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尤物》木寻梦

4、共生一

　　“你说在前朝中兴时期立下汗马功劳的霍将军和伏佐相极有可能是互相倾慕的断袖？”劳累的行人不可思议地问。这对于一个家中有妻有儿的男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

　　前朝中兴时期的将军和佐相，即便已经改朝换代了，也是无数百姓津津乐道的对象。在前朝，行人所在的这片土地可谓人杰地灵，孕育了无数为国家征战的将军，为黎民辅佐帝王的良相。

　　“算是吧。”红衣男子用很不确定地语气说，“不过据我所知将军是倾心于佐相的。佐相心中究竟把将军放在何种位置犹未可知。在佐相还未出仕，还是个寒窗苦读的书生时，他们经常在这个山坡促膝长谈。”

　　行人点点头，继续听这个红衣男子讲故事。

　　霍烛和伏朝的相差十岁，当伏朝还是个刚刚束发少年时，霍烛已经是当朝身经百战，声名显赫的常胜将军。每每凯旋，霍烛会将皇帝给予的最好的赏赐带回山城老家。

　　当时，山城里的人都觉得霍独恋自己的故里，所以放着在京城雍容的将军府不住，战事稍一平息便回故里住上十天半个月。

　　但是霍烛是来看伏朝的。

　　伏朝觉得自家处在闹区不好看书，霍烛便在一个山坡上帮他搭建了一个小木屋。他将所有的书籍搬到了小屋里，每天风雨无阻地来看书。

　　霍烛才二十有五，就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考取功名，立志他日能在朝堂上辅佐帝王治理好霍烛一心守护的国家。

　　霍烛最喜欢穿一身红衣，外戴金黑色软甲，哪怕会故里看望乡亲，腰间的佩剑从不卸，手腕上沉重的镂花银质护腕也不会摘下。

　　当霍烛又一次上山坡的时候，读书疲累了的伏朝正蹲在地上刨坑，坑的旁边还有一株小榕树苗。
　　霍烛上前扛起沉重的锄头，叫蹲在地上用铲刀刨坑的小不点让开，“拿铲刀挖坑，挖到明早你都挖不出一个树坑。”

　　看到熟悉的将军哥哥回来了，伏朝非常乖巧地站到一边，腼腆地笑了笑：“哥哥这次回来有没有好看的兵法书给我？”

　　“没有，你也不能老读书，偶尔做做其他事情。”霍烛怎么说也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了，挖个树坑不过三两下的事情。“你种树做什么？”

　　“大树底下好乘凉，哪天哥哥从战场归来，这棵榕树也长大了，到时候在树下乘凉听琴弈棋不也是美事一件？”伏朝说。

　　霍烛抛却锄头，将旁边的树苗拎起种下，“小不点倒是为我想好解甲归田之后的出路了，看样子书没读傻，倒是懂一些风花雪月。”

　　阳光照下，霍烛的额间泛起了点点水光。伏朝怔怔地看了身前生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的人，突然说：“男儿先成家后立业，如今哥哥已是功成名就之身，却尚未得一贤妻孝儿……莫不是哥哥赏遍了京城中的牡丹，觉得山城里的野姜黯然失色？”

　　“胡说什么。”霍烛用严肃却不乏宠溺的语气问了一句，“是不是刘媒婆又找你带话了？”

　　伏朝说不了慌，点了点头。“听闻将军哥哥要回来，也知道你我交情好，所以好几位媒婆已经找过我了。”

　　“我常年征战在外，连家中的老母亲都无法日日陪护。你说人家大好的姑娘跟了我，不是跟守活寡差不多吗？”霍烛在清水桶里洗了洗手，将水浇到新种下的树上，“往小了说，有了妻儿，我恐怕也没多少时间来这里，你愿意？”

　　伏朝愣了片刻，果断摇头。

　　霍烛轻车熟路地进了小木屋。木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琴案上放着古琴，书案上的香炉里还点着上好的檀香，都是他送给伏朝的。“兄长生了三个儿子，他早有过继给我一个的意思。帮你种了树，你是不是该也为我做点什么？”

　　瘦小的人跟着进了木屋，在琴案前一坐。“我可以弹琴助兴。”

　　霍烛饶有兴趣地挑了眉，在蒲团上坐下。不久，看似纤弱的手指弹出了杀伐有力的琴音。听着令人热血的琴音，他兴致大好，抽了腰间的佩剑飞出窗外，正对着窗内的伏朝舞起了剑。

　　伏朝对他笑了笑，同样兴致大好，嘴里唱起了刚学的歌谣。

　　但是窗外舞剑正酣的人听到琴声里夹杂的歌声之后，突然停下了动作。要不是他身形矫健，或许听到歌声的那一刻他便要来个平地摔。“小不点，你弹琴就好，别唱歌。”

　　琴音戛然而止：“怎么……不好听？”

　　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是催人尿下。好好的琴音配上伏朝的歌声之后，一瞬间便成了疯魔琴音。

　　这小不点说话声细细软软的，可唱起歌来就跟个村口瞎子拉二胡似的，如有摧枯拉朽之势，能瞬间将槁木锯成两半。总之，不敢恭维。

　　然而伏朝自认为唱得挺好，虽然并不完美，但是可以慢慢学。“我会努力学的，我没有像哥哥一样健朗的躯体，但是其他方面学得也快。”于是，继续弹琴继续唱。

　　这歌声让人腿软。霍烛扛不住，果断拿出怀中被体温焐热的两本兵书扔伏朝身前。“你还是先看看书吧。”

