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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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姐姐，清军，清军杀进堂口了！”笑儿一边喊着一边“嘭”地撞开门冲进屋子。
摇篮里的孩子受惊，哇哇地哭起来……
“碧姨和小月姐呢？”我抱着孩子一边哄着一边问。
笑儿的手背上有一道利器划伤的痕迹，红肿起来渗出几颗血珠。她却全然不在意，拉了我到窗口看，“她们说要和碧月神教共存亡，还在下面挡呢！”
堂口，昔日庄严肃穆的堂口，已经是血污满地，另有几具横躺在门口。远远地看不真切是谁。再看后面，清军已经把这里全部包围起来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宁儿姐，她们让我带着你和宝宝快走！快点，我们从后面密道逃出去。”笑儿急着拉我。
“来不及了。他们能杀到堂口，一定是有内奸，从密道走只能是自投罗网！”我把宝宝放回摇篮，然后找药给笑儿包扎伤口。
“姐姐！”笑儿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笑儿，你怕死吗？”我看着眼前这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上面释放的是比同龄人更多的坚忍和成熟。
“怕……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有姐姐在身边，就不怕了。”笑儿只有十六岁，这个问题确实是过于残忍了。
“可是，宁儿姐，宝宝他才刚刚满月，他们……”她说着看向我身后的摇篮。
我的视线随着笑儿转向宝宝，孩子正瞪着一双无邪的眼睛四处张望，“不会的，宝宝是皇室的骨血，他们不会的。”
我所向往的平静生活，终究也只是奢望。或许从我知道我和笑儿身上都流着朱家的血开始，今天的结局就被注定了。
“姐姐，你在想什么？”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笑儿靠在我身上，静静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在想人死了以后会去哪儿？”我答。
“我们会见到爹、娘，还有那些先前死了的人吗？我们还能和碧姨、小月姐在一起吗？”
“会的。你的爹和娘，姐姐的阿玛和娘，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我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如果，笑儿的爹不是姓朱，如果，我娘不是前朝公主，那我们是不是真能在江南平静地过下去？
我这一生，自江南始，至江南终，到底也算是一种圆满吧！
“碧姨说，我们会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宫殿里，在京城里的宫殿，姐姐去过吗？”
“去过，是很大，很美，我们很快就要去了……”我搂着笑儿，轻轻说，
“砰”门再次被撞开。
“都给我拿下！一个不许放过！”一个小头目叫嚣着带着一队官兵冲了进来。笑儿立即跳起来，利剑出鞘，一下挡在我前面。
“慢着！”后面又进来一个人，我侧目，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十三爷！
十三也看到了我，却没有什么惊讶之色，似乎他早已知道了我在这儿。
一个奶娘模样的老嬷嬷走进来，想要抱走孩子。笑儿一下用剑挡住了她，“你们要做什么？”
“笑儿，不得无礼！”我回身抱起宝宝，在他小小的额头留下一吻。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但，我马上就要离开他了。他的未来会在哪里？
“敢问十三爷，这是皇上的意思？”我盯着十三，虽然没料到今天执行这个任务的会是他，但我想要他给我一个答案。
“姐姐，你认识这个清狗？”笑儿收了剑，惊讶地看着我。
“笑儿！”我瞪了她一眼。
“嫂子是聪明人，知道又何必问呢？四嫂来之前让我带话给你，她会视这个孩子如己出，绝对不会亏待他的。”十三挥手，那些官兵都收了武器。
莎莎？当初她失去弘晖，我也有一些责任，现在我还她一个孩子。我和她，总算是两清了……
我颤抖着将孩子送到奶娘手里，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孩子作个念想，便解开一路头发，借着笑儿的剑的断下几缕，放进随身的锦囊里，然后塞到孩子的襁褓中。
宝宝，额娘能陪你走的，也就只能到这一步了。今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
奶娘看看我，我又看看十三，行了礼抱着孩子出去了。
我和笑儿互望一眼，然后狠狠地将剑扔到地上，“我和笑儿跟你回去复命，放那些人一条生路吧！”
十三没有回答，有两个官兵拿着镣铐过来。我哑然失笑，原来我凌燕也有成为钦犯的一天。
冰凉的金属接触到手腕，粗糙而沉重，十三始终没敢正眼看我。
“带走！”
我前后都被押解的人夹着，步履蹒跚，重重的铁链严重限制了我的行动。康熙，四爷，莎莎，他们是真的恨我了吧，不然不会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打算给我留。照例，我好歹还是生下了皇家的子嗣，就算谋反也是不会被戴上镣铐押解的，顶多送条白绫赐死。
恩断义绝？也罢，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就算是凌迟又能怎样？我庆幸宝宝还小，他不会知道他的母亲是在怎样的耻辱下死去。我不想他去恨，不想仇恨成为他实现人生目标的支柱。
“嫂子，等一下，我还有话和你说！”十三突然喊了一句。
笑儿被先带走了，屋里只剩下我和十三两个人。我手上的镣铐，让这场对话变得可笑。
