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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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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的热闹抵得过金吾门前的喧哗,马车的轱辘压在石砖上,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沈穗穗轻挑软帘,嫩指如水葱一般,赵恒瞥过眼,往下压了压喉咙的不适。
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车行走其中,并不畅快。各种叫卖声,喝彩声,喜气话,不绝于耳。长安街绵延十几里,灯火通明,百姓结队夜游,或观杂耍,或猜灯谜,得了彩头,便觉得酣畅淋漓,愉悦不已。
马车在一处门前停下,赵恒麻利的下了车,又把手递过去,“八叔带你长见识。”
沈穗穗抬头,面前是一处花红柳绿,与长安街的繁华大相径庭,这地方拐了一条街,似乎有些隐蔽,却还是人来人往,多数都是些男客。
烟柳巷。
不远处立了街牌,沈穗穗就着赵恒的手,下了马车,脚底踩得不牢靠,险些崴脚,幸好栽进赵恒怀里。
“谢谢八叔。”
沈穗穗笑的时候,头顶上那盏灯笼正好被风吹的飘忽不定,若隐若现的昏黄打在她那张白皙软滑的脸上,更让人有种一探究竟的欲/望。
赵恒松开她,甩了甩衣袖,“这便是八叔威名远扬的战地,想是赵胤此生难求,来,穗穗,今夜八叔定要让你见识一下人间仙境,品品怎样的天人之姿,不似宫里那些规矩老套。”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有意压低了嗓音,看起来极其猥琐。
醉阴楼,门口悬着的牌子,风流倜傥的草书一笔即下,这让她想起赵胤教自己习字的情景。
进了正门,便有几个长相艳丽的女子迎了过来,香气与马车里面的香囊几乎一致,沈穗穗皱了眉,却见赵恒左拥右抱上了二楼,全然忘记今夜是带自己来长见识的。
身边无一人照应,倒是老鸨有眼力劲,又或许是赵恒提前打点好了,两个清秀的男子施施然走到她面前,未语先笑,眉目婉转,风情不弱于方才那两个女子。
“有事?”
沈穗穗咳嗽一声,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小姐莫要惊慌,想必是第一次来醉阴楼,面生的很。楼上那位爷都打点好了,小姐请随我们入雅间,琴棋书画,我们慢慢来谈。”
半是推搡,半是好奇,沈穗穗跟着他们进了房。琴棋书画倒是半点影子都没看见,房间里光线昏暗,视野朦胧,还有种莫名的香气。刚一转身,却见那两人已经脱了外衣,只着单薄的中衣,隐隐露出里面皎洁的肉/体,沈穗穗一时没忍住,硬是瞪着眼睛盯了一会儿。
那两个男子行走如同踩在棉花上面,矫揉造作,一人的手指落在沈穗穗肩上,又慢慢沿着肩膀转到身后,笑着调侃。
“我们二人也算是见多识广,醉阴楼在京城开了几十年,头一遭听说有这样的绝色美人,倒显得便宜我们二人了。”
他们说的虽然一本正经,可言语间却有种相见恨晚的淫/荡感。
那只手摸到肩上,还想顺着厚厚的锦衣往下探寻,沈穗穗忽然喘了口气,退到门边。
“我还是出去等他吧,若是那位客人忙完,劳烦二位代为转告,就说我在长安街赏花灯,过去寻我便是。”
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一溜烟的开了门,跑得比兔子还快。
长安街绵延十几里,这让他们如何转述。
街上灯火通明,做糖人的看见人便笑,糖人做好,还未来得及吆喝,便被人买走,看上去晶莹剔透,想必也是极好吃的。
跑旱船的闹出很大动静,或带兽面,男子着女装,看上去娇而不媚,随着他们左摇右摆,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两旁都是叫好的百姓。
耍龙灯的气势浩荡,明灯在手,引得巨龙弹跳逗乐,人群中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
沈穗穗边走边看,倒也不觉得冷,风都被挡在外头,人挤人的热闹,比得过宫里隔着那样远的烟花灿烂。
一处卖灯笼的摊子,旁边便是五颜六色的面具,有的斯文儒雅,有的尖嘴獠牙,还有的扮丑搞怪,沈穗穗刚拿起一张黑白无常,小贩便迫不及待的跟她炫耀这面具的由来,自行要价。
不知道谁推了谁,谁又踩到了谁,沈穗穗还没看清,便被一个人撞到,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这样的情形,若是摔了,下一刻定然会被熙攘的人群踩在脚底,她握着面具,周遭人群毫无异样,热闹依旧,繁华璀璨。
一双手,极快的握住她的纤腰,轻轻提了一把,她的右手连忙扯住救命稻草,那人胸前的衣服被她拽在手里,紧紧地,揪的他不自觉压低了身子。
一张尖嘴獠牙的面具,非常快的瞬间,稳在原地。
他穿了一身锗色锦袍,丰姿玉朗,那双眼睛躲在面具下,却是深潭一般不可见底的好看,他松开沈穗穗的腰,那人的手还牢牢的揪着他的衣服,以极其专注的表情看着他。
“你是谁?”
