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交换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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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先生又生出幼稚的主意，决定给表现好的同学奖励小红花。大家一面不屑：“只有学前班学生才搞那一套！”，一面在接受小红花时又乐得合不拢嘴。东坡先生奖励小红花很随性，考试第一名有，成绩进步也有，拾金不昧有，乐于助人也有……虽然随性，每次颁小红花前却总不忘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让大家的角色从“旁观者”转变为“颁奖者”。由此，同学们少了嫉妒，反倒多了几分老父亲般的欣慰。很快，班级里充满了积极上进的氛围，教室后面的橱窗里，每个同学那一栏都至少贴着一朵小红花，红彤彤的一片，煞是好看。
课间没人的时候，安小隅喜欢站在橱窗前发呆，写有她名字那一栏贴着五朵小红花，虽然并非全班最多，于她而言却意义重大。东坡先生不知道，他的无意之举，却在不经意间弥补了安小隅心底某个地方的亏空。
与此同时，安小隅与陶岄的同桌组合也越来越契合。她们一起学语文，互相提问背课文，一个字都不能差，否则便要重新来过，最后几乎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她们一起学数学，比赛做数学题，题不够做了，就一起预习，研究下一单元的题……宛如两个节奏相同的拍子，齐头并进，生发出愉快的共振。
不知是否受到安小隅和陶岄的感染，班级里兴起“超前学习”的风气，数学老师常常因为学生的抢答而哭笑不得：“是你讲还是我讲？”只是，大家却都藏着掖着，谁都不知道谁做到了哪章数学题，谁又背到了哪篇课文，颇有些暗自较量的意味。
“小隅，借我抄抄你数学作业。”以铖卷起一本书，在安小隅肩头敲了敲。
安小隅回过头，挑起眉毛：“别闹，你会写不完作业？”
抵不住安小隅灵魂般的拷问，以铖嘻嘻一笑：“对对答案嘛！”
“乖，这才对嘛！”安小隅老奶奶般慈祥一笑，去取作业本。
“别给他看！”林诵洪亮而又义愤的声音骤然响起，“这小子都对了一圈答案了！”
安小隅一愣，却来不及收手，作业本便如同放飞的白鸽向以铖怀里飞去……小隅正懊恼，只听“啪”得一声，作业本被眼疾手快的林诵一抓，瞬间被裹挟到桌洞里。
“大侄女，这事你管不管？”以铖一愣，全身都支棱起来，愤愤地指向林诵。
安小隅望向林诵，他的目光总是那么坦然、清澈、坚定，哪怕在做无理的事情，也仿佛总立于正义一方，小隅霎时毫无招架之力，讪讪地笑笑：“这个，这个……你们还是内部解决吧。”随即讷讷地回过头。
“听见没，我侄女让你把作业本还给我！”
“我管谁的，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
“五，四，三……别逼我动手……”
“再说下回不借你抄作业了。”
“大哥，您先来。”以铖霎时抱拳认怂。
安小隅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一边竖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着，心头如春花怒放。
……
安小隅和蒋婵的关系虽然不比从前，却还没到决裂的程度，在外人甚至家长眼里，她们依旧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周末下午，安小隅正一个人在炕前做作业，蒋婵的突然造访打破了她的宁静。
“小隅，哎呀，写作业呢，这么认学呀！”蒋婵一进门，查探的目光便不经意间洒落在安小隅的作业本上。
蒋婵和安小隅的性格截然相反：一个外向，一个内向；一个自来熟，一个慢热；一个精明，一个单纯；一个爽利，一个拖沓。比如在写作业这件事情上，两人的态度便截然不同：每次寒暑假的作业本发下来，蒋婵总是习惯于在一到两天内解决所有作业，然后再玩个痛快。安小隅则是习惯于先把最喜欢的题型——语文作业本的所有小作文写完，假期的最后一周再熬夜把剩下的题做完。
“对呀，在写作业呢。”安小隅敷衍地回了一声，继续低下头去，心想着再不写就要熬夜，熬夜就要听妈妈唠叨个不停，实在不划算。
“哎呀，出去玩会吧，这么认学干啥！”蒋婵亲昵地拉扯起安小隅的胳膊，摇晃起来，让她再无法好好写字。
“别闹，再不写就写不完啦！”安小隅有些生气，却无法发作，毕竟从小的教育告诉她——来者是客。
“哎呀，我也没写完，着啥急，晚上再写呗！你妈又不在，就玩一会！”说着，蒋婵又拉扯起安小隅的胳膊。
