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华如梦》茶伦

6、第 6 章

　　距离前厅越近，血腥味越重，尸体也越来越多。红甲是秦沧夜的人，白甲是秦枫吟的人，双方都损失惨重，死伤无数。青薇捂着嘴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踏过血淋淋的尸体，跌跌撞撞往前厅摸索过去。一路上连个活人都没有，青薇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好不容易看到前厅的门，青薇终于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便卯足了全身力气跑进大厅。
　　大厅里是毫无疑问的满地鲜血一片狼藉，虽然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可青薇还是有些腿软。厅里还有四个活人，伤了一条腿浑身是血的秦沧夜，发丝凌乱瘫坐在地的秦枫吟，仿佛事不关己淡然从容的皇帝，还有……还有青薇最不敢相信的人——自己的父亲洛远！洛远一身冠服没有丝毫凌乱，一脸冷峻看着残局。父亲不是和秦沧夜一路吗？这……这都是怎么回事！
　　青薇僵硬地向里走，紧紧盯着洛远。四个人对青薇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老皇帝看到青薇，还心情很好地说：“丫头啊，你爹立了大功，帮朕除了两个逆贼，二十多年了，你爹对我是一如既往的忠心啊！你爹他说不要赏赐，可不赏怎么能行呢？那朕就把奖赏赐给你，说，想要什么？”
　　洛远没有开口，似乎默许了青薇提要求。青薇看着父亲，这还是那个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父亲吗？此刻她倒宁愿自己父亲是那样的人。这一刻，她真的不认识眼前这个她叫了十七年“爹”的人，也不认识这个一直觉得是个平庸俗人的皇帝。青薇看着伤的不轻的秦沧夜和秦枫吟，这两人都没力气说话了，皇帝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彻底击垮了他们的心理防线。青薇开口道：“我要他们两个活着，可以吗？”洛远一脸不满道：“青薇，不要得寸进尺，你……”“爱卿，别这样，”皇帝打断了洛远，“丫头和他们感情深厚，要救他们也是人之常情嘛。不过丫头，这两个人要杀了朕啊，你说朕会放过他们吗？”
　　青薇没有说话，旁边的秦沧夜却开口了：“父皇，儿臣从没想过害您，我只是看不惯您的碌碌无为，看不惯太子整日花天酒地，儿臣不甘心啊父皇，难道您要把江山社稷交给大哥那样的废人吗？！”秦沧夜几乎是拼尽全力吼出来这句话，青薇可以看出他的绝望。皇帝点了点头，饶有趣味地把头转向秦枫吟：“小子，你呢？”秦枫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眼神涣散地看着前方，嘴里不住喃喃道：“我爹居然骗我，他怎么可以骗我，他居然利用我……”皇帝看到青薇一脸困惑，便解释道：“秦枫吟不是安亲王的儿子，只是他捡回来的棋子，什么先皇遗诏都是假的，那老东西一看事情败露，溜得比狐狸还快，只是可怜这小子喽！”说着还“啧啧”地发出叹息的声音，仿佛他只是一个说书人，而不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青薇看着身心俱疲的秦沧夜和秦枫吟，再一次开口道：“他们毕竟是您的家人，对您并无恶意，都是为江山社稷着想。您放他们一条生路吧！”青薇跪下了。皇帝打量着她，说道：“放了他们，万一他们又害我怎么办？”青薇赶紧道：“把他们除去宗籍，改名换姓，子孙后代永世不得为官，终生不踏入京城半步。对外就宣称他们伤重不治身亡。求您了，皇上！”那一刻，青薇真的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勇气说出这些话，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筹码的，可她想为秦沧夜和秦枫吟做到所有可以做的事，至少她死了也不会遗憾。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认真思考青薇提出的条件，又开口道：“如果我只能让你选一个呢，只能有一个活，另一个必须死。”
　　几乎是同时，秦枫吟和秦沧夜看向青薇，青薇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做选择的竟然是自己。她选不出来，她爱秦枫吟，毋庸置疑，就为了他那一句“山高水远，天涯地角。知己相随，和鸣琴箫”，青薇就注定要追随他。可秦沧夜呢？那个见到她就像孩子一样的大男人，那个半夜不睡觉亲吻她额头的男人，那个把她照顾的细致入微却从不要求什么的男人，青薇不敢说心里没有他。或许在她心甘情愿为他做菜的那一刻，有一份感情就已经产生了。
