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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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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铛”神君懒懒地喊
白狐从大殿深处瞥了一眼神君,毛一炸,撒开爪子几乎化成一道光往深处溜。
“啧”神君单手一拎,白狐被拎在手里鼻尖对上鼻尖。
神君在生辰过后便出了门,对人说是去了东海为皇兄采火珊瑚,回来身后却跟了一个娇娇娆娆的鲛人,也不知叫什么名字,神君也只喊她鲛人,兴致好的时候也喊小妖儿。但是这个名字也只有鲛人和屋梁上的白狐知道。
白狐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上神君没有情绪的眼睛,白狐都要冤死了好吧。
那天白狐正趴在谊溪边一边晒太阳一边拍金鱼,谁知道天降大雨,白狐急慌慌往回跑,慌不择路冲进了最近的偏殿。哪知道神君和鲛人下一刻就纠缠在一起撞开了门。
偏殿逼仄,白狐避无可避,只好旋身跳上了房梁,一边暗骂神君荒唐,一边堵死了耳朵,可是仍然有黏腻的呻吟和木床的吱呀声,顽固地冲破雨声、绕过捂在耳朵上的爪子钻进白狐的脑里。
鲛人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神君穿衣束发。四海八荒尽知鲛人绝色,这一只更是风华绝代。可惜雪肤花貌被底美人,神君却似视而不见,眉目间都是冷淡。
鲛人缎子一般的墨发纷披在雪白的背脊上,咬咬嘴唇开了口,声音也是媚的:
“神君,还在下雨呢。”神君穿好了中衣。
“神君,奴家冷。”神君披好了百鸟纹的明黄外衣。
“神君,静安殿那么空,不寂寞吗?”神君束好了刚玉带。
“神君!”鲛人的声音在抖“神君带我入静安殿一月有余,若神君当真如此无情,何必当日救我于恶龙口中!”
神君转身,低头看着泫然欲泣的美人:“今日方知我无情?我救你或杀你,都只是我心血来潮,你最好还是莫强求太多。明天我会着人送你回东海。”
白狐看着神君拿起了大氅,长出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秒和神君四目相对。
“下来”许是刚打发了美人,神君的声音里压着一股子火气“这片地毯都湿了,你还想躲多久?”
白狐畏畏缩缩翻身跳下来,不敢近身,低着头无比乖巧。神君伸手一把捞到怀里,从头撸到尾,湿哒哒的皮毛马上干爽蓬松。
鲛人在一边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珍珠一颗颗滚落在柔软的地毯中,无声的抽泣看得人随之悲痛欲绝。白狐也隐隐为她难受过了会儿。
静安宫美人如云,哪一个不是痴心恋着神君,可哪一个神君不是转身即忘,甚至都不耐烦好言相对。多少闺阁少女如同朝圣一般向往着静安宫,可是这看似花团锦簇的宫廷竟是死的,多少血肉都暖不热冷硬的死人心肠。
随后鲛人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神君既无情,奴家也不再叨扰,但求神君赐我一件信物,奴家也好日日相思。”神君斜眼瞧了鲛人一眼。
鲛人深吸了一口气:“便这只白狐可好?”
不好!我不难受了!谁为你这死鱼难过!
神君勾起嘴角听着鲛人继续说:“您宫中美人如云,不在意奴家一个,那您静安园中灵宠千百,想必也不在意这小小一只白狐吧?奴家见这狐总似见到了神君,一样清冷高贵,愿携此狐回归东海,为神君诵经。。。祈福。”
鲛人最开始还像在赌气,却是越说越没有底气,在神君犹如实质的目光中终于停了话音。
神君猛地将鲛人压倒,语气凶狠:“你说我们像?清冷?高贵?还要诵经?祈福?祈的什么福?明光护佑吗?”
