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三五

21、第二十章

　　贺翌离开杨家便驱马往西乐城里赶，小胖跟在后面悠哉游哉，不时念叨句：“让她走，她既然要走就走好了。”又或者：“有什么了不起，我能找到比你好一百倍的女子为妻。”气得贺翌直想把他给五马分尸了。
　　“少爷，歇会儿吧，我累得不行了。”小胖停下来，冲着前方纵马狂奔的人吼道：“虽然你心急如焚，但也不能虐待下人啊，你看这连着赶了两天路了，小胖我都快没活气了。”
　　贺翌咬咬牙，想他英明一世，居然也会让小胖给抓了把柄。唉，人果然不能太自满，太大意，否则授人以把柄，从此难以翻身。贺翌骑着马回走了一段，微微笑着说道：“连着赶两天路你就累了？看来，你应该再去训练训练了。”
　　小胖抖了抖，涎着笑脸道：“训练就免了，呵呵，我不累了，真的。”小胖拍拍胸脯：“一点不累，少爷，我们还是继续赶路吧。”
　　“真的不累？”贺翌撩了一下头发：“不累就真的出发了。待会儿可别说我虐待你。”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小胖抹了一把汗：“少爷对下人最是亲切和蔼，怎么会虐待我呢，呵呵……”
　　“这可是你说的。”贺翌敛了笑，冷声道：“接下来的路……”
　　“知道，马不停蹄。”小胖挺直上身：“小胖一定陪着少爷尽快找到少夫人。”
　　“嗯。”贺翌点点头，突然又想起小胖最后句带点调笑的话，哼了哼道：“谁告诉你找她了，我不过是去西乐城逛逛，增加增加我的阅历。”
　　“啊？”这会儿还要狡辩，但是少爷说怎样就是怎样了，小胖一脸真诚地看着贺翌道：“对对，少爷是为了丰富阅历，绝对不是去找少夫人。”
　　贺翌看着小胖那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冷冷哼了哼，掉头往前走了。
　　小胖松了口气，拍了拍马屁股：“还好我聪明啊，否则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扎马步……我永远的噩梦啊。”抬头一看，贺翌已经跑了个没影，立即大叫：“少爷，等等我啊。”手在马屁股上使劲儿一拍，马怒了，嘶吼一声跑了出去。小胖坐在马上动摇西晃：“少爷，这马发飙了，快救救我啊……”

　　“我先出去，你们把衣服换好。”薛陵掀开帘子下车，下人立马把伞撑开给他遮住。薛陵示意往谢淘儿坐的马车走去，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谢淘儿她们其他的东西拿到自己车上。

　　“小姐，你和这位公子认识？”怜儿问旁边已经迅速把衣服扒下来的谢淘儿。
　　“嗯，见过几面。”谢淘儿冷得抖了抖，赶忙把夹袄给穿上。
　　“见过几面？”怜儿眨眨眼：“那他会不会是坏人。”
　　“当然不是。”谢淘儿扒扒湿哒哒的头发：“薛陵人很好的，他请我吃过饭。”
　　请你吃过饭就是好人了？怜儿无奈的望着马车顶棚：“小姐，出门在外，不是应该小心翼翼吗？”
　　“是啊。”谢淘儿点头，笑笑：“放心，薛陵就是明阳城的人，家里做生意的，人家富有着呢，不会抢我们的钱的。”怜儿被噎住，谁说他要抢钱了。
　　“放心吧。”谢淘儿拍了拍怜儿的肩膀：“你们家……”顿了下：“他也认识的，每次见面都相谈甚欢的。”
　　“真的？”不是怜儿不相信，实在是谢淘儿的话太缺乏可信度。
　　“当然。”谢淘儿吸了吸鼻子：“秦老爷子的寿宴上他也来了，你不记得了？好了，叫他进来吧。”
　　怜儿想了想，点头，刚想掀开帘子叫薛陵，又停住：“小姐，这男女同乘一辆马车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谢淘儿不以为然。
　　“再怎么说男女有别嘛。”怜儿支支吾吾的说出这个理由，谁想谢淘儿一笑，大手一挥：“哪来那么多规矩，咱们江湖儿女可是不拘小节的。”
　　怜儿撇撇嘴，还江湖儿女呢，小姐你可是连基本的功夫都很差啊。

