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之银河的尽头》冯轸

275、番外十四（终成故人）

　　杯中的红茶早就已经凉了，而巴特里也早已经离开。希尔却还想着刚刚的谈话。
　　“不是要十年之后吗？”
　　“已经足够久了，久到亚历山大都已经六岁了，久到两个更小的小家伙都已经出生了。久到人们现在再提起他，也只觉得那已经成为了历史。久到他正在被世间大多数人慢慢遗忘......是时候了......”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希尔抬头看向窗外生机盎然的一切，嘴角噙笑，时间在慢慢往前走，记忆里的人也在慢慢变淡，唯有一句希望他今后顺遂，来为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费沙某处的一个地下室，巴特里以及他身边的两个心腹，紧张的看着休眠舱里的人。
　　“已经过去了几分钟，怎么还没有反应，该不会......”其中一个心腹忍不住说道。
　　巴特里看似没什么反应，实际心微微沉了沉。
　　好在没让众人等太久，先是看到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动了动，紧接着是那双眼睛，透着刚刚醒来的茫然。
　　巴特里忍着激动道：“欢迎醒来，杨提督...不，是卡尔先生。”
　　自从醒来已经过去几天了，他仍旧不习惯被称为卡尔先生，总要反应一下，才能反应过来，是在叫他。
　　更让他觉得如在梦中的是，他还活着，明明他被敌人击中，他能感觉到血从身体中不断流出，周围不断发出爆炸声，明明被灼热的气浪包围着，他却感觉到身体在不断变冷...直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中......
　　“卡尔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巴特里的到来直接打断了卡尔的思考。
　　仍旧觉得是在称呼别人的卡尔慢了一拍道：“还不错，虽然身体仍然有一种拼凑起来的不协调感，但就是因为如此，活着的感觉才愈发清晰。”
　　巴特里笑道：“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您，您还活着。再有几天的康复训练，身体就会恢复如初，这点您可以放心。”
　　卡尔回道：“我当然不担心，您既然花了大力气救我，肯定不是为了再杀我一次。我很感激您的出手相助，只是心里也有一些疑问想要弄清。”
　　巴特里道：“关于我为什么救您，又是怎样救的您？”
　　卡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的确这也是一方面，但我更迫切的想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的名字是卡尔.杨.穆勒？”
　　似是没想到面前之人对一个名字的好奇超过了其他，哈哈一笑后，巴特里道：“该说不愧是杨提督，思维与我等常人就是不一样。只是一个名字，在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是我的主人选了这个名字。”
　　“阁下的主人？”卡尔一下子抓住了这个信息。
　　巴特里耸了耸肩，“本也没想瞒着您，是我的主人计划了这一切。但她并不让我告诉您她是谁，她说您很快自己就能猜到。届时，您看破不说破，让一切成为秘密，就好了。现在，您首先要做的，是调整好身体，不仅要适应陆地的行走，还要适应宇宙航行。因为一个月之后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卡尔只知道他现在正处在费沙偏远地区的一个农场，大概是怕被暴露，所以此处并未接入任何信号，也就无法上去星际网查他想知道的一切。
　　好在通过与巴特里的交谈，知道了目前宇宙的形式，知道了尤里安与众人都平安，甚至实现了与帝国的和平谈判，一切都在往和平的方向发展。
　　那份急迫的心就安定了下来，每天按照计划做康复训练，余下时间便是看书。仿佛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
　　就这样，一个月匆匆过去，到了要离开时，卡尔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一直留在这里也不错，安静，没有人打扰。”
　　巴特里马上笑开了，像个狡猾的商人，说道：“卡尔先生，您也说了我的主人花了大力气救您，作为商人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我恐怕今后的几十年，您都要留下来打工了。”
　　“呃...阁下您是当世葛朗台吗？”
　　说完，两人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再一次踏上宇宙船的船舷，心中多少有些复杂。脚下的步子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还是在巴特里的提醒下，才重新迈步向前。
　　船上的日子与先前并没有太多的区别，看书，偶尔与巴特里聊一聊。只是毕竟他原本的身份过于敏感，所以行事一直很低调，轻易也不出现在人前。
　　唯一比先前好的是，船上可以接收到信号，可以查任何他想知道的东西，经过这些天的拼拼凑凑，巴特里背后的主人，他“死去”前后发生的事，基本都串联了起来。
　　苦笑地看着面前的虚拟影像，那是不久之前，两位小皇子满月时，宫内厅发布的一组皇帝一家的出镜照。跟全家福的意思差不多。
　　而那个抱着婴儿的女人......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眉眼皆是记忆中的样子，但有什么东西却是不同了......
