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捂着心脏就不疼了》清水浊流

30、第三十章

　　夜渐渐深了，汜尘一天滴水未进粒米未吃，就一直那么远远的呆呆的看着贺帆的遗体，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贺涵和贺鹏飞这件事情，要是可以，他真想一个人承受这痛苦。

　　旁边的人熙熙攘攘，有喊声，哭声，笑声，汜尘在这一天里把世间百态都尝了个遍。鲜活的生命，在天灾面前却是这般脆弱。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汜风和陈思来到了汜尘身后，陈思刚要上前，汜尘的身子便软绵绵的倒了下来，陈思迅速把人抱在了怀里。

　　悲伤过度加上低血糖，汜尘直接被陈思绑在了临时搭建的病床上，现在深海市交通已经恢复，但是与外界的通讯依旧出于中断的状态。张迈希期间来找过一次汜尘，但被陈思拦了下来，汜尘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张迈希无疑了。

　　相比殒命的贺帆，张迈希只是一些擦伤，贺帆把她推出去的时候扑倒在地时的擦伤，其余无多少大碍。陈思让李晗先带张迈希离开，去别的安置点，不管汜尘心里怎么想的，但陈思现在的确不想见到张迈希。

　　当深海地震上了新闻，远在沈阳的贺涵和贺鹏飞还是知道了贺帆的事情。

　　贺涵看到地震的消息第一时间给贺帆打了电话，却是关机状态，她转而给汜尘打了电话。听到贺涵声音的汜尘除了对不起其余什么都不会说。电话另一端的贺涵泣不成声，两人就隔着电话流着泪。

　　贺帆的手机一直被他自己攥在手里，直到被救了出来再到生命陨落也不曾放开，汜尘鼓足勇气来到贺帆旁边，轻轻从他手中把手机拿了出来。

　　他想起了去年自己离开本部时和贺帆一起拍的照片。

　　当时说过一句话，那时的贺帆十九岁，自己二十二岁，任凭时间流逝，照片上的贺帆依旧是十九岁。两个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也留下了无数照片，但是那是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拍的第一张照片。

　　汜风打电话告诉了秦瑶贺帆的事情，秦瑶不敢告诉老太太，在老太太看钱依旧一副没事的样子，却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偷偷哭了无数次，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

　　汜尘求陈思放开自己，他想去陪着贺帆，整个深海市都在下雨，外面太冷太黑，贺帆一个人会害怕，他想陪着贺帆。

　　陈思抱汜尘抱在怀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能使汜尘的伤痛减少一分。他就那么看着贺帆的生命一点一点的在自己面前消逝却束手无策，说好的救死扶伤却依旧无能为力。

　　临走前，贺帆抓着陈思的手，求他帮忙照顾好汜尘，不要让他因为自己的离去而一蹶不振，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能因为自己而放弃活着的希望。

　　当陈思把这话告诉汜尘的时候汜尘笑了笑，那个笑容在陈思看来不如不笑。

　　“陈霸霸，贺帆说过，说过永远不分开…”泪水又开始成股的流下，“说好的跟我回秦州，然后…租个房子，把贺叔叔和贺涵接过去，我们会有自己的小家……我们会有自己的生活，可是你看他，他就那么安静得躺在那，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答应我……”

　　陈思叹了口气，“汜尘，我知道现在怎么安慰你都是徒劳，但是请你相信，贺帆他想和你在一起的心情不比你少半分，事到如今，你我能做的，就是带着贺帆的意志好好活着，我永远是你最好的朋友。”

　　汜尘还是哭，哭到再也哭不出来，陈思把他抱到床上，“累了吧，那就睡吧，我陪着你呢，希望梦里不再有阴霾和伤痛，而是灿烂的人生。”

　　贺涵和贺鹏飞来到深海时数震后第四天。两个父亲第一次见面便是这样的场景，汜风跟汜尘一样，除了说对不起，再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无论做什么，贺帆都不会回来了。

　　贺涵见都贺帆遗体之后忍住不哭，但在见到失魂落魄的汜尘后心中的感伤再也无法压抑，这件事情对于汜尘来说，打击肯定很大，贺涵决定还是出现在汜尘面前了。

　　汜尘一直觉得是他的错，要是他会秦州的时候抢行要贺帆陪自己回去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情，没人能改变他偏执的想法，贺涵知道自己也没法改变，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汜尘一个人慢慢消化悲伤，只要是与贺帆有关的人出现在他面前都是痛苦的催化剂。

　　贺涵和贺鹏飞在李晗和汜风的帮助下把贺帆的遗体活化了。贺涵说贺帆最喜欢大海，等回了沈阳，自己会找机会去一次海边，顺着风，把贺帆葬在大海之中。

　　火化的时候汜尘没去，他忍受不了看着贺帆独自一人被送进那冷冰冰的柜子里面，进去的时候还是完整的他，再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一捧黄土，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火化结束之后，贺涵带着贺帆的骨灰见了汜尘一面，汜尘想要留下一些贺帆的骨灰，放到自己带的那条项链之中。那是一个子弹头，他带了好多年，贺涵拒绝，这样，汜尘就把贺帆一辈子都放在了心上，无论他以后走到哪，还是会想到贺帆，贺涵不想他这样折磨自己。

　　在陈思的劝说下，贺涵还是答应了汜尘，装了一点点贺帆的骨灰在子弹头里，汜尘如获至宝，傻癫癫的笑着，贺涵心疼的看了汜尘一眼，把骨灰放到陈思手中，上前抱住汜尘。

　　“汜尘哥哥，无论时间如何变迁，你都是我哥哥。”