　　晚上，贺翌和小胖歇在破庙，当然不是他想，是慢了，以至于刚到城门口人家正在关门，贺翌要死要活的想进去，可别人就是不让。看着旁边围过来问要不要住宿的人家，贺翌总算认清，原来这守门的人和城外人家达成共同协议，到点关门，决不多放一个进去，如此一来，便有更多的人住在城外，也就顺便让城外的人家赚点外快。贺翌不甘心，推开围上来的人群，找不要钱的住处去了。
　　然后，然后小胖找到了一间破庙。是真的破，门坏了半边，窗户全毁了。呼啦啦的北风吹进来，透心的凉。
　　贺翌把庙里那尊佛像搬下来放到门口遮风，小胖嘴角抽了抽，问道：“少爷，你现在挡住了，明天还不是要搬开，何必呢。”
　　“搬开？”贺翌奇怪的看了小胖一眼：“干嘛搬开。”
　　“那明天要赶路，要赶路就得出门，不搬开怎么走？”小胖瞪大眼，难道少夫人离开了，少爷就变得愚蠢了？
　　贺翌拿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小胖郁闷。“明早把另一扇门毁了不就出去了。搬开，我吃饱撑着了？”
　　小胖吞了吞口水，这样也行？看了看旁边那敞得大大的窗户，小声嘀咕道：“那还不如翻窗出去呢，搬佛像毁大门，少爷的想法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贺翌瘪瘪嘴，真当他没事干，搬着佛像好玩呢。他不过是心里不高兴，想发泄发泄罢了。

　　“淘儿要回西乐城？”薛陵给谢淘儿斟了杯热茶，问道。
　　“嗯。”谢淘儿捧着茶杯喝了口，暖和，不由得一笑：“这茶好香。”
　　薛陵见她不愿多说，也就顺着她的话转移话题：“嗯，雨前龙井。”
　　“哦。”谢淘儿干笑两声：“我不懂茶，只是觉得闻着香罢了。”
　　“我以前也不懂，只是后来做生意，接触的人多了，逼着去学些东西而已。”薛陵笑了笑，提着茶壶又给谢淘儿斟满了：“雨前龙井是谷雨以前所采造的。古人曾说‘玉髓晨烹谷雨前，春茶此品最新鲜’就是说的它了。”
　　“哦。”谢淘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看着窗外问道：“你这是去哪里呢？”
　　“西乐城。”薛陵笑：“不过沿途会有所停留，看看哪里可以找到合作伙伴。”
　　“你上次说去北方还没有去吗？”谢淘儿问：“很久了啊。”
　　“去了。”薛陵还是笑：“去过了，这次去是为了更大的一单生意。”
　　“原来是这样。”谢淘儿咧开嘴角笑了笑，又喝口茶，清清嗓子，问道：“那个，薛陵啊，我可不可以在你马车上睡会儿？”下雨天，好眠天啊。
　　“可以。”薛陵噙着笑，喝了口茶：“睡到暖炉边上去，那里有毯子。”
　　“我可以用？”谢淘儿两眼发亮，那个毯子好多毛毛，看起来就很暖和。
　　“嗯。”这么容易就满足啊，果然是个小姑娘。
　　怜儿看着那个已经爬到暖炉边，毫不客气地拿毯子裹住自己的谢淘儿，彻底无语了。怎么能这么没有戒备心呢，再怎么说这个马车上也还有个男人在啊，男女授受不亲啊。怜儿摇摇头，心里暗自祈祷这件事别让少爷给知道了，否则还不扒了她的皮。自己媳妇睡在别的男人面前……不拘小节就是这个样子的？

　　睡到半夜，贺翌被冻醒了。这越往北就越冷啊，贺翌紧紧身上的衣衫，运功抵寒。
　　小胖蜷着身子慢慢往贺翌身后挪动，功力不济，御不了寒，只好到少爷身边，看看是不是能够沾点热气了。实在不行，也可以借他挡下风嘛。
　　有的人一旦醒过来就很难再入睡了，贺翌便是如此。一个跳跃，出了窗。头上是大大的月亮，只是不知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这地方太过荒凉，贺翌总觉得这月光太凄清，太感伤。
　　“你说你没事闹什么脾气呢，我对你不好么？”贺翌哼了哼：“别的女子都跟在我后面跑，你倒好，让我来追着你跑。人啊，就是不能惯着，看把你给惯得，一句话不说就离家出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我的一世英名啊，我的温文尔雅啊。你个小丫头居然不放在眼里，直接把我给甩了。哼，虽然说我们还没圆房，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想要一走了之那是不可能的，看我抓住你怎么惩罚你。”转身，一张苦瓜脸露出来，吓得贺翌立马后退了一步：“小胖，你干什么？无声无息的。”
　　小胖苦着脸打了个呵欠：“少爷，小胖是人，哪能做到无声无息啊，是你太投入了。”半夜，阴风阵阵，还不时听到一句阴冷的话语，他当然得起来看看了。谁知道是少爷一个人没事，对着一只流浪猫说话。
　　“下次不许再这么站到人后。”贺翌沉下脸：“刚才听到多少了？”
　　“什么听到多少？”小胖装傻充愣：“我还没睡醒呢，什么都没听到。”
　　“少来这套。”贺翌冷哼了声：“让我知道你把这件事说出去，你就……哼哼。”
　　小胖打了个哆嗦：“我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贺翌又冷冷哼了声，回破庙了。
　　小胖踢了流浪猫一脚：“为什么你听到就没事，我听到就要被威胁。世道不公，人心不古啊。”

