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坎漓

5、街边算命

　　等云筱妃挂断电话，鬼差才离开天台，看了下时间，觉得江陵此刻应该已经下课了，干脆去了江陵的寝室。
　　寝室里只有江陵一个人，趴在上铺整理一片狼藉的床铺。

　　这个专业女生少，云筱妃算得上是全班男生的女神，室友们维护云筱妃，于是就一道抵制起江凌了。
　　竟然在江陵还没回来的时候朝他床上泼了一桶水。
　　等江陵下了课回来，看到的就是湿漉漉滴着水的床。

　　江陵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挽起袖子上前收拾。
　　他将湿了的被褥卷起来，放到一边，拿干净的毛巾擦干了床板和床下的桌子，然后自柜子里抱了一床备用的干净垫褥出来铺在床上。

　　鬼差从天台飘进来，就见江陵趴在上铺亲自铺床，顿时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啊啊啊，大人您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放着我来！”
　　身为下属的自觉让他在第一时间扑了上去，想要劝说金尊玉贵的上司停下手头的动作。

　　江陵头也没抬一下，“我自己来。”
　　鬼差顿觉感动：大人就是大人，这种小事都要自己动手，果然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吗？

　　他也没忘记正事，在江陵收拾的功夫里，将从云筱妃那儿听到的话一句不漏地禀告给了江陵，着重点出了云筱妃是在别人的授意下陷害江凌的。

　　床铺好，鬼差的话也说完了，江陵低头细心地抚平了床单上的褶皱，轻声回了句：“知道了。”
　　鬼差小心翼翼觑着江陵脸色，没看出什么喜怒，便试探着问：“那您看这事……？”

　　倘若不是此事与江陵有些关系，鬼差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纵然知晓云筱妃做事阴狠，鬼差也生不出多少恶感。于他们这些存在而言，凡人的善恶功过到最后都是要交由孽镜台量刑处置的，与他们又有多大关系呢？
　　只是因为此事涉及了江陵，鬼差才问上一句，看江陵准备如何处置。

　　江陵手上的动作一顿，低垂的睫羽微不可觉地翕动了下——旋即又继续起先前的动作，淡淡道：“不必管她。”
　　鬼差顿时就肃然起敬，暗自赞叹大人不愧是大人，一点儿也没将这些跳梁小丑放在眼里。

　　他一腔彩虹屁还在心里没吹完，就见大人拆了旁边脏的床单被套，丢进桶里，准备接自来水洗。
　　鬼差连忙拦住了，告诉他现如今大学里已经有了扫码使用的公共洗衣机。

　　……

　　洗过了床单被套，挂到了楼下的晾衣绳上。
　　今天太阳不错，江陵估计到了傍晚大概就会晾干了。
　　下午没课，正好可以找些事做。

　　江凌的生活习惯很好，他的桌上摆着日历，特殊的日子用红色水笔圈起来，标注上详细的信息和到时候要做的事，课表也贴在日历旁，还写了不同的课带哪些书。
　　江陵翻看着他的日历，隐约得以窥见这个人的日常。

　　江凌有些不大爱同人打交道，从他的直播就能看出来，总是下意识地避开镜头，自顾自地讲，几乎没有什么互动。
　　幸而他有一把好嗓子，就算讲的是枯燥乏味的题目也显得娓娓动听，倒是能吸点儿吸粉。

　　今天是周五，江凌的日历上将这一天圈了起来，旁边备注“直播”。江凌并不是每天都直播的，通常一周直播一次，将这一周整理的高中数学题拿出来讲。
　　他刚进大学时，对高中题目颇为熟悉，解起题目来思路流畅，也不掺杂什么水分。后来因为需要持续直播，也没有放下对高中数学的学习。

　　只是这点换了江陵来做却是行不通了，他对现代数学一点儿也不了解，自然不能继续做江凌的直播。
　　除却直播，江陵偶尔还会去做些别的兼职，譬如发传单——这种活一般是开学初的时候加了兼职群，然后学长学姐帮忙介绍，群里会明确列出最近哪里需要人手，一天能拿多少钱之类的。
　　江陵思及此，点开了群聊。

　　里头不似往常那般半天功夫才有人发布两三条兼职通知，一群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四级不过我是狗：没想到啊，江凌居然还有脸出现在班上】
　　【小甜猪：恶心】

　　【雨过天晴：[图片][图片]此人江凌，大二数学与应用数学专业，多次猥亵同班女生云某某，被举报后仍不悔改，拒绝道歉。事件发酵后，专业导师始终以证据不足为由不予处置，枉顾受害者的不幸，推卸责任，包庇江陵。望转发，帮助一个无辜的女孩。】
　　【九哥：卧槽，之前我还帮江凌介绍过兼职】
　　【九哥：MD，人渣】

