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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   祝玖其实还是会做噩梦。

      和岘村的部分虽少一些,可还是有其他的事情依旧在梦中紧拽住他。

      他梦见祝朝夫的死,梦见他爹死前喊他的名字。尽管祝玖并未亲眼目睹,只不过有一天祝殊为先生过来告诉他了这件事,而他爹也再未回来——可他还是能在梦里见到祝朝夫各种各样的死。

      他也会梦到祝珒,他继任家主的堂兄冷漠的看着他,呵斥道:“废物还是从祝家滚出去吧。”

      他亦会梦见祝殊为,分不清前因后果,只能看见殊为先生咳出一口血来,冷静地让他快走。

      同时他也会在噩梦中再次见到形形色色的凡尘人世。

      祝玖其实在凡间沦落的时间并长,也不过只有三个月罢了。可这三个月已经足够令曾经朱轮华毂、锦衣玉食的小公子真正看清楚什么叫做“路有冻死骨”,而每逢他以为凡间不会再糟的时候,又总有更糟的事会发生,从而打破他本就岌岌可危的认知。

      但祝玖从来都不会将这些面目狰狞的噩梦告诉危宿。

      如果洞府只有他一个人,他就会将全洞府的夜明珠与光华流转灯给点上,然后把自己蜷缩在洞府门口,看着外面的天空一点点的亮起来;如果危宿在时,就再好不过,他就会光着脚去找危宿,像只夜半醒来的小猫崽子,软绵绵地钻进危宿的被窝。

      最开始几次,危宿是没有睡的。他没有睡眠的习惯,夜晚也只是坐在床上入定。祝玖摸过来,他便睁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祝玖。

      祝玖早已习惯危宿的面无表情,自顾自的爬上床,钻进被褥里,拿冰凉的脚丫子一晃一晃的去碰危宿,又搂住危宿的腰,头也蹭过去。

      危宿低下头看他,他便抬脸对危宿粲然一笑。

      危宿便也不再修炼了,顺势躺进被褥中,握住祝玖冰凉的手,将他揽入怀中,替他将手脚都暖好,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睡吧。”

      危宿的身侧非常有安全感。祝玖紧紧地贴着他,听着危宿的呼吸声,睡得从来都很熟,入眠后也再未有过噩梦。

      而后来的每一次,祝玖悄悄的过来时,危宿都是醒着的,就像是纯粹为了等待他。次数多了后,祝玖就开始耍赖,彻底抛弃了自己的房间,一入夜便穿着寝衣抱着被褥跑到他床上去,一听见危宿进来的脚步声,祝玖就慢吞吞的往靠墙的内侧挤上一挤,再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来,拿一双澄澈的眸子看向危宿,很是期待的模样。

      危宿的步伐于是停在了床侧,他看了祝玖片刻也没有动弹。祝玖尚察觉不出危宿的无奈,还要伸手拉危宿的衣角,小声喊他名字,叫他,“快点上来啊。”

      危宿顺着他的力气坐下,反手握住祝玖的手腕,叹气道:“啾啾。”他语气严肃且认真,“你得想清楚。我修的不是无情道,我也不是圣人。你再这样夜夜赖在我身边,迟早有一刻我是会忍不住的。”

      祝玖听见这话的第一刻脸上还尚且迷茫。然而危宿手心温热且有力的力道无疑提醒他了什么。

      祝玖“啊”了一声,脸色蓦地红透了。他的眼神找不着落脚点,飘忽不定地,一会儿看向危宿的脸,一会儿又瞟向危险的地方,一会儿又顿然醒悟似的,紧紧的盯着天花板。

      危宿一直在观察祝玖的表情,见祝玖神色飘忽不定,便叹了一口气,松开握着祝玖的手,像每一个晚上一般,温和的摸了摸祝玖的头发,说了一声,“睡吧。”就转身欲走。

      然而紧接着,他的衣摆又被祝玖扯住了。祝玖的手臂从被子里探出来,紧紧地拽着危宿的衣摆,怎么都不吭放手。

      危宿道:“啾啾。”

      祝玖脸色绯红,结结巴巴却又蛮横道:“还用得着你说!我们不是早就是了嘛!婚约都早就定下了,难道你还不愿意认了不成!”

      危宿的神情微定,漆黑的眼眸顷刻间死死得盯在了祝玖身上。那一瞬间,祝玖颇有种被黑暗中的猛兽锁定的危险感,他缩了缩脖子,到底是没有退缩,还是固执蛮横的拽着危宿的衣摆,色厉内荏道:“还不快点上来呀!我都很困了!”

      转瞬之间,祝玖忽然感觉天翻地覆。他的手腕被危宿重新紧紧握住,反扣在柔软的枕头上。

      危宿不知何时伏在了祝玖身上,一只手辖制着他,另一只手撑在祝玖身侧,以免完全将重量压上祝玖。这个姿势使得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贴的很近。在昏暗的环境里,危宿的眸中情绪幽深,像是有无数暗潮涌动,令祝玖既害怕,又感到莫名的期待。

      危宿嗓音低哑:“啾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祝玖嘴硬:“我们本来就定了亲——”

      “对,定了亲。”危宿说,“但定亲与结亲,是不同的。”

      祝玖怔忪的看着危宿。

      此时的危宿与一向的风淡云起毫无关系。就算是再不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面容下紧绷的情绪与欲望。而此时的祝玖,却像鬼迷心窍一般,他好像看不见危宿皮囊之下魂魄的危险与隐隐的偏执,那一刻的祝玖只觉得,危宿真好看。