　　汜风和贺鹏飞坐在汜尘对面，对汜尘现在的状态感到担心不已。

　　“亲家公，要不你跟尘尘道个别，贺帆的葬礼，我不想让他去参加，我怕他会疯掉。”汜风拍拍贺鹏飞的肩膀艰难的道。

　　贺鹏飞看了一眼汜风，笑了笑，对他的那声亲家公没有丝毫惊讶，“好好陪着他，我不想因为帆帆的事情而影响了他的一生。”

　　“尘尘，叔叔要接帆帆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以后帆帆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坚强一些，要是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跟叔叔说，或者跟涵涵说，要是觉得秦州太闷，就来沈阳找涵涵玩，我们随时欢迎你。但是你要记住，好好活着，但是不要因帆帆活着，要为你自己而活。”

　　汜尘看着贺涵和贺鹏飞离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掉了下来，陈思惊恐的发现汜尘哭出了血泪，只能找救援队里的医生，求他给汜尘打一针镇静剂，镇静剂下去之后汜尘软软的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陈思请了一个月的假陪汜尘回了秦州，贺帆的事情一直瞒着老太太，但老太太还是从几人的表情之中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她也没问，只是告诉汜尘要往前看，所有痛苦悲伤都会随着时间消逝，但记忆会越来越深刻，如何取舍，还得看自己。

　　贺帆的葬礼汜尘没去，陈思代他去了。

　　陈思回来之后也没告诉汜尘葬礼的细节，贺帆被葬在了公墓园里，葬礼那天没有下雨，微风不燥，阳光正好，就像贺帆本人一样让人舒适，他到死，都不愿别人受到伤害。

　　所有事情开始回到原本的轨道上之后人们开始不停地忙碌起来，汜尘也不例外，他放弃了学业，进了汜风的公司开始学习如何去经营好汜家的产业，偶尔还是会去沈阳看看贺涵和贺鹏飞。

　　他给贺鹏飞找了一家疗养院，虽然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起码可以让贺鹏飞好过一些。

　　每次去到沈阳，汜尘必去的还是贺帆的墓前。墓碑上照片里的人笑着，那颗虎牙很可爱的凸显出来，像极了他跟在自己身后叫自己哥哥自己回头之后对自己露出的笑容。

　　当他又一次来到贺帆墓前，他拿出了一对戒指，截止内侧刻着两个人的名字。他坐了下来。

　　“贺帆，今年是你离开的第二年，我还是很想你。你知道吗？姥姥上个月去世了，她说她可以与你团聚了，要我不要担心，有你照顾她，我当然不担心了，但你也要答应我，要照顾好你自己，不能再出事了，知道吗？”

　　“还有啊，这对戒指是我托人做的，本来是准备等我们到国外结婚时给你戴上的，是那次我回秦州之前约的，只可惜，我拿到它时，你已经不在了，只能我一个人带着了，属于你的这枚，我就放在这了，记得戴上啊。”

　　“就在刚才，我在超市给爸爸买东西，有个奶奶来我的对面买红糖，奶奶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样子，眼眶红红的，我以为可能是眼睛有些小病，就没注意，她眼睛看不清包装袋上的字，想看生产日期看不到，我就过去帮她看，念给她听，她跟我说她要拿去煮鸡蛋吃，无知的我并不知道红糖煮鸡蛋有什么功效，就笑着夸她一句“奶奶的真是懂生活的人，会养生”。

　　“老奶奶听了我的话后就开始感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我说话，‘我从小到大什么辛酸苦辣都尝过，可是现在老了，退休了，为什么生活会是这种样子。’我以为她是在抱怨自己一生那么苦，现在还是没有大房子等等这类的话题，我就说“奶奶，你的苦日子都被你熬完了，剩下的时光就好好的养老了，多幸福，但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苦日子才好刚刚开始呢”。

　　“那时奶奶的眼眶越来越红，说话也略带哽咽，看了一下手里的红糖又抬起头来跟我说:‘我这个月刚被检查出来癌症，现在正在做化疗’。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愣住了，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安慰她，我知道什么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就像你刚离开的时候陈霸霸不知道怎么安慰我一样，其实那个时候需要的只是陪伴，并不是所谓安慰的话语，我很感谢陈霸霸挺懂我。”

　　“就在老奶奶与我交谈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身体略微发福的爷爷从我背后走过来，奶奶就跟我介绍说:“这是我家老头子”介绍完还笑了一下，爷爷大概他在不远处已经听到了奶奶在和我说的事情，只是很慈爱的走过来对奶奶笑，虽然他极力的在掩饰，但是表情还是藏不住那一丝忧伤。奶奶介绍完他就转过来对我说:“年轻的时候什么苦活累活都做了，现在惹了一身的病”，说着说着她眼眶更红了。”

　　“我不想看着一个老人在我面前无助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经历了你的事情，我变得太过感性，这时的我眼泪已经决堤了，我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这个老人，我只能走过去，手摸一下她的肩膀，强笑着告诉她:‘没事，你还有你的老伴儿，他会一直陪着你的，要过得开心点，多买点好吃的回去啊。’奶奶这会却更忧伤的告诉我:‘我知道他会一直陪着我，只是我不知道没有我了，留他一个人要怎么办，我不忍心啊。’”

　　“爷爷不说话，只是在我提到他的时候他慈祥的笑，然后一直在旁边低着头看购物篮里的东西。说罢，奶奶就过去拉着爷爷走了，走的时候还一直说‘谢谢你啊小伙子，真的感谢你。’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可惜我什么都帮不到他们。”

　　“他们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在超市哭成了狗，所有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想你啊，贺帆，你想我吗？”

　　没人回答汜尘，只有呜咽的风刮过，试图吹干他脸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