　　【喂喂喂：[图片][图片]此人江凌，大二数学与应用数学专业，多次猥亵同班女生云某某，被举报后仍不悔改，拒绝道歉。事件发酵后，专业导师始终以证据不足为由不予处置，枉顾受害者的不幸，推卸责任，包庇江陵。望转发，帮助一个无辜的女孩。】
　　【陈情匿旧酒：专业辅导员也恶心，明明自己就是个女的，不帮女生反而替猥琐男说话】
　　【想你时的孤独。：江凌是不是背后有人啊，为什么学院一直拖延不处置】
　　【爱后殇ㄋ臫巳：和他一个专业，去年他拿了一等奖学金】
　　【Remarkable：他好像还拿过省级一等奖】

　　【今天吃肉了吗：[图片][图片]此人江凌，大二数学与应用数学专业，多次猥亵同班女生云某某，被举报后仍不悔改，拒绝道歉。事件发酵后，专业导师始终以证据不足为由不予处置，枉顾受害者的不幸，推卸责任，包庇江陵。望转发，帮助一个无辜的女孩。】
　　【今天吃肉了吗：江凌高考成绩很好，本来不至于来我们桐城大学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来了】
　　【Provence°罗马半夏：不是吧，学校舍不得失去一个优等生就不处理？】

　　群里吵得沸反盈天，仿佛江凌不受处置真的是有什么猫腻一般，甚至怀疑辅导员乃至院系的主任院长都在包庇江凌。
　　人们总是喜欢脑补自己所相信的“事实”。

　　江凌随手翻了两下，打开了群聊设置界面，点了退群。
　　世界仿佛一下子清净了。

　　江陵数了数自己身上的钱，包里的现金还有几十块，微信里头剩了几毛，支付宝共银行卡里还有一千出头，直播平台剩下一千二没提出来。
　　满打满算不足三千。

　　江老太太年纪大了，生活费学费江陵没再找她要过，都是自己赚着花。
　　本学期的学费江凌已经交过了，住宿费和医保学校还没收，等再交过这两项，剩下的钱恐怕只够过一个月。
　　兼职群已经退了，江陵思索着自己应当另找个挣钱的门路。

　　他拿起手机出了门。

　　……

　　从学校门口出去，往北走，过几条街，就是花鸟市场。
　　花鸟市场门口聚了一群人，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在瞧些什么稀罕。

　　江陵无意多管闲事，越过人群正要走进花鸟市场，忽然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少年人，请留步。”

　　他脚下不停，继续朝里头走，直到那人又喊了一句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江陵停下脚步，看过去。

　　被人群簇拥着的是个算命卜卦的摊子，摊子后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面孔枯槁，须发皆白，紧紧闭合的眼皮上生着丑陋的瘢痕，乍一看有些骇人。

　　似乎察觉到江陵的目光，老人伸手捋了捋胡须，慢吞吞道：“少年人，老朽想为你算一卦。”
　　鬼差跟在江陵身后，听了老人的话，觉得新鲜得很，稀奇地道：“大人，他说想给您算卦。”

　　江陵站在原地不动，朝老人道：“我没钱。”
　　老人道：“不要钱。”
　　江陵依旧没有答应，“不算。”

　　“嘿，我说你这小伙子怎么这样？”未待老人开口，一旁候着的中年男人率先指责道，“秦老可不轻易给人算卦的，免费给你算都不要？给脸不要脸！”

　　周遭陆陆续续有人附和出声——
　　“秦老不随便给人算的。”
　　“我在这儿等了三天了，也没等到秦老答应给我算。”
　　“小伙子你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是啊，翟老板三万块钱想请秦老算卦都请不动。”

　　江陵的视线在老人的身上停驻了片刻，“三万块钱”几个字在他耳边绕了个圈，像一只无形的手拉着他的腿朝着老人走过去。
　　江陵在秦老的摊子前坐下。

　　老人伸出的手像是蒙了一层皱巴巴人皮的爪子，摸索着拿起桌上的龟甲，将三枚古旧的铜板置入其中，开始起卦。
　　他摇晃着龟甲，铜板在里头碰撞出声，宛如奇异的经咒。
　　他分明双眼紧闭，但却给周围人一种他正紧紧盯着江陵的悚然之感。

　　街道上忽然起了风，掀起一地的落叶烟尘。
　　这风来的如此之急，仿佛自人眼所看不见的虚空缝隙里倏忽而至，震荡尘寰，吹得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偏过头去。

　　谁都没有注意到，老人干枯的唇瓣轻轻翕动着，小声嗫嚅出一句话来：“死者往生，生者往死。”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除了江陵没人听见。

　　风停，三枚铜钱“叮当”落下。
　　却在接触到桌面的瞬间——

　　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