　　有了兵书的某书生马上闭嘴了，即刻坐在琴案前孜孜不倦地读了起来，一读就冷落了霍烛整整一个时辰。

　　等霍烛伏案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上已经多了一件青白色的衣袍。天色已黑，伏朝还在烛火下读书。

　　烛光同样将霍烛的面容照得暖而温雅。他看着对方认真且稚嫩的面容，不由地笑了笑。“小朝，你读了书之后想做什么？”

　　“哥哥心系天下，我的理想自然和哥哥一样。若不能披金带甲上阵杀敌，在朝堂上为陛下分忧自然也是好的。或者……”十五岁的少年抬起头，眼中映着跳跃的烛光，“待熟读兵法，考取功名，做哥哥帐下谋士……也未尝不可。”他的面颊被烛光炙得有些微微发热。

　　霍烛走到书案前，用生满了老茧的手揉了揉少年的额头。“只有彻底平定了边境，才能保国内平安。”只有保护了这个国家，才能让他最挂心的人活得安定。他被少年稚嫩秀气的面庞搅的心烦意乱，呼吸不畅，本在揉弄额发的手辗转贴向少年的面颊。只不过他很快就从魔怔中出来了，转而大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男儿志在四方。好，我等着你考取功名的那一天，若圣上不收你，你便来我帐下。但是我想问问，如果你生在国家的全盛时期，你还会愿意考取功名吗？”

　　伏朝想了一会儿，腼腆地笑了笑：“如果生在全盛时期，我估计我会犯懒。每天依旧会读书，但是心里最想的还是永远年少。”

　　“为什么？”

　　“因为什么都不用顾虑，还可以……”伏朝有些紧张，导致平日里舌灿生花的嘴都说不利索。

　　“可以什么？”

　　伏朝抿了抿嘴，笑着摇了摇脑袋。“不现实的事情还是不想了，免得心里留恋。”

　　霍烛眸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往后几日，霍烛天天佩剑到小木屋所在的山坡。少年在屋内研读兵法诗书，将军在外舞枪弄刀，即便伏朝日复一日地练习唱歌，霍烛还是不厌其烦地天天来。

　　不过才过一个月，霍烛便离开了故里，重返边境戍守边疆。

　　时光飞逝，木屋前由霍烛栽下的榕树一年年地生长。青涩的少年褪去了年少似的稚气，渐渐成为了一位身长玉立的翩翩君子。

　　霍烛还是未娶，总是抽空返还故里，和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书生处在一起。看着日日可以陪在伏朝身边的榕树，他居然渐渐生出了艳羡之意。

　　待他解甲归田，他发誓必要日日和伏朝处在一起。

　　后来伏朝金榜题名，成了朝堂之中被皇帝委以重任的文臣。

　　而霍烛则依旧继先父遗志戍守边疆，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回到故里的榕树下回忆一下年少时的美好时光。

　　而每一次回去，同样抽空的伏朝总会在树下的木屋里等着他。

　　两人还会像年少时一样，一个舞剑，一个弹琴。伏朝自认为没有自己学不会的本事，可偏偏唱歌这一事，他一直无法学会。霍烛很喜欢听曲，然而他一直学不会。

　　直到边境动乱，霍烛为国殉身换来了手下将士殊死一搏的机会，了却了先父一生的执念，彻底平定了动乱了五十几年的边疆。

　　朝内有了伏朝辅佐君王，前朝终于迎来了一个朝代的中兴时刻。

　　死后的霍烛以亡魂的形态一路飘回了山坡。十几年前亲手种下的榕树已经屹立参天，但是他再也摸不到了。

　　亡魂在树下整整等了一月有余，终于见到了心上人憔悴的容颜。

　　伏朝相比于上次见面苍老了许多，明明才到三十而立之年。他靠着榕树静默无声地站了许久，终于开口说话。

　　然而身为亡魂，霍烛却听不清心上人在说些什么。

　　炎炎夏日，柔弱的文人只身前来挨不住来路上日光的毒晒，才没多久便晕倒在榕树下。霍烛自知现在的自己连给他退散暑气的小事都做不到，但还是拼尽全力。

　　可能万物皆有灵。这棵榕树是当初霍烛亲手种下的，在他情绪波动下，处在伏朝头顶的树叶竟蓬勃生长，为树下的人遮挡住了阳光。

　　伏家人终于找上了他，伏朝也在树下苏醒过来。

　　伏家人和伏朝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那个地方。伏朝不久后也离开了，临走前还恋恋不舍地看了榕树一眼。

　　“那后来呢？”刚才还急着回家看望妻儿的行人迫不及待地问。

　　红衣男子说：“后来伏朝娶了妻生了子，经常带着他的孩儿来榕树下乘凉。但是可能时间久了就厌了吧，待到伏朝年至四十不惑以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行人看着眼前的红衣男子，不由地咽了咽喉咙。如果故事是真，这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而现在，他所乘凉的榕树长到了五六个成年男子都抱不过来的粗硕程度，山坡下的小山城旧址还在，却已无人居住。那么这个突然出现在榕树下的红衣男子……

　　他是急着赶路才选了这条路，中途又饿又渴才昏倒在了树下。醒来时，他发现身前站了一位丰神俊朗的红衣男子，将一只又大又甜的苹果给了他。他实在饥渴难耐，便把果子囫囵吞下，随后这红衣男子讲起了故事。“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