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诛》height

5、娇蛮

　　叶澜说这话时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点随意的意味，让这句"我是个人渣"听起来像一句玩笑话。

　　……啧。

　　成遥不冷不热地撇了他一眼，似乎对他那句"人渣"颇为嫌弃和介意，尔后吃掉了盘里最后一块肉，嚼在嘴里含糊道:“别老扯这些破事，等我歇会儿，就去把那臭丫头拎回来吊起来打。”

　　叶澜恨恨地瞪着空了的盘子，抬眼又对上成某人眨巴眨巴的无辜眼神，只觉此生若不能把他摁在地上死命胖揍，那真是太遗憾了!

　　在脑子里盘算了八百种“如何掩人耳目地把缺心眼的上司弄死”的方法后，叶澜顿时感觉身心舒畅好几许，于是语气也放缓下来，懒懒道:"成。"

　　茶老板其实一直窝在一旁看那两赏心悦目的少年人有一调没一调的闲聊，且不说内容是什么他听不懂的不可捉摸的东西，但他就是觉得，这两人似乎和那些他司空见惯的纨绔有些不同，不知不同在何处，也许是举止太有气度太从容？又也许是谈吐的样子颇为不凡？他说不上来。

　　嗯……好像几十年前在太爷爷身上见过。

　　“呸呸呸!”

　　他暗暗笑骂自己一声，这不就是俩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吗？能和太爷爷比？

　　他这么想着，又正好瞧见那吃空的盘碗，便起身去收拾，真是好巧不巧地给他撞见后到的玄衣少年端起碗下意识地往嘴里倒了点酒，然后面色以惊人的速度皱得像他家门口枯死了几十年的烂树皮，他本已经目瞪口呆了，但这还不够，那少年还尤其暴躁地把碗狠命一摔，爆出一句让茶老板彻底准备把他两扫地出门的怒吼。

　　“这酒水他妈还不如老子的尿水浓!”

　　茶老板：“……”

　　成遥:“……”

　　叶澜瞥见成遥意味深长的眼神，先把自己打算清洁舌头的念想压了压，却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茶老板恨不得碾死他的低气压，憋着一脸苦大仇深问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

　　成遥快被这毛毛躁躁的二愣子给气笑了。

　　不幸中的万幸，他及时想起了自己阁主的身份，那人定下的破规矩里可是说过了的，阁主要保证每个成员的生命安全，于是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大发慈悲地站起身，一鞠躬二扔钱袋三道歉。

　　“这位大叔实在对不住，我弟弟阿，他这有点毛病。”成遥做出一脸恳切真诚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伸手指了指脑袋，"他浑身都是病，尿水也确实是特别浓——哎哟那个骚的，您别介意啊，这酒我是满意的!"

　　叶澜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震惊，转过身看着茶老板，又转回来瞪成遥，这厮满嘴喷的什么屁话？

　　茶老板几乎七窍生烟，从极度扭曲的面容可以看出，他虽然很努力地想保持得体的微笑并说一句“不妨事”，但是他失败了，于是只好暴跳如雷地拎着跟打狗棍撒丫子冲上去就是一顿猛打。

　　“杀千刀的狗崽子!”

　　成遥见状丝毫波澜不惊，仿佛习以为常般一手撑着桌沿便翻了过去，避免了和原本就寿命将近的盘碗一起粉身碎骨的命运，这种紧急的逃命时刻，他居然没忘记拽上还在发愣的叶澜。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可怜茶老板一贯懒散的老骨头逼不得已地动起来后还错了位，痛得他一把丢下打狗棍“哎呦哎呦”哀嚎起来，边嚎边冲着越逃越远的两人喷着唾沫怒骂道：

　　“别他妈让老子逮着你们！”

　　与此同时，闹市的另一边，同样也是一场戏剧性十足的鸡飞狗跳。

　　在临川生意最热门的赌坊前，层层叠叠地围了好几圈的人，远远地从高处瞧过去，就像是一大锅煮烂了的蚂蚁糊，尤其密密麻麻，围观的人看上去也都兴致高高，颇为兴奋地切切私语着。

　　包围圈内部围着的是两个模样都还稚嫩的少年人，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另一个是稍年长一些的小公子，身后护着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男子，两人各居一方，眼神锋芒相交，空气中平白无故弥漫着硝烟的气味，似是下一刻就要摩拳擦掌，举刀敌对。

　　嗯……其实说实话眼神和举止都凶恶的是那位小姑娘，另一边的少年眉眼温润，相貌甚佳，着一身清淡的水蓝色衣袍，洁净又秀雅，目光里透着更多的不是敌视，而是为难。

　　那小姑娘长了一副格外讨人喜欢的甜美相貌，此刻却杏目圆瞪，神情凛然，举着一把长剑直指那位少年，冷冷道:"奉劝公子速速让开，不才好替天行道。"

　　少年瞥了一眼身后还在剧烈咳嗽的男子，眉头微微皱起，话到嘴边迟疑了一刻，还是极为得体地回答道:"恕在下不能应姑娘之语，此人虽横行霸道，但归根到底罪不至死，姑娘何必非要取他性命？"