　　就在他失神地想着什么时，门被敲响了。
　　卡尔连忙关掉显示器，说了一声“请进”。
　　不出意外，来人是巴特里。不知是巴特里特意交代过，还是他给人一种不爱打交道的印象，所以船上的人都对他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除非必要，没人主动上前来搭话。就让人...心情很复杂......
　　心情复杂的卡尔看着巴特里，巴特里却没有进来，而是双眉一挑，单手撑着门框，说道：“马上就要进入巴拉特星域了，要不要去拜访一下以前的老熟人？”
　　卡尔故作沉思了一下问道：“如果我透露出一点想去的意思，你会不会直接打晕我，将我囚禁起来？”
　　闻言，巴特里哈哈一笑，“怎么可能，卡尔先生可真会开玩笑。”
　　卡尔转头看向别处，静默了片刻，才苦笑出声，“不必了，以后总会再见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阁下是代替您的主人来试探我吗？”卡尔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怔愣了一瞬，巴特里赶紧摇头否认，“怎么可能。”
　　“那她有让你转达什么话给我吗？”
　　巴特里再次摇头，“她只说让您以后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说完才发现卡尔用了女性的那个她，而他顺势也跟着用了。
　　莫非是发现了皇后陛下的身份吗？
　　再一想立马就释然了，能把诸多名将打败的常胜统帅，怎么会是简单的人。哪怕只有蛛丝马迹，也能发现背后的诸多真相。
　　巴特里看面前的人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就知道他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打算，就像皇后陛下说的，成为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放下了心的巴特里没有再继续做扰人清静的恶人的打算，很快就告辞退出房间。
　　独留卡尔一人坐在那里，眼中的焦距不知对准哪里。好半响才苦笑着喃喃道：“不管怎样，都要多谢你让我的人生有另一种可能。”
　　远在千万光年之外的希尔，突然打了几个喷嚏。
　　“天要变凉了吗？”
　　正在一旁做功课的亚历山大忙扔下手里的笔，跑过来，关心道：“妈妈没事吧，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边说边招呼人拿披肩过来要给希尔披上。
　　希尔越发觉得儿子是个小暖男，让人甜到心里。
　　“妈妈没事，可能是有人在念叨我。所以才打喷嚏。”
　　“一定是爸爸。”
　　“也许吧，也可能是你外公。这周末邀你外公来家里聚一聚吧，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也有可能是玛格妲蕾娜，正喝得醉熏熏在无聊的抱怨我。还有可能...哎呀，真是太多人了，说不过来了。不过...能被人念叨，总是一件好事，说明你正在被人所牵挂......”
　　巧的是，一个未知的行星上，一个有着一双湖绿色双眼的小男孩也打了几个喷嚏，这让一旁略微比他大一些，说是小女孩，又开始有了少女的雏形，大概要称为小少女的女孩瞬间紧张了起来。
　　“少爷，你没事吧。”
　　小男孩不在意的摆摆手，刚要说没事，突然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你去让人跟我爸爸说我感冒了，让他来看我......”
　　说着他自己躺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蒙住。远远看去，的确给人一种生病的样子。
　　而小少女不敢耽误，匆匆地对着门外的仆从说了几句什么，而仆从也不敢耽误，脚步飞快地去请人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个一脸阴沉的男人走了过来，不过在面对房间里躺着的儿子时，脸上又快速被担忧所占满。
　　“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说着要拨开蒙在小男孩身上的被子。
　　小家伙紧紧拽着，就是不撒手，只露出一双湖绿色的眼睛一脸委屈道：“感冒了，发烧了，哪里都不舒服......”