“我现在是朝廷的钦犯钱宁儿，不是雍王府里的熹格格，十三爷这声‘嫂子’我当不起！”沉寂良久，我先开了口。
“四哥让我想办法保全你。”他深吸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奈。
“不必了，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冷笑着抬了抬手，金属链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嫂子，如今朝廷里的局势你也是知道的。四哥她……我这是自作主张，你千万不要怨恨四哥，我这也是不得以啊！万一到了牢里，八哥他们的人问起来要挑四哥的不是，嫂子也是平白得跟着受罪。所以……所以”，十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我，然后“扑通”跪了下来，“嫂子，就算我求你了！”
他这是，逼我自尽！如今我的身份，对太子党来说的确是个累赘，甚至可能成为四爷的把柄。
我早已想好了和笑儿她们或悲壮或悄无声息的一起走完这一程，没料到，十三会用这招！
“是鹤顶红吧！”我笑着接过来，瓶子上还有他的体温，暖暖的，“十三爷快起来吧。其实……你不说，我也早就准备了。”
我拔掉瓶口的塞子，一股甜香飘出来，这药里加了蜂蜜，但依然掩盖不住毒药本身的骇人气息。妤茹姐曾说十三是个细心的人，果然，就连杀人都做得如此体贴。
但，再温和他也是皇子，在关系到政治前途的时候，他一样会心狠手辣。哪怕是冒着开罪四爷的危险……
他没有起身。
我知道，他要看着我咽气才会放心！
“皇阿玛已经定下了那孩子的嫡子身份。我爱新觉罗•胤祥发誓，只要我在一天，便会保他一天！嫂子，你就放心地去吧！”十三语气里的焦急，透露了他的某种不安。
“地上凉，十三爷的腿不好，请起来吧。”我将瓶口贴近嘴唇，结束了，都结束了。
四爷，十三爷，莎莎，我会让你们都放心的。
“燕儿，不要——”四爷闯进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瓶子，重重摔到地上。
“四哥！”十三跌坐在地上，不知是因为腿病还是因为计划失败的缘故，他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
“燕儿，燕儿！”四爷紧紧地将我抱住，我手上的铁链硌到了他的肚子。他松开我，抓起我的双手，“这是怎么回事？”
他转头，对十三怒目而视：“十三弟，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四哥——你清醒一点，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燕儿了！你想想我们这一路走来，多少艰辛，难道你要功亏一篑吗？”十三也跟这吼起来。
“是的，四爷。”我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我已经不是熹燕了。我是宁儿，前明朱三太子之后——宁儿。”
四爷愣愣地看着我，从前他只知我的生母是前明皇室之后，恐怕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吧。不过现在不重要了，康熙已经派兵端了堂口，这一切都不再是秘密了。
我缓缓后退几步，拾起刚才丢在地上的剑，双手捧给四爷：“我现在已经是朝廷的钦犯，如果爷还念及从前的夫妻情分，就给我一个痛快。”死在四爷手上，总比到了牢里死在八爷那帮人手里好吧！“宁儿此生还有一仇未报。四爷将来若有机会，定要叫那妒妇给姐姐熹琴偿命！”
碧姨说的那些国仇家恨我承担不起，那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和改变的历史。但姐姐的仇，我却是一定要报的！
“好！”四爷说完猛地从我手中接过剑，剑锋却直指十三：“给她解开，给我把她的镣铐解开。我不管她是谁，我要带她回去！”
“四哥，为了一个女人，你不值得！”十三的话，深深地伤到了我。自古红颜多祸水，原来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祸国殃民女人。
“值不值得我心里明白，爱新觉罗•胤禛不会窝囊到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你要带她走，除非先把我杀了！”十三直起身子，伸手握住了四爷手里的利剑，对准自己的喉咙。
兄弟两个僵持着，我默默转身走向门口。
四爷，我不值得你为我如此。这一生，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外面守着的都是十三的人，我一出去，便被一块黑布蒙住眼睛架走了。黑布拿掉，我已经是在不知何处的地牢里。
“宁儿姐姐！”笑儿一下子扑到我怀里痛哭起来，“碧姨和小月姐，她们，她们都……不在了。”
身后的牢门“咔嚓”一声被锁上。
“我说两位姑娘”，牢头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刚才进来的时候我把随身带的一块银子给了她。“你们别光顾着哭了，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去给你们备些酒菜，啊？”
我冲她点点头，她便回头嘀咕着出去了，“这么两个丫头，怎么会是反党呢？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明天这个时候。”
笑儿抱着我只是哭，我扶着她在墙角的干草上坐下，她渐渐平静下来。
“早走了，就不用再受罪了，也好……”我和笑儿在教内并未参与过什么核心的事务，充其量就是两个有着所谓“正统”血统的傀儡。碧姨和小月姐当初创立这个教派，打出“反清复明”的口号究竟是什么目的，也随着她们的逝去成为永远的秘密。
“那他们，会把我们怎么样？”
