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主角的退婚计划书》蒹葭伴酒

58、第五十八章

　　危宿确实和数年前全然不同了。气质也能和他前世印象中的道侣彻底区分开了。

　　祝玖这才迟钝地发现，前辈子身为他道侣的危宿、秘境前的危宿、金阙楼中的危宿，对待他时怕是用尽了天生冷淡之人能有的最大温情与善意。

　　他对他微笑。附身在他耳畔低语。会调笑他。说他“抓人不疼，活泼的很”。

　　哪怕是前世，他真的讨厌他时，危宿之于祝家小公子，都是触手微凉，却不足以冻疼他。

　　可是，那些他仅有的、也是仅仅只给他持有的温和与缱绻，全都烟消云散，无影无踪了。

　　祝玖吸了吸鼻子，往后蜷缩一步，默不作声地往关慎身后躲，心里却被这当头一棒打得无比清醒。

　　之前逃避了那么久，也反复叮嘱过自己那么多次，都不比这一场会面叫人醒悟得快。

　　他们早已是仇敌了。

　　命运会重归正轨，主角会荣登仙途，逐麓平稳、现世安好，一切都会再好不过。

　　危宿的目光似乎从他身上划了过去，又似乎没有。

　　好消息是：危宿看上去并不是特别恨他，起码现在，并没有立刻记仇然后逮住他拿祝玖祭天的意图。

　　坏消息是：危宿看上去并不是特别恨他。他淡漠到不能再淡漠，简直就像是没有看见祝玖这个人一样。

　　关慎：“啊，你是……当年攸皋大比上的祝危宿？你是来找祝小公子的吗？刚好，我们准备破阵，你要一起吗？”

　　危宿看都并未看他。

　　他径直从他们中穿过。山风拂起他的衣袂和头发，在路过祝玖的时候，祝玖喉结滚动了下，下意识地抓紧了关慎的衣角。

　　似乎，危宿若有如无地、极不明显地瞥了一眼祝玖的手。

　　下一刻，强烈到可怕的威慑压抑感猛然迸发开。旁侧人大惊，纷纷被迫退开几步，拉开了与危宿之间的距离。

　　祝玖听见许别枝小声地在和另三位远居中原的同伴科普。

　　许别枝：“你怎么喊他’祝危宿’啊，你不知道吗，他是危家后裔。”

　　关慎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家族在塞外，信息还未流通到那里去。

　　沈檀轻插话：“就是很久之前……出事的那个危家？”

　　许别枝：“对。消息好像是从贺家捅出来的。这么多年都以为危家无人生还了。不过好像还有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在追查危家秘籍秘宝的下落，这个消息捅出来后，听说他被追杀过许多次。”

　　许别枝隐晦地看了一眼祝玖，又道：“祝小公子不知道吗？好像是有人放话说祝家和危家有过婚约，所以猜测危家遗落的秘籍被你们祝家捡了去。不过后来又有消息说你早就退婚了，甚至危宿的失踪也与你有关，所以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才没有来骚扰祝家。”

　　祝玖张了张嘴，又下意识看了眼危宿的背影，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关慎冷冷打断道：“别说了。”

　　可许别枝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们的声音很小，但是祝玖知道，危宿一定听得见。

　　他这些年要么在金阙楼修炼，带一带学弟学妹，要么专心外出历练，杀一杀从封印漏洞中钻出来的妖魔鬼怪，两耳塞听，也不敢去探听危宿的消息——这些信息，他是真的不知道。

　　而这些东西一旦点明，祝玖本就聪慧，前世与今生差距一对比，顿时前情后果都通透了。

　　前世他们出了秘境后，祝玖天天蹭在危宿身边，讨好卖萌，陪同他一起外出历练，几乎成了只哪里都骄纵任性，偏生会只对危宿翻出软绵绵肚皮的小猫。他们之间关系也一路突飞猛进，完全能称得上是蜜里调油，融洽得很。

　　贺子罡也没有死——贺家针对祝家的渗透也并未被发现。

　　但是后来，危宿是危家后裔的身份还是被宣扬了出去，也落入了不怀好意之人的耳朵。

　　那些一手造就危家灭门惨案的凶手，怕是也由此盯上了祝家——祝家确实太遭人窥探了。

　　一是因为祝家与危家世代交好，祝家小公子又和危家唯一的后裔定了亲，关系融洽，难免不让人多想；二则是祝家本就遭人窥探。徐家当年会因为“莫须有”的起死回生药惨遭灭门，危家当年也会因为收纳凡人为子弟遭到屠戮，焉知祝家便没有这一天吗？

