条垂死的鱼。

　　他下意识扼住自己的喉咙，然而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不受控制的从他嘴中答出：“‘牵机’、‘牵机’！这种可以操纵仙士的秘魔毒来得稀罕，当年家主机缘所得，密令我用在危家身上。贺家为危家所辖，危家——人丁稀少、故作清高，偏偏要搞那劳什子‘门派’！凭什么他们招来的下三滥凡人都能骑到我等仙士头上！危家自取灭亡！人多手杂，倒令我钻了漏洞，潜入其中，下了‘牵机’！所谓什么逐麓第一世家，不过如此，也就这么败在了里应外合上！”

　　危宿眼一眯，勒住贺长老喉咙时，贺长老方还在止不住的桀桀怪笑：“危家仅剩的小兔崽子！你好运闯到这里，怕是没有想到能在昔日徐家地宫中看到熟人吧！亲手杀死被做成药人的三师兄是什么感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唔！”

　　呼痛声止住了他狰狞的笑声。

　　贺长老刚刚在药池里长好的胳膊被活生生拧了下来。面前的恶鬼倒是神态自若，就仿若拧下来的不是一条血淋漓的胳膊，而不过是什么轻松摘下的野花野草，再扔垃圾似的随手扔至一边。

　　且未出剑，未出武器。

　　恐怖得令人毛骨悚然。

　　贺家大长老也是逐麓难得的出窍期修为，高高在上惯了，哪里还遭得了这般剧痛。

　　尤其是他浸泡过药池——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全然是以抽空灵脉与岁数在飞快愈合伤口。

　　转眼间，他断肢的缺口处就生出小小的肉芽来，剧痛且痒。

　　贺长老涕泪纵流。偏生话已至此，危宿的神态却依然冷淡如冰，就宛若那些诛心的过往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只是他低郁、恐怖，越发的像是恶鬼了。

　　危宿道：“说啊。里应外合。外合的还有谁？”

　　贺长老喉咙里发出咕噜的痛呼。

　　危宿：“贺家。巫。秘魔厓。还有呢？”

　　贺长老嘴里艰涩地发出几个气音，像是理智与逼迫他开口说出真话的什么东西在极力抗争。

　　危宿聆听了片刻，忽然道：“我知道了。”

　　贺长老一愕。瞬息后，他灰尘苍老的眼珠子里划过一丝鱼死网破的决意，眼见周身干涸的气势就要节节拔高，来个同归于尽的自保——

　　他的头颅却咕噜噜地掉到了地上。

　　危宿松了手，扔那具尸体委顿的瘫倒在地，方才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寒凉道：“看够了吗？可以出来了。”

　　祝玖缩在距离他很远的高台上，没敢动。

　　纵然看不清晰也听不清楚，甚至也不敢外放神识，可他依然察觉到了危宿的不对劲。

　　剧情中说，主角险胜，毒性却也入骨，更被当年真相扰动了心境，情绪失控，几乎走火入魔。

　　虽面前的场面不似“险胜”，但是，危宿这种看似正常，实则不正常的模样，确实也像是离走火入魔不远了。

　　……许别枝还没出现，怕是真的来不及出现了。

　　祝玖咬了咬牙，想道，怎么办？

　　如果无人相助，危宿能扛下来吗？他会不会出事？

　　但危宿却明显不愿意给他多思考的时间了。

　　他像是轻笑了一声，又像是没有：“当老鼠，倒是当上瘾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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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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