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安心

20、有没有后悔药

　　我背着包在街上走着。小纸袋已经拿了出来，在我手里紧紧地握着，路上车来车往。炽热的天气。从下午三点到现在，我已经在街上游荡了近一个小时。

　　小纸袋里的磁带，硬硬地，有些硌手。

　　我在犹豫。

　　父亲告诉我：不要纠缠于过去的事情了，对于你，他没有任何意义。

　　可风问我：你确定已经过去的从前，要比今天和未来更重要吗？

　　母亲说：现在告诉你要珍惜，相信还不会太晚。

　　就连“蓝色月光”那位素昧平生的高先生，也问我：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下你的好奇，珍惜他们的善意的爱？

　　我的手在出汗。我感觉到，那个遥远的真相，就象一只嗜血的猛兽，冷冷地站在远处，等待我自投罗网。

　　终于，我下定了决心。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小姐，要去哪里？”年轻的司机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这个时间，不知道可风是否回家？

　　最终，我想到了一个安全的地点。一摸背包，苏宇给我的钥匙还在。

　　近二十分钟的路程，我的心仍在挣扎。等到下了车，走出电梯，我心烦意乱。

　　一开门，我就直接冲了进去，径自扑向音响的电源开关，插上后，我的手哆哆嗦嗦，从纸带子里取出了那盘磁带。试了好几次，终于把它放好了。

　　颤抖的手，终于按下了“PLAY”键。

　　我全神贯注。磁带里传出“呲啦——呲啦”的声音，持续了很长时间。有些失望，正要关掉，忽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是方医生和她妹妹。

　　“哥哥，最近有人向你打听可可吗？”

　　“没有啊，怎么了？”

　　他们大约是在吃饭。周围有人推拉桌子的声音，还有间或的杯盘相碰。

　　“我想，这次应该是可儿在查。还是可风这个孩子听劝，我劝过他后，他就不再问了。可儿这一点真像可可，死心眼儿。这个可怜的孩子。如果她知道真相是什么样的话，她一定会后悔的。”

　　我的手指掐进了掌心，是要进入正题了吗？

　　“什么真相？”显然方医生并不知情。

　　“哥哥，你不知道的。算了，当我没说。有人问你可可的事，记得一问三不知就对了。我答应过可儿的妈妈，不再告诉第三者的。”

　　我的手指伸开，妈妈？

　　“这个可怜的女人。你知道她刚刚去世了吗？真不明白，那个秦明有什么好，花花公子，她和可可怎么那么迷恋他。可可跟了他，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如果当初她答应了你，现在我不就有嫂子了吗？妈妈还用操什么心？”

　　原来，方医生还是单身。他曾经爱过可可吗？怪不得他提起可可的名字时那么激动。

　　“我糊涂了，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方医生追问着：“可可和可儿有什么关系吗？”

　　这时候显然遇到了熟人，听到她熟悉地和人打招呼。一会儿喧哗过去，又是“呲啦——呲啦”。我手心已经汗透了。

　　“可儿是可可的孩子？是不是，她们长的太像了！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方医生开始自说自答。

　　“是秦明和她的孩子？”

　　一阵空白。我的手纂紧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那事情就简单了。”她叹了口气：“真是红颜薄命。可可一定希望她是秦明的孩子。至少到死她都相信这是秦明的孩子。可是，可儿妈妈找到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跳出来。

　　“思嘉，我糊涂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方医生的声音里满是困惑。

　　“可儿妈妈来找我前，我也不认识她。我听可可说过她，她是秦明在英国读书认识的，在英国嫁给了秦明，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怜的女人！”方思嘉感叹了句。

　　“她当时一定想不到她的丈夫会那么快和初恋情人死灰复燃。她竟然接受了秦明和可可的孩子，这一点我真佩服她。不过，她原来也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不是可可和秦明的。”

　　“那么是谁的？”方医生已经忍耐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

　　“相信就连可可，也是不知道的。”方思嘉的声音变得非常低沉：“因为，中间不知道为什么，可可和秦明分了手。分手的那天晚上，她半夜独自一个人离开了秦明家，在回来的路上，她，她被人□□了！”

　　我感到天昏地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似乎全身所有的血液全部都涌了上来，脑袋开始嗡嗡做响。我终于明白了那位高先生的话：不管你有过何种假设，面对残酷的现实时，你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只是想象。