　　祝家炼器之术太盛，是逐麓最富有的家族。仙士的衣食住行攻防法器，无一不和祝家炼器密切相关。

　　只是祝家和危宿都将祝玖保护得太好，遭到的麻烦事，从未和他说。

　　直到祝玖加冠礼那一天，突发大病天赋尽毁，祝家兵荒马乱，危宿为找出原因四处奔波远赴海上，祝朝夫为给独子求药意外身死——

　　有了破漏后，数脉分支与多个无名小家族当即齐齐冲上门来，打砸乱抢之下，祝家只能自断臂膀，分家，元气大伤，同时将与危家有关系的祝玖逐出家谱，这才勉强保住祝家一脉。

　　而重生后呢？

　　祝玖当了反派，谁都知道祝玖厌恶危宿，两人关系几乎快要不共戴天。在秘境中祝玖更是下了死手，口口声声逼着危宿退婚。

　　贺子罡听了过去。如果贺家真是罪魁祸首，怕是不会相信他们要找的东西在祝家手上。

　　更何况祝玖迁怒之下用“缓缓归”杀了贺子罡。贺家大乱，露了破绽，在分支的渗透也被发现，从而隐患也被一扫而空。

　　《命格之书》中说的没错。祝玖想，他和危宿在一起，只不过是给彼此徒招厄运罢了。

　　而失去修为后的他自己，也确实只会是危宿的累赘。

　　一线天前，气势凌然的危宿已经拔出了他的本命剑。

　　那柄剑剑刃极薄，剑光如水练，呈现出一种近似于寒霜傲雪的透明光泽。

　　隐约间，四周温度清晰可感地降低了许多。

　　就连乱石之间丛生的草木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是他的本命剑啊。祝玖想，前世的危宿并未凝出本命剑，他后来用的剑是祝玖给他打造的。虽然废了很大力气，但是直白而言，再好的剑都比不过剑修窍穴中养出的本命剑。

　　如果小书没有休眠，那么它大概是会说：「当然啦，主角受到的苦难都会变成主角的珍宝。」

　　当然，也有个例外。

　　祝玖面无表情地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祝家小公子都是危宿的苦难，可是却从来都不会是危宿的珍宝。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没看清危宿的剑招，危宿就已经收了剑势。一线天处轰隆作响，碎石四迸而散，山体竟被生生地斩出一条可供一人穿过的缝隙来。

　　关慎道：“……仙障，碎了。”

　　牢固到难以击碎，甚至逼迫他们佼佼者不得不多日耽搁在此，只为等一些同伴共同破阵的仙障，就这么在一剑之下，轻而易举的碎了。

　　沈檀轻：“这、这么轻易的么？”

　　危宿破了阵，收了剑势。空气中的风还残留着剑意带来的寒意。

　　危宿并未回头看上他们一眼。

　　他视若无物地来，又视若无物地行至一线天内。穿谷而过的风拂起他的衣袂。干净利落，冰寒雪冷。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崖缝隙的一线天内，许别枝才迟疑地问道：“我们也进去？”

　　一行人静默了片刻，这才沿着一线天鱼贯而入。

　　薜谷谷内。

　　沿着狭长的岩石壁内行走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被掩蔽了九个甲子的昔日世家遗迹重见天日，展现在他们面前。

　　杂草和灌木从破碎的白玉砖间生出，郁郁生长。谷壁的雕梁画栋灰败残破，常青藤、爬山虎、栝楼与薜荔爬满了每一个角落。

　　当仙与人都销声匿迹的角落，就是植物的天下。

　　整个薜谷草木繁茂，葱茏蓊郁。可再往前行，惊谷断崖前赫然是一片深陷的谷地，谷地中断垣残壁、苍夷满目，隐约能见昔日制药徐家的荣光。

　　他们在断裂的垣柱边重新碰见了危宿。

　　这里依稀能看出是曾经徐家的主厅，曾经镶金嵌珠早已被抢走，残破的废墟门口，凌乱地倒着几具骨骸。

　　沈檀轻倒吸一口凉气：“这……当日惨状已过那么久，都无人收殓的么？任由人曝尸荒野？”

