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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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瑞中静坐在栀子花丛边的石凳上，想着自己刚才对着栀子许愿举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幼稚呀。”她笑着说。
就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
可是，陈启民是真的忘不掉，孔瑞中笑着笑着，心里蓦然就泛上一阵又一阵的酸涩。
“我还等着他来娶我呢，这么可能忘掉。”孔瑞中自嘲道。
她本来的生活，应该是嫁给陈启民，然后就在家中相夫教子，闲时弹弹钢琴或者和二三好友谈天说笑，就是这样的简单幸福生活，可是现在的她怕是不能拥有了。
伸出自己的手，缓缓展开，是无论自己怎么保养都显得粗糙的手。
凭借自己的双手吃饭，好像并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你看，双手都老了。
孔瑞中心里暗暗地想着，抬头看着夜空弯弯的半月，月色如水，星子点缀在鸦青色的天空，一片祥和与安宁。
教学楼一楼的一间小屋子的门突然打开了，门轴吱嘎的声音在静谧的夏夜十分突兀。
“是小瑞嘛？”
沧桑的声音从栀子花丛的那一边响起。
孔瑞中起身回头看到的是一张许久没见的熟悉的面孔：“章姨？”
“哎呀，小瑞，我竟然还能看见你哦···
”话还未说完整，章姨的眼泪就已泛出眼眶。
看着以前上学时十分照顾自己的章姨，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憔悴了这么多，孔瑞中心里很不是滋味。
连忙上前扶住章姨，轻声安慰道：“章姨，您别哭，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嘛。”
章姨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端详着孔瑞中，半晌道：“孩子，你是真的受苦了。”
孔瑞中心中一紧，这么长时间所受的苦，好像在这一刻，有人说她受苦了的这一刻，全部都翻江倒海的涌上心头，泪也随之奔涌。
孔瑞中扶着章姨在长椅上坐下，努力克制自己的想哭的欲望，拿出随身带着的帕子，轻轻拭去章姨的眼泪，柔声问道：“章姨，您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回是回了，但是儿媳妇不待见，日子过得不好啊。不久前我听说国立中央大学好像要重新开始招生了，我就回来看看有没有我还可以做的事情。”
章姨稍稍平稳了自己的心情，握着孔瑞中的手，絮叨着自己的事：“我来了以后刚好学校正需要看教学楼的人，我就又在这个学校呆着了。”
说到这里，章姨拍了拍孔瑞中的手，“小瑞，你一定要看准机会，再回来读书。”
“章姨，怕是读书再也和我无关了。”孔瑞中回答着章姨，又像是在告诫着自己，自己已经没有以前那样大把挥霍的时间来学习了，“而且，我多久都没有谈过琴了，估计现在都弹不起来了。”
孔瑞中已经被苦日子磨到麻木，这样的日子好像没有尽头一般，肆意地掠夺走了她曾经拥有过的情怀。
“当年弹琴，就属你弹的最好了···这个教学楼四楼的几个教室都有钢琴，你去弹弹？”章姨突然想到几天前她打扫卫生的时候看到的钢琴，有点激动地和孔瑞中说，“小瑞，你弹首茉莉花给我听听吧。”
“真的可以吗，章姨？”孔瑞中有一些雀跃，毕竟曾经最喜欢的东西，马上就可以再次触碰。
“当然可以，琴不用会坏的。”章姨摸了摸孔瑞中的头发，慈祥地鼓慰着跃跃欲试的孔瑞中。
孔瑞中搀着章姨，走过自己曾经最熟悉的楼梯与走廊，心潮涌动，感觉当年弹琴时的神采飞扬又重回身体中。
借着月光，孔瑞中看到了斑驳的栏杆，墙角不知何时长出的无名小草，既亲切又陌生。
“就是那个教室。”章姨指向了中间的那个教室，转头看向孔瑞中，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
“小瑞，我真是老糊涂了，这不就是你以前的教室嘛，我竟然作怪还要把教室指给你看。”
章姨笑着摇头，孔瑞中亲热的握住章姨因劳作而无比粗糙的手：“有什么要紧的，毕竟我这么久都没来过学校，可能···忘记了。”
章姨笑着推开了教室的门，开了灯：“我终究是老了，小瑞，你快给我这个老人家弹首茉莉花吧。”