　　“哦？罪不至死吗？”

　　那姑娘手腕一使在空中撕出了个凛冽的剑花，左手指缝间银光一闪，语气不咸不淡：“你可知他伤了几条人命？放屁的横行霸道，仗着自身有点三脚猫的拳脚功夫，鱼肉百姓乡里，敢问公子所依所凭哪门子的道，能说他罪不至死？我今日取他贱命，有何不对？”

　　话已至此，那姑娘身后看热闹的民众便义愤填膺般嚷了起来：“对啊对啊!这种祸害百姓的恶霸，早除掉为好啊！”

　　“对啊！公子你快让开吧！”

　　“别护着他了！”

　　少年眸中掠过了一丝迟疑，但还是坚持护在那男子身前，双眸骤合，腰间佩剑蓦地出鞘，划过空气发出清脆的鸣响，伴有幽蓝的灵气缭绕四周，和无法抗拒的逼人的威压。

　　“姑娘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可言，奸邪除恶也并无过错。”他面带难色地淡淡一笑，“但就算如你所言，你也不该将他伤成这样，何况此事还没彻查，更是万万不可让他平白无故把命丢在这里，倒不如让在下带此人回宗门彻查，定会给姑娘满意的答复。”

　　此话一出，一群看热闹的乌合之众又开始纷纷一边倒。

　　甚至还有年轻少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冒出来。

　　“楚凌？是楚凌大人啊！”

　　“什么？楚公子？楚家的那个楚凌公子？”

　　“啊啊啊啊啊！楚凌大人啊！”

　　被称为“楚凌大人”的少年一瞬间面色带了点微红，流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尴尬和难堪，便干脆坐视不理，也顺带回避了那位姑娘意味不明的眼神。

　　楚凌刚要开口说话，便被那姑娘打断，她分明比方才要更为恼火，此刻却是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不屑于丢出来，还挑嘴一笑，少女清甜的声音森然地响起。

　　“原来是楚家的大公子啊，小女真是失敬了！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了！”

　　话刚说完，围观者们就瞬间感觉厉风从耳边刮过，伴随着的是少女飞扬起的衣摆和广袖，楚凌心头顿时警铃大作，忙足尖点地提剑相迎，青丝飞舞间刀光剑影交错，爆出一阵强烈的灵流，竟是生生将那姑娘震退了几步。

　　她目光冷了几分，狠狠地啐了一声，转而将剑还鞘，两手指缝中银光略泛乌青，又向前冲去，只不过目标似乎变了，不再紧紧逼视着楚凌。

　　楚凌正皱眉疑惑，冷不防眼角瞥见她从身旁掠过，直直向那摊在地上还来不及爬起来的男子冲去，他顿时寒毛直竖暗道大事不好，可是此时再去拦也早已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柄长剑，带着嗡嗡作响的低鸣和触及便割得皮肤剧痛的强劲灵流，狠狠地拦在了那位姑娘和男子中间！

　　“不许胡闹了，还不停手？”

　　楚凌愣愣地看着那柄长剑，这般威压他都有点承受不住，且那位姑娘一见此剑一瞬间所有凶相全部收敛了回去，只剩下眼里一点凶光还在瞪着自己，他不由得暗想，此人该是有何等的修为？眉心便微微生出了一点冷汗。

　　此时一位着一身青衣白袍的小少年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人是清瘦高挑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还挂着一副温润如玉的笑意，让人顿生好感。

　　正是成遥。

　　他先是于众目睽睽之下抬手收回了那柄玉色长剑，开口便是与方才出声一般自在随意的调调。

　　“都围在这瞧什么热闹，速速散了。 ”

　　明明是平淡地起不了一丝波澜的声音，一群闲出屁来看热闹的民众就是察觉到了这话中极为隐晦的威胁和杀意，顿时脊背发凉，纷纷相互推搡着作鸟兽散。

　　成遥这才转身对着楚凌抱拳致歉：“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给您添不快了。”

　　楚凌从一开始便对此人生了好几分敬畏之意，再加之此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闻言忙颔首回礼道：“在下不敢。”

　　那姑娘还是顶着一张憋屈的俏脸，成遥偏着身子看了一会儿，笑眯眯地摸了一把她的脑袋，轻声道：“真是一时半会没看着你，就会给我惹麻烦。”

　　原来这姑娘就是方才活泼地跑掉了的元希。

　　元希相当不满地拍开了他的手，抬手指向楚凌道：“我这回哪有添麻烦？那人杀妻奸女，就是该千刀万剐的畜生！可这位看似仪表堂堂的公子满肚子狗屁不通的歪理，还说什么要彻查此事？街坊的控诉难道还算不得证据吗？”

　　楚凌平白无故被当面指名道姓地臭骂了一通，竟也不生气，只是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成遥只好朝元希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对楚凌赔着笑脸道：“犬女年幼无知，甚是不知礼数，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

　　楚凌：“……”

　　元希恶狠狠道：“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