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坎漓

13、我是江陵

　　江陵站在病床前，视线落在了躺在上面的女孩脸上。
　　他打量着她，同时也在思索着什么。

　　秦曼情其实并不是那种典型的美女。
　　她的脸蛋因为未褪去的婴儿肥略微显胖，山根不高，眉眼间距偏宽，生着小小的鼻子与窄窄的嘴唇，容易给人以年纪很小的错觉。

　　不过，她的年纪也确实不大。
　　也不知道季庭当初是如何同意让这么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替自己占蓍挡灾的。

　　江陵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些走神了，于是重新收敛了思绪，目光一寸寸描摹过秦曼情的面孔。
　　少女的命运如无形的丝线，在他的面前悉数铺陈开——

　　她的山根不高，但是幸而并不低陷，因而少时运势还算不错，待到成年后恐怕会慢慢低迷起来。
　　不过胜在山根处还算平坦开阔，倒也不会出现什么大毛病，绝非多灾多劫之人。

　　她的眉生得过淡，称不得秀丽，却也绝不粗散，是中规中矩的眉相。
　　嘴唇稍嫌窄了些，而今又因为重病显得颜色惨淡，唯独唇珠饱满丰厚，倒是冲淡了唇相上的不利。

　　这样的面相实在算不得上佳。
　　若是江陵真心想寻找一个弟子，必然不会找这样有面相运数的人。

　　只是而今……
　　他抿了抿唇，撇开纷杂思绪，专注起眼前的事来。

　　咒术之类，江陵涉略不深，然而解咒对他而言并不麻烦。

　　江陵并指在自己左手掌心划开一道狭长伤口，这伤口极深，皮肉都朝外翻开，却偏偏血流出的速度极慢。
　　鲜红的血液中混杂了淡淡的金，浓稠无比，许久才慢慢随着竖侧的手心朝下淌去，汇成饱满的一滴，落在了女孩血色尽去的唇瓣上，自唇缝中渗了进去。

　　见那滴血确确实实被秦曼情吞入了口中，江陵这才收回手来。
　　他的血液趋避诸恶，消弭万邪，解除小小的恶咒自然不在话下。

　　再低头看去，掌心依旧光滑白皙如常——仅仅一滴血流下的功夫，他手心的伤口已经再度愈合上了。

　　解咒的办法不止一种，他也可以通过秦曼情体内的咒，探知下咒的人是谁，再令其解开咒术。
　　但是江陵等不了那么久，只好用最快最简单的办法。

　　秦老在外边已经等得心急如焚，良久，终于听见里头的脚步声朝外边而来。
　　“江先生？”他循着声音转过头去，问。
　　江陵道：“好了。”

　　“多谢江先生，多谢……”秦老连连道谢。
　　然而江陵却没有太多心思继续与他说下去，转身便要离开。

　　秦老听出江陵脚步声不对，心下不由生出些疑窦，“江先生不是讲要收曼情做徒弟？不要等曼情醒来吗？”
　　“不用。”江陵道，“待她醒了，让她去找我。”
　　秦老点头，道：“应当的应当的，该是徒弟去拜见师父才对。”
　　江陵不再多留，匆匆朝着外边走去。

　　江陵刚出医院大厅的门，就瞧见了还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徘徊的轮椅青年。
　　他脚步一顿，便自然而然地转身朝着对方去了，掏出之前被人塞过来的那张卡递到青年面前。

　　季庭的视线在卡上停驻了片刻，慢慢地抬起头来，自江陵捏着卡的手指一路巡视至那张端正清秀的面孔。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没有伸手接过那张卡。

　　江陵的眼眸晕开了些微暖色，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却下意识地柔和了几分：“她的咒解了，很快就能出院，这张卡没必要用了。”
　　“解了？”季庭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这么短的功夫，秦曼情身上的咒就被解开了。

　　江陵“嗯”了一声，又道：“她既然接了你的活儿，却没将事情解决，后面的事，便由我来帮你解决 。”
　　不想季庭竟断然拒绝了：“不必了，秦老说的不错，我生来百鬼缠身，谁遇上我都要倒霉的，你还是不要帮我的好。”

　　“我不同。”江陵的声音很轻，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我在你的身边，你不会有事。”
　　季庭似乎不信，不带什么情感色彩地笑了笑，淡淡地道：“既然她身上的咒解了，那我也放心了，至于帮我，实在是没有必要了。”