　　我也明白了母亲的形容：一个不该降生的生命。

　　头昏昏的。磁带仍旧在沙沙做响。

　　“可可发现怀孕时，已经三个月了。我劝她打掉，可你知道她，她不肯。她说：这也是条生命啊，我能感觉到她在和我说话。说什么话？多大的孩子会说话？她就是心太软，结果还害死了自己。那时侯打掉多好！”

　　“也不知道是有这个自信还是自欺欺人，她一直相信这个孩子是秦明的，到死都是。”

　　“可可真可怜。那天我看到她浑身是伤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她扑在我怀里使劲哭，我问她什么她都说不知道。问她是几个人，她也说不知道。我要报警，她又不让。”

　　我怔怔地，我用两膝无力地夹住了头，泪水开始往外淌。

　　“可儿妈妈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她要我答应她，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还说，她会守住这个秘密，不泄露给别人，包括她的丈夫。我相信她能做到，真的。她说：如果可儿知道了真相，她该怎么活？如果一辈子背负这样的精神枷锁，这个孩子太可怜了！”

　　她不要我一辈子背着这个沉重的心灵枷锁。

　　听到这里，我终于“哇——”的一生大哭起来。母亲的面容在面前来回晃动。这个秘密，直到死，她也没有告诉别人，包括我。甚至在死前，我问她，她依然告诉我：不知道。

　　所以，她没有告诉父亲。她以为这个秘密可以和她一起埋藏在坟墓里。

　　因此，可可在大家心里，始终是个善良的天使，即使，她有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但大家都还是相信，生下这个孩子，一定有她可以理解的原因。因为她是可可，是大家心中纯洁、善良的可可。

　　但是，她没有想到，另一个知情人，竟然违背了相互的约定。

　　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一个可怜的被情所困的女人。我们不曾会理解她与父亲的爱情，就象我们不可能理解可可和父亲的感情一样。

　　直到临终，她仍抓住自己丈夫的衣襟，问他：“你会不会怪我，绑住了你这么多年？”

　　她一定以为，因为她赶走了可可，可可遭遇了□□；而因为她没有允许自己的丈夫去见可可，可可最终死于难产。至少她认为：子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两次无心之过，她内疚了一辈子。

　　但是，她又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家庭的完整，在保卫自己的丈夫。当她把可可赶出丈夫的公寓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会有这样骇人的悲剧即将发生。她拦住自己的丈夫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另一个女人最后的呼唤。

　　而可可呢？我无法想象当年她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羞辱生下了我。因为那样的经历，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打击都是致命的。更何况她心中有一个深爱的男人。

　　或者她真的一直到最后，都以为我是秦明的孩子。她一直盼望，她真的希望，我能是秦明的孩子。

　　所以到了最后，连她自己也都相信了，却不再去想那另外一种丑陋的可能。

　　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我到底是那帮人渣中哪一个的孩子，都不重要了。或者今生，这都将会是个永远无法揭开的谜。

　　我现在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后悔。如果说这件事情中有人做错，那一定是我。因为自己的无知和倔强，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是撕开了这道已经结痂的丑陋的伤疤——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

　　我不要知道：骄傲的秦可儿只是一场性暴力的产物，是一种最原始的发泄过后的副产品！甚至不敢想象：我的身体里，流淌着那个无耻之徒的血。

　　我的体内，一定还潜伏着他的邪恶的灵魂！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后悔药，那么，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我一定会去买一粒。我要让时间回到我十六岁生日前的那一天。那时侯，我还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

　　即使因为那样，我和可风永远不可能相恋。

　　就在我痛哭失声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我看到苏妈妈穿着苏宇为我准备的那双绣花拖鞋，从二楼奔了下来。想来，她已经听到了全部。

　　我站起身，向她伸出了双手：“苏妈妈！”抱抱我，抱抱我！求求你抱抱我！我心中有个声音在狂喊。

　　但是，她没有上前抱住我。她只是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满都是惊恐。

　　她看着我伸出的手。她的眼神，就象是看见了不应该看到的脏东西，就象上面粘满了致命的病菌。

　　我望着这个曾经给过我无数次拥抱的慈爱的女人，哭得象个孩子；但是她现在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厌恶。

　　她经过我，走到玄关处，换上了鞋，打开门，走了出去。

　　然后，门被重重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