　　黎枕半蹲下身去，沉默地检查那几具骸骨，

　　危宿依旧没有给他们一个眼神。只是他转身再次欲走时，关慎拦住了他。

　　关慎道：“危公子，我想你也是为着寻觅能解秘魔毒的药方来的。徐家遗迹广大，搜寻困难，既然我们目的一致，且找到解药，对逐麓只有好处，不如一起同行，也能更加方便一些？”

　　他这话说得有理有据。

　　并且，关慎这个人确实有种奇特的领袖魅力。他爽朗且诚恳，那双温暖的琥珀色眸子注视着你说出请求时，很少有人能够拒绝。

　　所以这大概也是这儿能集聚这几个少年仙士同行的原因。

　　可危宿依旧视若罔闻。他的神态很淡，并没拒绝也没接受，目光仿佛掠过一株可有可无的野草，从祝玖等人面上晃过。

　　在那道浅淡的目光晃过祝玖时，祝玖背后一凉。

　　他强忍下将自己蜷成一团然后躲在谁身后——关慎或者黎枕身后都可以，或者他干脆想要偷偷摸摸钻到山壁的缝隙中去，他强忍住这种念头，硬生生地对上危宿的目光。

　　然后危宿的目光却早已移开了。

　　祝玖想着，这样不行。既然已经碰见了危宿，就表示剧情已经展开了，他也得开始干活了。

　　反派还是得要有反派的气势。

　　并且，反派也不会心虚。不会认错。

　　他总这样躲着危宿，未免也太怂了一点。

　　祝小公子顽劣桀骜，就算是要当反派，也自然要当最嚣张最狂妄的那个。

　　只有这样的反派，才能再退场后被主角记住。危宿太冰也太冷了，要让他记住，只能让大冰块不停地记仇。

　　于是祝玖开口了。

　　他挑衅道：“他会和我们一起？得了吧，他在我家蹭吃蹭住时就傲得很，谁都不搭理。更何况我和他有仇，他记仇的很，会和我们一起才怪了。”

　　——所以你赶快走，让我趁机把拖延到现在的剧情给看掉。

　　关慎还来不及说话，一阵风拂过，方才距离祝玖有一段距离的危宿就掠至祝玖面前。

　　刚放完狠话的祝玖：……QAQ

　　危宿垂头看着他。他们挨得极近，祝玖不敢后退，只能梗着脖子和危宿对瞪。

　　危宿淡淡道：“你并不意外。”

　　祝玖：“？”

　　“看到我还活着，你并不意外。很早你就知道我没死在秘境里，嗯？”危宿道，“明知道我记仇……你倒也在怕我。可我没死，你难道不是该失望的么？”

　　祝玖咬咬牙：“难不成你打算现在就报仇？当着其他人的面杀我不成？”

　　危宿看了他半晌。片刻后，他一直都没有出现表情的面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很浅的弧度。也不过就是短暂地勾了勾嘴角，甚至可能称不上是笑。比起表示愉悦，倒是更令人毛骨悚然。

　　危宿道：“几日之前，醉花阴的角门屋顶，我有在思考这个问题……比如，要不要把你欺负回去。”

　　一股极其真实的凉意从祝玖脚跟下窜出，黏腻地贴上了脊背。

　　他想起来了。那道被他误认为来自于祝珒的视线，

　　他只觉得自己在生死间转悠了一圈——祝家护家大阵、诸位长老甚至是当时在醉花阴的祝玖，丝毫都没有发现危宿来过。而危宿睚眦必报，在离开秘境的多年后才找上他，实则是太晚了。

　　危宿看着祝玖瞪得大大的眸子，却只是轻笑了一声——他仿佛只有在面对祝玖的时候才会有些不一样的情绪与不一样的表情，随后，他主动地拉远了和祝玖的距离。

　　危宿：“你腰间的金累丝香囊，挺好看。我未想到，你会那么喜欢当日我送你的解酲香。”

　　随后他偏头对关慎道：“一起便一起吧。提醒你们一声，这薜谷内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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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啦！各位大朋友小朋友节日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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