安小隅一时犯起了倔劲，也不看她，紧攥着钢笔，拼命去落笔。蒋婵则格格地笑个不停，如同开玩笑般跟安小隅玩起了拔河的游戏……只听“呲”得一声，钢笔尖划破纸面，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刚写的半页自然也随之作废，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安小隅是一个不喜欢伪装的人，自从她们的关系有了裂缝后，她便很少主动去蒋婵家玩，反倒是蒋婵来自己家的次数日渐多了起来。其实安小隅心里清楚得很，蒋婵表面上贪玩，其实却比她认学的多……如是，竟嗅到了几分勾心斗角的气息，心里笑笑，自知今天这作业注定是写不成了，索性放弃最后的挣扎，大度地挥手投降：“好好，作业不写了，但是我不想出去，就在屋里玩吧。”
“好，就在屋里玩。”得偿所愿的蒋婵终于松了一口气，一跃跳上炕，悬着的两条腿轻快地晃荡起来，“玩啥呢？不然咱俩就聊聊天吧。”
“聊天？聊什么？”安小隅心头一动，虽然她们曾是“好朋友”，却在无忧无虑时相识，有了矛盾也是心照不宣，其实从未真正交过心。
“随便聊聊。”蒋婵晃荡的双腿逐渐停下来，眼神也逐渐诡秘起来，“比如，喜欢的人……”
“啊？”安小隅身子一震，半带吃惊，半带不解地望向蒋婵。
“小隅，你有喜欢的人吗？在咱们班里。”蒋婵一字一顿。
喜欢？
安小隅脑中便如雷轰过一般，浑身都麻木起来。
一直以来，“喜欢”这两个字眼于安小隅而言，只是两个一笔一划的字罢了。若真要追究它的内涵，似乎只清晰存在于电视剧中的红男绿女之间，落到自己身上，则始终如同笼罩一团朦胧的雾气，即使团聚在心底某个角落，也从未被任何一场风吹出真面目。
安小隅没料到她竟如此直白，下意识地躲避开蒋婵的眼神，生怕她看破自己的心事：“怎么可能？咱们才多大呀！”
“少跟我装蒜，班里那么多男生，难道你就没有一个喜欢的吗？”蒋婵步步紧逼，“有好感的也可以。”
“没有！”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句话，连安小隅自己也心虚起来，急忙硬着头皮迎上蒋婵狐疑的神色，“如果非要有的话，东坡先生算吗？我最喜欢幽默风趣的人了。”
蒋婵始终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嘴角，此刻水灵灵的眼球转了转：“这样吧，咱俩把喜欢的人都写到纸上，相互交换，公平公正。”说着，她不由分说从安小隅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又对折撕开，递给安小隅半张，然后搬过一个凳子，在炕沿前坐下，又取过一支笔：“咱俩各写各的，谁都不许偷看。”
安小隅自知已被“逼上梁山”，无奈地提起笔。面对面前洁白的纸页，安小隅忽然感到比任何一次考试都惶然无措，一个伶俐的身影却突然挤占进脑海……
我，真的可以写出来吗？
我，真的可以对纸张诚实吗？
我，真的可以对蒋婵诚实吗？
“我写好了！”蒋婵一贯的爽利，迅速将手中的纸张揉作一团，然后一派轻松地打量着安小隅。
“等一下！”安小隅慌忙背转过身，将那张纸折成一个小方块。
“快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蒋婵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安小隅迟疑着转过身，也伸出手。
狭窄的房间，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交互伸在一起的小手，两枚静卧的小纸团，莫名的仪式感。
安小隅忐忑地打开蒋婵的纸团，但见上面写着：林诵、安以铖、张贺……班级里还算可以的几个男生均赫然在列，立时觉得索然无味。
“安小隅，你也太没劲了吧！”几乎是在同时，蒋婵也发出失望的声音，将半张空白的纸页甩在安小隅面前。
“我早就说了，真的没有嘛！”安小隅嘿嘿一笑，面上终于活泛起来，“我还没说你呢，你这算什么？”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也太花心了吧！”
“对呀，这几个我都挺有好感的，呵呵。”
“呵呵……”小隅也跟着笑起来。
蒋婵又逗留了一会，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一时无话，蒋婵这才离去。
望着蒋婵离去的背影，逐渐没入黑暗中的安小隅突然有些唏嘘伤感：如果真心交换过秘密，就算真的好朋友了吧……
可惜，她们之间似乎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她们应该比谁都明白：一道单选题，交白卷不得分，多选同样不得分。
安小隅缓缓拾起那张空白的纸页，高高举过头顶，透过暮色最后一缕稀薄的阳光，望向那细细的镌痕……
其实，她并没有交白卷。
只是那答案没有颜色，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交换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