　　江陵半垂着眼睑不去看他，良久没有说话。
　　季庭便也不说话。

　　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许久，才见江陵终于有了动作。

　　他侧过了头去，声音冷淡：“我若是说，要借你身上的咒，找到那个下咒之人呢？”
　　季庭讶然：“你要找他？”
　　“我是秦曼情的师父。”江陵道。

　　原来是秦小姐的师父……难怪要对付那个人。
　　季庭心下了然，这次倒是没一口回绝了。

　　他结识的玄门人士不多。

　　幼年时因百鬼缠身曾得人赠送过一块石符保命，后来石符碎裂，他也自己摸索着找到了些对付鬼物的法子。
　　却不想斗得过鬼斗不过人，竟然中了邪门歪道的咒术。

　　只是这下咒的人似乎非同小可，他这段时间来也找过些修行中人，都拿这咒术无从下手。
　　唯独秦小姐，也许是初出茅庐心高气傲的缘故，竟然提出要替他改命挡灾。

　　满打满算，季庭认识的玄门中人也不到十人，故而对玄门中的种种情况并不了解。
　　此刻，也真的信了江陵的话，以为他是来替秦曼情报仇雪恨的。

　　“既然如此，我应当尽一份力的。”季庭道。

　　江陵回过头来，抬眸看他。
　　素净的眼瞳如晕开的墨，绘出微弱的人影。

　　“多谢。”
　　他的声音轻弱，近乎为不可闻，唇角却微不可觉地弯起了细小的弧度，稍纵即逝。

　　“这张卡，您收下吧，权做我为秦小姐受伤的赔偿。”
　　因知道江陵是秦曼情的师父，季庭对他的称谓也自“你”变为了“您”，惹得江陵下意识地拧了下眉。

　　“我是江陵。”江陵眼珠转动，错开了视线，似不经意般轻声道，“江水的江，山陵的陵——你可以叫我江陵。”
　　季庭一怔，旋即道：“我姓季，禾子季；季庭，庭中有奇树的庭。江先生叫我季庭就好。”

　　江陵唇瓣轻轻动了两下，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抿着唇看向季庭，眼中蕴着些微妙情绪。

　　“江先生？”季庭目露困惑地看着他，似在问他还有什么事。
　　江陵朝他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记起，有些事要去做。”

　　季庭闻言道：“那我就不打扰江先生了，江先生请便。”
　　然而江陵仍站在原地不动。

　　过了片刻，之前推轮椅的男人来了，站到了季庭的身后，握住了轮椅的把手。
　　他注意到江陵在场，不由生出些费解。
　　季庭解释道：“这是江陵江先生，秦小姐的师父。”

　　男人朝江陵打招呼，“江先生。”
　　江陵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聊作回应。

　　……

　　自医院回学校，时候已经不早。

　　鬼差正候在学校门口等着，见江陵走过来，忙上前喊了声：“大人。”
　　江陵瞧见了他，也未多留意，只淡淡睨了一眼，便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继续朝着校内走。

　　鬼差跟在他身边，落后的半步，道：“听大人的吩咐去盯着那个人，发现了些不寻常的事。”
　　江陵“嗯”了一声，尾音带着几分问询意味地上扬，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鬼差小声地同江陵道：“那两口子的隔壁邻居，做些买卖婴胎的生意呢。”

　　所谓婴胎，乃是人的胎盘，又名人胞衣、紫车河，是中药材的一种。
　　中医认为其有补肾益精，益气养血之功。
　　而现代医学也证明其确实有增强机体抵抗力、抗感染等作用。
　　不过民间时常有人过分迷信胎盘对人体的滋补作用，又因为人体胎盘管控极为严格，往往会通过非/法渠道获取。

　　只是，能令鬼差特地报上来，恐怕不止是普通的走/私胞衣这样简单。
　　果然，紧接着鬼差便解释道：“大人，他们做的不是紫车河，而是真正的还未成形的小婴儿。”
　　江陵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声音听不出喜怒，“知道了。”

　　然而鬼差还没说完，他接着道：“凑巧的是，买这户人家婴胎的，是楼上一户人家；我见他们家老太太催着夫妻两个生孩子，那男的生不出，就买了这个东西补身体。”
　　说到这儿，鬼差忍不住笑了，戏谑地道：“吃了这么许多没能出生的孩子，还指望自己能生出来孩子？”

　　“你在那儿待了这么久，就瞧见了这些？”江陵顿住脚步，看向身侧的鬼差。
　　鬼差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心慌，无措地问：“有、有什么不对吗？”

　　江陵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
　　他的声音冷得如寒冬的冰：“小小的一栋楼，却有那么深重的恶念汇聚，你就没有想过，那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鬼差倏然反应过来，惊觉自己又做了蠢事，光顾着看家长里短，竟然忽视了其中如此重要的一环。
　　“是我的错。”他连忙请罪，想要将功折过，“大人，我这就去查！”

　　江陵却道：“不必。”
　　鬼差：“大人？”
　　江陵垂首看着脚下的路面，轻声道：“你若是不怕死，想去也不是不可。”

　　鬼差悚然一惊，顿时不敢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

　　e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