　　看到青薇犹豫不决，洛远十分不满：“你快点，要不过一会儿，圣上可能就改主意了。”青薇定了定心神，直面洛远道：“爹，您是铁了心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吧？我告诉您，今天他们两个无论谁活着，我一定跟着另一个去死！”
　　“青薇，别这样！”秦沧夜和秦枫吟同时喊出来。“你……你这个不孝女！”洛远气得七窍生烟，却也无计可施，这个女儿从小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保不准她真干出什么事儿来。青薇一脸坦荡，毫无惧色。皇帝看了看青薇，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答案，又转头看向秦沧夜和秦枫吟：“你们怎么想的？”
　　秦沧夜立刻答道：“父皇，你说的话要算数，死了一个，另一个必须好好活。”说罢拿起佩剑就要往脖子上抹。“不要！”青薇一声惊呼。好在秦枫吟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按住剑锋，鲜血渗着指缝流下来，秦沧夜不解地看着秦枫吟：“为什么？她爱的是你，你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为什么救我？”秦枫吟缓缓拿开受伤的手，盯着秦沧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死了，她真的不会跟我活下去。曾经我们是敌人；现在，我们是患难兄弟。七哥，不要做傻事。我们都可以活下去的，一定。”
　　秦沧夜愣愣地看着秦枫吟，随即一把抱住他：“对，好兄弟！”
　　皇帝在一旁“啧啧啧”地摇头：“你们要是都活着，我不是亏大了？总不能一点代价也没有吧？”青薇立刻回道：“圣上还想要什么？他们一辈子不能认祖归宗，不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吗？”皇帝想了想，皱眉道：“我可以放了他们两个，但是，丫头你，进宫服侍我。封号我都想好了吗，就叫洛昭仪，怎么样啊？”“不行！”青薇还没发话，秦沧夜和秦枫吟同时喊出来，洛远也跪下了：“圣上开恩啊，老夫如今只有小女一个在身边，还请圣上体恤微臣思女之情啊！”皇帝皱了皱眉：“那不好办了。”洛远不甘心恳求道：“圣上，老臣……”
　　“我答应。”青薇开口了。秦沧夜一把拉住青薇的手：“你疯了！我们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这样做的！”青薇没有低头，直面皇帝道：“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进宫，君无戏言。”洛远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顿时老泪纵横道：“青薇，你这是干什么，你何必救这两个人呢？爹一定再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不要再闹了！”秦枫吟缓缓走到青薇面前，摇着青薇的肩膀，一脸悲戚：“那我们的约定怎么办？你不在，我和谁月下泛舟？你不在，哪里还有琴箫和鸣？不要为了我们做出这种牺牲。”
　　青薇静静地放下秦枫吟的双手，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叩头，朗声道：“洛昭仪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一切无法挽回，皆由天定。庙祝曾说让青薇随心意，也许这样违心入宫却救了那两个人，便是青薇真正的心意。
　　她。不悔。

　　皇家玉牒中记载的洛昭仪，活到八十高寿。
　　而实际上，真正的洛昭仪，在进宫第三天，就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此刻，秦枫吟和秦沧夜早已出了京城，皆改姓齐，不知所往。
　　临死前，洛昭仪画了一幅画，题跋是“浮沉一觞酒，沧海泛孤舟”。皇帝看到这幅画后，只是长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派人把洛昭仪秘密安葬。
　　但是宫外人所知的洛昭仪，按照皇帝的暗示，在皇家玉牒上，安度晚年。
　　齐枫吟和齐沧夜对宫内的一切毫不知情，他们并肩立在船头，遥望着一览无尽的江天。齐枫吟笑道：“命运真是捉弄人，最后竟是我们两个实现了青薇的夙愿。”
　　齐沧夜也笑了：“她做出了牺牲，是希望我们两个能活得好，活出她的那一份。我们不能辜负她。”
　　齐枫吟点点头：“我打算开遍清风楼的分店，你来免费，青薇要是知道清风楼遍布全国，一定很开心。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齐沧夜微微一笑，看着齐枫吟：“贫道法号，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