　　听小家伙这样一说，男人越发着急，“别蒙着被子了，让我看看......”
　　小家伙哼哼唧唧道：“别人发烧的时候，都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我也要妈妈。你告诉我我妈妈是谁，她在哪里，你让她来陪我......”
　　男人握被子的手一松，此刻他也反应了过来，小家伙恐怕没有生病，不过是在装病，目的就是想从他嘴里问到他妈妈的事。
　　而正紧张地等着回答的小家伙久久没有听到声音，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挪开被子，偷偷往外面看。
　　刚露出一双眼睛，就看到站在他床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家伙立马知道自己暴露了，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磕磕巴巴地唤道：“爸...爸爸......”说完又觉得委屈，“谁让你不告诉我妈妈的消息，我只是想让妈妈陪我......”
　　霍尔德尔看着那双倔强起来一模一样的眼睛，终究还是心软了，替他拉下被子盖好，又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等你再大一些，我会告诉你一切。”
　　“真的！”小家伙又不放心地追问，“等我7岁的时候，你要告诉我妈妈的消息。”
　　霍尔德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等你不会因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哭鼻子的时候。”
　　“我没哭，我一直都没哭，你现在是不是就能告诉我了？”
　　回答他的是男人一副不想再说，决绝离开的背影。
　　小家伙有些失落，不过一瞬间又高兴起来，虽然爸爸没有给他一个具体的时间，但总算对妈妈的事松口了，只要他再多磨他几次......
　　嘴角的弧度刚刚弯起，就见男人转身，说道：“这次的事就算了，下次你再装病，你身边的仆从都要受罚，还有贝琳达......”
　　被念到名字的小少女身体颤了一下，随即立刻恭敬道：“爸爸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少爷的。”
　　霍尔德尔见儿子瞬间就垮下的嘴角，这才满意地离开。
　　不多会儿，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了房中，吊儿郎当的脸上挂着嘲笑，“听说你装病骗他？看你的样子就没达到目的。”
　　小家伙好险没冲他翻个白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艾尔威叔叔......”
　　“是的呦...”男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能在这张脸上看到沮丧或者失望的表情，真是让人心情愉悦。快点，赶紧哭一个给我看看......”
　　小家伙这下子是真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艾尔威叔叔，收起你的恶趣味，慢走，不送。”
　　男人不仅没走，反而更加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你比起你妈妈可是差远了，她可不会像你这样恼羞成怒......”
　　妈妈......
　　小家伙心中一动，却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露出丝毫迫切的情绪。因为他知道面前之人的恶劣，他越是表现的急切，他越会像猫捉老鼠一样，逗弄你，却怎么都不给你个痛快。
　　于是，小家伙像是随意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随意道：“艾尔威叔叔知道我妈妈啊，那你一定知道她的名字喽。”
　　“当然知道啊。只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小家伙虽然聪明，但在面前之人的眼中，就像是满级大佬在看初入新手村的小萌新，浑身都是破绽。
　　“想套我的话啊，你还嫩了点。不过看你这么卖力的份上，我可以跟你说点别的。你长得跟你妈妈很像，不管是眼睛，还是头发的颜色，还是...脸......都是那么的让人......讨厌......”
　　说着“哼”了一声，“提到她我心情都不好了，你一个人继续玩过家家吧，没事别在我面前乱晃......”
　　似乎是觉得再看他一眼都觉得伤眼睛，转身就走......
　　气的小家伙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一口小白牙，“这是我的房间，明明是你自己跑到我面前来的......哼......我还不想看到你呢......”
　　不知是听到了小家伙的抱怨，还是怎么，男人突然回头恶劣一笑，“你跟你爸爸长得真是一点也不像。还有啊，你妈妈最近又生了两个孩子，大概早就把你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