孔瑞中看着章姨沧桑的面孔，用力地点了点头，走到钢琴前，掀起遮灰布，把琴盖抬起，用帕子抚去钢琴凳上的灰尘，坐下，右手搭上琴键，熟练地试了几个音，久违的钢琴声在耳边响起。
“还好音准没怎么失。”
孔瑞中自言自语道。
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章姨，章姨对着孔瑞中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中对她的信任和温暖给了孔瑞中无比的勇气。
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放上琴键，闭上眼，回想着茉莉花的旋律，十指自然而然的在琴键上律动起来。
悠扬的琴声飘出窗户，空灵地回荡在夜幕沉沉的校园。
周泽正倚在一颗梧桐树下抽烟，突然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钢琴声。眯起眼，吞吐着烟雾，周泽仔细分辨着琴声。
“是茉莉花？”周泽喃喃道，“原来是苏南的民谣。”
微不可见地，周泽摇了摇头，又轻轻跟着钢琴声轻哼起来。“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看着指间正缓缓燃烧的烟，周泽有些晃神。
在回过神，琴声已经换了一首曲子，周泽继续凝神倾听，熟悉不过的旋律在耳边响起，也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是···卡农！
周泽扔下手中的烟，一脚踩灭，奔向琴声的来源。
这首曲子是卡农，是卡农。
周泽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话，他在黑夜中的校园里奔跑，将医生嘱咐他不能剧烈运动的话抛之脑后。
走过一片树林，很容易就看见一片黑暗的教学楼中的那个亮着灯的教室。
周泽扶着旁边的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自从战场上的一颗子弹穿透他的肺的那一天起，他就失去了像这样奔跑的能力。
天气本就闷热，刚才因奔跑而出现的汗水，顺着额头到脸颊到胸口和背部，浸湿了周泽的衬衫。
虽然体能早已告罄，但是周泽还是努力地想去往传来琴声的教室。
也许会是她呢？周泽调整着紊乱的呼吸，想到这个可能，欣喜若狂，便再也顾不得身体的劳累，抬脚就又向前迈去。
卡农的旋律越来越清晰，告诉着周泽很快很快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一口气跑进教学楼，上了二楼，周泽的体力是真正透支了，他靠在楼梯口的墙上，身体不住的向下坠落，围绕着他的是最熟悉的卡农。
舒缓的曲调那么温柔，就像是那个人在年少的时候带给他的温暖。时间在流逝，体力慢慢回到身体，同时理智也回到思绪之中。
那一曲卡农早就已经结束了，弹琴的人早已经换了一首曲子。他不知道是什么曲子。
周泽算不上多么喜欢音乐，只是那个人很喜欢音乐，很喜欢卡农，所以他才记住卡农这支曲子。
扶着墙站了身，周泽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其实他本来就应该知道，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阿姐···”一声长长的叹慰，周泽抬起头，月光浅浅淡淡地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他坚毅的面庞染上了一层苍白的色彩。
楼上的钢琴声还在继续，周泽决定了，无论楼上是谁，他都要好好感谢，感谢他用一首卡农抚慰了他的思念之情。
沉稳的脚步踏上一阶又一阶的台阶，周泽来到了四楼。
中间的教室亮着幽幽的白炽灯，周泽向前走了几步，地上就出现了他长长的影子，轻轻推开教室的门，略有些破败的教室正中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一个娇小的姑娘正坐在钢琴前，灵活的手下流淌出一段又一段的旋律。
又是她，周泽想着，嘴角不自知地扬起。
抬手敲了敲教室的门，周泽对着正在弹琴的姑娘说：
“孔小姐，你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夜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