　　还是下雨，谢淘儿躺在毯子上哼哼唧唧，薛陵又是倒茶又是递点心的献尽了殷勤。怜儿看着一脸享受的谢淘儿在心里哀叹：少爷啊，你再不快点赶来，你家媳妇怕是要跟别人跑了。
　　“西乐城离这里还有多远啊？”谢淘儿总算是问了件正事。
　　“不太远了。”薛陵给她掖了掖毯子：“左右不过半个月的路程。”
　　“半个月？”谢淘儿立起身：“这么久？”
　　“想家了？”薛陵手上一顿，笑着问道。
　　“那倒不是。”谢淘儿又躺回去：“反正到家之后就一直待着，没什么好想的。”怜儿僵硬的笑了笑，不是说很想爹娘和哥哥的么？“我只是觉得马车坐着难受啊，屁股都成四瓣了。”
　　怜儿愣了愣：“小姐，你，你这话也太……太粗俗了吧。”
　　谢淘儿脸上一红，干笑两声，眼睛东瞟西瞟：“那个，嗯，我……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挠挠。
　　薛陵哈哈一笑，揉了揉谢淘儿的头发：“淘儿这个样子好可爱。”
　　谢淘儿继续脸红，怜儿的看看她又看看薛陵，这一幕咋个这么刺眼呢。

　　第二天一大早，贺翌就和小胖进城了，街上还很冷清，贺翌便觉得有些难受。“小胖讲个笑话听听？”
　　“啊？”小胖吃惊，讲笑话？
　　“不会讲？”贺翌挑挑眉，扯出一抹笑：“要不我给你讲一个？”
　　“哦，好。”小胖点头，不明白他家少爷怎么一早就这么有兴致。
　　“某日，兄归，老母特炖童子鸡一只。食之，肉坚如铁。兄问道：‘此果童子鸡乎？’母曰：‘然！’兄释着而叹曰：‘此定大龄青年也！’”说完，贺翌盯着小胖不再说话。小胖一头雾水，也盯着贺翌不说话，良久，贺翌长叹一声：“唉，不能沟通。”
　　小胖翻了翻白眼，不能沟通你还要和我讲。
　　“小胖，你和我同岁是吧？”贺翌突然问道。小胖回过神，答道：“是的，确切的说起来，比少爷你还长两个月。”
　　“这样啊。”贺翌点点头：“这次回去就给你娶妻好了。”
　　“啊？”小胖又是一惊：“少爷，我不急啊。”
　　贺翌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小胖低头：“听凭少爷吩咐。”贺翌嗯了声，继续前行，心里却嘀咕道，这小胖可真是无趣，还是淘儿好啊，如果她在的话，她肯定会说：真的吗，那你可得挑好了，别把那些胖的瘦的矮的高的一股脑凑来充数。贺翌笑笑，蓦地脸又黑下来，想她干嘛，没心没肺的。
　　小胖看着贺翌变来变去的脸，恨不得嚎啕大哭，天哪，少爷该不会是想找个女的来报复他吧，他认错还不行嘛，时光倒流回去吧，他肯定不再跑出去听少爷的心里话，哪怕是冻死他。

　　“这围棋有什么好玩的？”谢淘儿把装在瓮里的棋子翻得噼里啪啦的。
　　“不过是怡情养性。”薛陵呵呵一笑，落下一颗棋子。
　　“这玩意能怡情养性？”谢淘儿瘪瘪嘴：“倒不如养养花种种草呢。”想到贺翌也种，立马不说话了。
　　“养花种草自然也可以，但是车上却是不便。”薛陵也不抬头，继续下：“这围棋也算是个智力游戏，若是赢了，会有种成就感。”
　　“那不是很累？”谢淘儿眨眨眼：“还好，我爹娘都没逼着我学，否则还不累死我。”
　　薛陵抬头一笑，她倒是坦诚，别的女子恨不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便博得美名，她却是一口一个不会，全然不像个大家闺秀。
　　怜儿的心里拔凉拔凉的，小姐诶，你就不能“藏拙”点么。
　　“这样说起来，那些会下棋，会弹琴画画的人都很厉害了？”见薛陵点头，谢淘儿马上一脸敬佩的看着薛陵道：“你们都不觉得累吗？”
　　“不是。”薛陵摇头：“有时候是兴趣，有时候是被逼。”
　　“原来是这样啊。”谢淘儿有些失望，他们也是怕累的。
　　薛陵失笑，这丫头想些什么呢。“又不是神仙当然会累。”顿了顿又道：“怕累？”
　　“嗯。”谢淘儿点头：“赶路累，吃饭累，做什么都累，要是谁不觉得累就可以请他教教我了。”
　　“教你怎样才会觉得不累？”薛陵又揉了揉谢淘儿的头，好可爱。
　　“是啊。”谢淘儿一脸兴奋：“不觉得累，我就可以去好多的地方游玩了。”
　　怜儿把脸转过去对着车壁，小姐啊，拜托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就不能说出点伟大的志向来吗？比如说为了好好学习，为了好好练功……你怎么就只知道玩啊。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更新……食言而肥，长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