鲛人惊恐地说不出话,止不住发抖。
白狐趁机从黑着脸的神君怀中窜出来,一溜烟跑到了七夭,神君手植的七里桃林四季花开不谢,如云霞雾霭。
神君自带它回宫后就不再理它,放任它前殿后殿的跑。白狐也乐得自在,今日去这位贵人房中挨着锦被睡个午觉,明日去那只腓腓窝中听一首小曲儿,左右闲来无事,静日生香。
然而今日,却是被逮了个正着。
“那日你逃什么?”神君似笑非笑地紧了紧拎着白狐后颈的手。
白狐委委屈屈地刨了几下爪子“嘤……”开玩笑,不跑难道等着观摩你们再大战三百合吗?
“那鲛人死了。”神君笑意不达眼底。
白狐脊背一凉,乱刨的四肢顿时僵住,它还记得鲛人最初被带回来的时候,崇拜又眷恋地望着神君的背影,那火热的目光让它一个旁观者都心中发烫。
被一个人那样明目张胆刻骨铭心地喜欢着,是它求了几百年都不曾有过的幸运,而这个人竟然翻手毁得云淡风轻没有丝毫愧色。
本以为这人的绝情只在于一个个女子的一晌贪欢梦,一场空欢喜,却不知这竟还不够,他竟也能逼着人为了他过一次轮回渡,喝一碗孟婆汤。
“胆子如此小?”神君一甩手将白狐扔出去几丈,白狐摔在桌案上,灰头土脸连打好几个滚站起来,低头发现左前爪上多了一个银质素圈,愤愤低头去咬却怎么都咬不开。
神君嗤笑一声“不用费力了,这慈悲锁一旦扣合无人可开,不如你好好想一想晚间如何来侍寝。”
白狐直接吓得从桌子上掉下来,侍寝?这人杀了个女子却来找一只狐狸?怕不是疯了?
神君懒得理它,转身向后殿走过去。
经过了两个时辰的自我心理建设,白狐仍然没有找到跟去后殿的理由。虽然自己在静安殿有吃有住,然而还是他自力更生,神君这种不仅放他自生自灭,而且还带领他观摩解锁各种场景的饲主根本没有立场要求他!
想到这,白狐就心安理得寻了一间偏殿睡下了,还梦见了自己终于翻身做主大振雄风,腾云驾雾把后园总欺负他的角犀打得跪地投降。正得意呢,忽然黑雾翻涌聚集成心月狐的身形,一口咬上白狐前爪,顿时前爪一阵剧痛,生生痛醒。
白狐睁眼却发觉入目帷帐熟悉,香雾缭绕,自己正在神君的身侧痛得打滚,而罪魁祸首便是那只素圈,正灼热得如同烙铁,甚至隐隐有着红光。
这是慈悲锁?慈悲?
“醒了?”神君甚至有闲情弹了弹白狐疼得皱起来的鼻子。“慈悲锁上连着千丝链。无论你在哪里,我都拉得回你。”
白狐疼得整个身子都在颤,仍然倔强地把头埋在锦被中装死。
神君也不急,悠悠地说:“今日折暹罗花划了一道小伤。”便不再说下去,暗示得明晃晃,笑得意味深长。
前爪一股大力,白狐被拽得一个趔趄,视线正对上神君的手掌。
神君的手很好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掌纹清晰,白洁如玉。右手食指上小小一道殷红伤痕,好像是不小心撕开了伪装的无欲无求表面,露出了隐藏已久的血肉。
明明想要与恶势力对抗到底的,明明受过比这个痛千百倍的伤,可是为什么就投降了呢。
像是着了魔一样,轻轻地发着抖,小心翼翼地凑近那细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然后,温温柔柔地舔了一下。小小的淡粉色的舌尖,划过光滑如瓷的指腹,卷了一丝血腥气入腹,苦的。
那天是怎么入睡的呢,好像是尾巴盘在神君的颈子上,爪子勾着神君的衣襟,头枕着神君的长发,鼻子嗅着神君的安神香,说是侍寝,不过是不必孤枕寒衾。
梦里仍有血腥气,可是与以往的血腥气都不同。过往的血气让他更加嗜血,恨不能将眼前人撕破,恨不能在眼前生造出一片血海地域,而他是其中心如死水的修罗。可是梦里的血腥味让他从心里的最深处一点一点翻起来,细细密密的难过与心疼。
这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