“不知道。也许过了今天就不用再害怕了……姐姐一直陪着你，不怕！”我找出胤禟当年给我的两颗红色药丸，一颗放进笑儿左边衣领的背面的暗兜里，一颗留给自己。这个设计是在教内人士出任务时放毒药用的，一但情况有变，就可以服毒以免遭严刑逼供。
“姐姐，你会恨吗？”笑儿一双和我几乎一摸一样的大眼睛扑闪着。
“不会。”如果说当年我还会恨命运的不公，但现在，我已经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四周很静，地牢里没有天窗，我们看不到外面的阳光，只有室内一盏小小的煤油灯。那个牢头也没有再来，阴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的死亡越来越近。
笑儿靠在我肩膀上，瞪着眼睛看那边墙角跑来跑去的老鼠。
忽然，煤油灯的火焰跳跃起来，门开了。
“宁儿姐姐，等下我一定不哭。碧姨说，要哭也不能哭给他们看。”笑儿在我耳边轻轻道。
“走吧！”我对着来人，那是几张陌生的脸，我猜不出会是谁的人。
铁链的声音在长长的过道里空旷地回荡着，沿途经过的牢房里都没有人，这里应该是关押重犯的秘密场所。
远远的，就看见，前面审讯的场地中央一盆炭火烧得正旺，边上靠墙有个十字形的刑架，后面墙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刑具，甚是骇人！
果然不出十三爷所料，八爷他们打算用严刑逼供这一招。只可惜，我和笑儿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们也早有准备，他们注定是要白忙一场了。
“燕儿！你怎么……”中间站着的一个人猛然一回头，惊呼出声。
“胤禟……我”话没说完，后面的人将我和笑儿推搡着跪倒在地上。
“九爷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小小反贼能叫得的？还不快给我掌嘴！”有人过来拉我的肩，我却只是木木地瞪着眼前的人，没想到八爷会让他过来。
“慢着！给她们把锁开了……”胤禟显然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我。旁边的人犹豫一下，看我和笑儿不过两个弱女子，便上来替我们开了锁。
按我们的人也松了手，笑儿便扶了我起来，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胤禟。
“燕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四哥不是说你在府里养病吗？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胤禟求证的眼神，我刻意地回避着。
“我现在是钱宁儿，爷有什么话就快问吧。”
“燕儿，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会到教里的？你说，你是被挟持的，是不是？”胤禟有些疯狂的发问，想要走到我跟前，却被手下拦住了。
“爷问的这些，请恕宁儿不知道。”我摇头。没料到，陪我走完最后一程的，会是他。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说，那就要吃苦头了。”一个老太监尖着嗓子喊，立即有拉着我往刑架那边拖。
“姐姐——”笑儿喊了一声，想要来拉我，也被边上的人制住了。
小腿和手臂被沉重的链子缠得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他们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塞进夹棍中间，胤禟却始终在那犹豫着。
被夹住的手指并不痛，我知道胤禟不下命令，他们是不敢真正动刑的。而他，恐怕是不会忍心的。
“燕儿，我知道你是燕儿！只要你说，你和他们没有关系，我就可以保你没事。”他握着短鞭的手颤抖着，对我，他终是下不了手。
“我和他们，是嫡亲的亲人……”胤禟，就算我告诉你我也是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前明公主，那有用吗？那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的命运。
“你——”他的紧握成拳，随即叹息着将鞭子甩到地上。
“啊……”十指钻心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喊叫出声。疼痛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维，几次想要扭头去咬衣领里的药丸，可牙齿却因为太过剧烈的痛感而紧紧咬合在一起。我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是生不如死！
“你们这帮畜生，你们要动手冲着我来啊，你们放开她！”笑儿的哭喊着。
泪水禁不住溢出眼眶，模糊中看到了胤禟慌乱的表情。
“停下，谁让你们动手的！”夹棍松开，手上是一阵更加尖锐的痛。刚才，只怕是他手下的人会错意，把他愤怒的动作当成了行刑的命令。
我只觉得身子软软的，产后体虚，似乎再也经不起痛了。若不是有铁链绑着我，我一定会瘫倒在地上。
“燕儿……”他上前关切地看着我，想要替我抹去脸上的泪水，我扭头避开了。
“你救不了我的，我只想知道，当初那个孩子，是不是你派人干的？”
“你和他的孩子？如果我说是你们府里自己人做的手脚，你信吗？”他的手抚过我的衣领，取走了那颗药丸。
“这个，你还留着。看来你是真的不打算活着离开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一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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