沈穗穗没有眨眼,她觉得今天的场景非常熟悉,连同这个人,这个带了骇人面具的男子。
那人飞快的低下头,避开眼神的交接。沈穗穗松手,然后缓缓移到他的下巴,扣住那张面具,她似是笃定,又充满了疑虑。
“我认得你。”
闻言,那人猛地抬起头,就像受到了震动一般,难以置信的看着沈穗穗。她不过随口一诈,那些零散的片段,她又如何拼凑的完整。只是单看这人的反应,自己的猜测倒好似有些依据。
面具慢慢移开,尖嘴獠牙之下,是一张清隽风雅的脸,淡泊温和,他退后两步,神情自制。
“陈伯玉?”
沈穗穗有些吃惊,手里的面具还残存着他的温度,“你为何会出现在长安街,你不应该在金吾门前的宣正楼上吗?”
陈伯玉嗓音如常,恭敬谦和。
“回太子妃,我是奉命带你回宫的,你不该跟豫王出来,这很危险。”
“赵胤让你来的。”
不知为何,沈穗穗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她垂下眼神,陈伯玉看着她手里空空如也,面具已经放回摊上,逛了那么久,她竟然什么都没买。
“没有什么地方,是比东宫更让人觉得窒息的了,陈伯玉,赵胤的良娣,奉仪,他的东宫,真的不好玩。我只想跟着八叔出来透透气,等这一夜过去,自然会乖乖回到东宫。”
“这......”
陈伯玉握着手,有些局促。
“我都没带银子,你能给我买个糖人吗?”
话锋一转,沈穗穗忽然拽了陈伯玉的袖子,匆匆忙忙跑到那摊贩处,指着正在浇筑的糖兔,兴奋的期待。
“我就要一个。”
“这位公子,你娘子转了几圈了,买一个吧,不贵。”
摊贩记得她,因为长得太美,看一眼便深入人心。
陈伯玉的耳朵红的透明,沈穗穗拿了糖兔,轻轻啃了一口,“我都吃了,你得给银子了。”
说完,已经飘飘然跟着人群涌向下一处,月色撩人,护城河的鹊华桥上,不断有人往下放花灯,祈愿祝祷。
沈穗穗趴在石柱上,数不清有多少盏明灯,顺着水流缓缓游走,承载了许多人的心愿。荷花灯式样最多,水面起了一阵风,撩起她耳畔的头发,又轻轻放下,出宫的时候,她只穿了对襟小棉袄,夜里凉,鼻子已经冻得通红。
陈伯玉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沉声说道,“太子妃,跟我回去吧。”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护城河对岸有人点燃了烟花,漫天绽放,沈穗穗的脸被颜色各异的明火耀的美好到不切实际,陈伯玉看着她,她看着天空燃的曼妙的流光溢彩。
“陈伯玉,我总觉得,好像认识你许久了。”
风停,云驻,陈伯玉站在原地,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