      眼睛也很好看。鼻梁也好看。仿佛每一处都是贴合着祝玖的审美来生长的。天知道他最开始为什么会觉得危宿不顺眼。他又看着他的嘴唇,他的唇偏薄,唇形完美,唇弓线非常流畅,颜色浅淡,平时都毫无弧度,标榜着和主人一样的冷意,只是这一刻,祝玖忽然觉得,它触碰上去一定很柔软,与外形不一致的柔软。

      于是想到什么就做到什么的祝玖行动了。

      他猛地抬头,毫无章法的、小动物一般的咬住了危宿的唇。他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本能,也把一切压抑着的、惶恐着的情绪尽数通过这个途径宣泄出来。

      我只有你了。祝玖想。

      危宿只停顿了一瞬,少焉,他便掌握住了主动权,伏下了头去。

      祝玖想,你也只有我了。

      他们在黑暗中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危宿在祝玖身侧躺下,像每一个夜晚一样将祝玖揽进怀里。

      四周非常安静,祝玖听了一会儿危宿的心跳,他觉得温暖,又不甘心睡着。他想了许多事情,觉得快乐,又害怕天亮后醒来发现不过是美梦一场。

      直到此刻祝玖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喜欢上危宿很久很久了。

      从秘境中对危宿转变了态度开始,他就开始变本加厉的缠着危宿,不管不顾的将祝小公子能给他的东西全都给他。一晃两年过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往事皆成梦幻,好在危宿还是没有变,而他对危宿的“喜欢”,好像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了。

      寂静中,危宿忽然低声说道:“我们结契。我将心头血给你。”

      祝玖吓了一跳,大声道:“我不要!”

      “不要?”

      “心头血很疼。”祝玖说,“我是凡人了。我给不出。”

      危宿哑然失笑:“不用。我给你便是了。”

      祝玖说:“但是我不要。”他从危宿臂膀中钻出来,撑起身体看向危宿,“如果只是一方的心头血,那么结契的意味就不一样了,我要的是道侣,不是其他的。你得与我一样,好不好?”

      危宿并没有立刻回话。

      他修长指腹缓缓拭过祝玖的下眼睑,黑暗中祝玖只能隐隐看见危宿的面貌轮廓。

      危宿不同,有修为在身本就耳聪目明,他能清楚的瞧见祝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例如他徒然睁大的、显得有些迷茫的眼眸,像是脆弱的、毛绒绒的小兽;例如他馥郁柔软的唇,是一朵开得正好的蔷薇,危宿刚刚尝过,味道清甜;例如他寝衣外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颈,又或者是肩颈处线条漂亮精致的锁骨。

      在短暂的沉默中,祝玖似乎有些不安,羽睫在危宿手心扑簌。危宿觉得痒,又觉得脆弱——像是手心中握着一只稍稍一捏便死去的蝴蝶。

      祝玖问:“凭虚?”

      危宿答非所问,只说道:“那么就再等等。”

      祝玖困惑的看向他。

      危宿说:“睡吧。”

      他先前外露的情绪,能够被祝玖轻易捕捉到的愉悦与欲望都在这一瞬间被压抑得无影无踪。

      在这一刻,危宿就像是提前预料到了某种危机,某种藏匿在暗处的,祝玖还一时半会察觉不到的危机。在祝玖尚且懵懂的时候,他便提前行动了。

      危宿开始越来越忙。他频繁的离开洞府,却又一定会赶在夜色落幕前回来。祝玖最开始还能偶尔从危宿身上嗅见别的味道,寒露、烟火或者是血的气息。他凭借着这一些气息来猜测危宿离开后做了什么、做过什么。

      想象和经验可以给他一些力量。让他幻想自己也曾像以往那样陪在危宿身边。

      但是危宿太过敏锐,在一次他发觉了祝玖神情上的不对之后,以后次次祝玖只能在他身上闻见清洁后泉水的冷意。

      再过后一段时间,危宿回来时就总要诱哄祝玖吃奇奇怪怪的药,或者是趁着祝玖睡下后用灵力梭巡他浑身上下的筋脉。祝玖便恍然惊觉:是了,他是凡人。但危宿不甘心他永远都是凡人。

      因为凡人会老会死。而仙士的生命要比凡人长得太多太多。

      他们名义上结为道侣,可是他们没办法缔结相互的同心契,没有办法召开合籍大典。

      在祝玖反应过来后,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否真正能称作“道侣”。

      随着时间的逐步流逝,开始有另一样东西开始折磨起祝玖:一无所知与无能为力。

      在有一次,危宿迟迟未归时,祝玖在洞府里等到坐立不安,却怎么都没办法拆开洞口的禁制时;在再一次嗅见来自危宿的鲜血时,在询问危宿发生了什么,危宿却只是浅淡了笑了笑,揉着他的头发与他说“没事”时。

      之前的流浪凡间令祝玖知道了凡人的弱小,而现在,脆弱的、无所作为的凡人就是祝玖本身。

      不过祝玖到底是祝玖,他只低落了一时半会。危宿再一次回来时,在洞府里看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祝玖笑眯眯的歪着头看向他。危宿的表情凝滞了片刻:“啾啾?”

      三个祝玖笑嘻嘻的问他:“凭虚你猜猜,哪个是真的我?”

      危宿凝神认了片刻,指了出来。

      祝玖挥散了旁边两个幻影,蹦跶到危宿旁边夸道:“凭虚超厉害!”又求夸奖道,“我是不是也很厉害?”

      危宿说:“我都认了半天,的确了不起。”又问,“怎么弄的?”

      祝玖说:“我琢磨了很久,又联系了祝家的符篆炁纹。所谓炼器也就是在器物上镀灵,以炁纹调动万物生气。我又联系你设的禁制想了一想,就找出不用灵气也能借外物构成的阵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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