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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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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姿确实没想到她来竟是为了苏蛮,一时间也愣了下。
这个样子落在阮沁眼里,她便更笃定了,继续忧心忡忡地劝说:“三妹,我知道你性子纯善,待下人也好脾气,只是姐姐要说一句,三妹你就是太容易被人蒙骗了,这回莫不是你身边的丫头多说了什么,才诓得你坐下这种事?”
听着她的话,阮姿眼神闪烁了两下,上一世她还真不知道长姐连荷风、竹露都动过心思呢。
那时候她一心觉得长姐是个好的,待她就像亲妹妹一样,兴许长姐也暗中敲过边鼓,只是她身边不剩什么人了,舍不得两个丫鬟,再加上没了苏蛮只剩下几个弱女子,长姐才没赶尽杀绝吧。
只是终究长姐这份愿想,临到头还是让老太太给实现了。
用力压住面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的冷意,阮姿笑吟吟回道:“大姐的好意妹妹都知道,只是苏蛮真是我自己做主去接回来的,跟这两个丫头没什么关系。”
她维护丫鬟的话都在阮沁意料之中,因此顺势就拉过阮姿的手,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我就知道三妹你会这么说,好了好了,且不说是谁的主意,这人总是接回来了,可这事还没完,终究是三妹做错了……”
“大姐这话我就有些不明白了,”没等她惺惺作态说完,阮姿就笑着抽回手,截住了话头,“我是去了母亲的庄子接了自己的人回来,错在何处呢?”
阮姿这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举止一下子叫阮沁怔楞住了,从前可是她说什么阮姿都不敢驳斥的,就连苏蛮被赶去庄子时,她都没作声。
“三妹?”
面对阮沁的惊疑,阮姿却是神态平静得很,丝毫不见异样:“大姐还要说什么?”
阮沁心中的才压下不久的疑惑又冒出头来,只是又抓不到什么,只得勉强将话说完:“三妹,苏蛮可是祖母发话让送走的,你这私自又把人接回来,祖母还不知道吧?”
许是被阮姿惊到了,她的话里温情褪却,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威胁意味。
阮姿只作听不出来:“大姐说的是,当日祖母说罚苏蛮去庄子上,这是应当的,不过苏蛮也在庄子思过了好些天,受完罚,妹妹就把他接回来了。至于祖母那边,苏蛮是个粗人,妹妹想着还是不要去打扰她老人家为好。”
阮沁明知道她是故意钻了空子,却一时又反驳不得,只因当日赶苏蛮出去的时候为着面子,老太太确实说的是罚他去庄子思过。但人谁不知,老太太这意思就是把人发配了,不许再回来。
可是现在阮姿却拿这个当借口,堵住了她的嘴。
定了定神,阮沁抬眼认真打量起这个三妹,冲着她今天的几句话,前日阮珠受罚的事情她倒是能想象出几分来了。
只是,为什么会这样?三妹她怎么会突然变了性子?
“大姐?”见她坐在那里半晌不说话,阮姿欣赏够了便轻声唤了一句,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已然回过神来的阮沁只当做方才的失态不曾存在,给自己打了个圆场说:“既然妹妹早有考量,倒是我这个做姐姐想得太多了,还请三妹不要放在心上。”
今日她一听见这事儿就急匆匆来了着实有些乱了方寸,只把阮姿还当做原先好糊弄的模样,便想着随手就解决苏蛮这件事,谁知阮姿竟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伶牙俐齿,倒是她先被噎了回来,失策了!
阮姿素知她惯会装模作样,这话只怕连一分真心都没有,便也随口敷衍着:“有劳大姐记挂了。”
阮沁打定主意不再与阮姿多纠缠苏蛮的事情,左右不过是个傻子罢了,还能翻天不成。
她转了话头聊起闺阁的致趣雅物来,阮姿兴致缺缺地应和了几句,她又坐了一小会儿就借口有事走了。
竹露上来撤东西时一手抚着胸口,动作有些夸张:“姑娘,方才大姑娘说起老太太的时候,奴婢真怕您被大姑娘说动了,又把苏蛮送走呢。”
看她噘着嘴一副庆幸的模样,阮姿突然问她:“你觉得我很听大姐的话吗?”
竹露没想到姑娘会问这个,愣了一下还是认真地掰了掰手指头:“姑娘你最听夫人的话,夫人去了以后就最听大姑娘的了……唔,还有老太太!”
“姑娘,你怎么会这么问呀?”
阮姿没回答,又问她:“那你觉得这几天我变了吗?”
“变了呀!”说到这个,竹露顿时兴奋起来,“姑娘变了好多,以前四姑娘总是欺负咱们,老太太也不给你主持公道,府里的下人们也都狗眼看人低,虽然大姑娘有时候照应一下,可总归过得不大好。但自从姑娘这几天想通了,不光没替四姑娘背黑锅,还把苏蛮接了回来,往后咱们在府上也不会总被欺负了,谁来给姑娘摆脸色,奴婢就骂回去!姑娘是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哪里轮得到他们乱说话。”
别看她年纪不大,可府里许多事情还是能看清的,只是以前姑娘总是忍让,也不叫她们替自己出头,可越忍让别人越欺负,现在姑娘虽然变了,却是越变越好了。
“姑娘这样想通了就最好了!”
竹露乐得一拍手,阮姿也跟着笑了。
是啊,她也觉得这样是最好的。
从前母亲教她善,教她让,可母亲不知道对没人性的东西,你越善越让只会叫他变本加厉践踏你,你只有比他更恶更狠才能叫他再不敢打你的主意。
*
那边阮沁带着丫鬟回了落梅院,一进书房面上恬淡的笑容便沉了下来。
对此侍琴已经习以为常,伸手关上门走到她身边。
“你看她今日有何不同?”平静的嗓音下埋藏着压抑不住的剧烈情绪。
侍琴一边仔细回想今天在海棠院的情景,一边试探着说:“别的奴婢倒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只三姑娘的表现实在与往日大不一样了。”
“哦?”
“三姑娘的性子今儿感觉不像以前那么柔顺了,好像提着一股气似的,说话也有自己的主见了,姑娘说话的时候她虽然也听着,可奴婢瞧着不像以前姑娘说什么就信什么了……”
而侍琴没说的一点却是阮姿整个人的气质也眼见着不同了,以前是像库房里蒙尘的明珠,虽然也有光芒,可是被遮掩了大半,只有幽幽的光彩映射出来,只有你去看的时候才会被她吸引。
可今日,三姑娘就好像是明珠被谁从库房里拿出来擦亮了,不必多说一句话,便径自绽放出夺目的光彩,远远得就能让人一眼瞅见。
然而她不说,不代表阮沁看不出来。毕竟她是那么在意阮姿的容貌。
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穿着素淡雅致,容貌却只称得上清秀的女子。
不由自主又想起方才见过的那张倾城姿色,唇不若她漂亮朱红,鼻不若她小巧精致,眼不若她形状妩媚潋潋生辉,更不必说那人眼角那一滴画龙点睛般的鲜红泪痣,一颦一笑都是媚态天成的勾人模样。
“砰!”
阮沁面无表情地将妆台上的物件狠狠拂到地上,发生惊天动地的响声。
*
东平伯府里,给老太太请安这事儿一般都是晚膳时候,隔两天一回。
这是因着清晨东平伯兄弟几个都出门当差,虽是闲职也得摆个样子,到了晚上才都空闲下来,能陪着老太太一起用膳。
至于这隔两天却是因着府里毕竟人多了些,总不会天天凑得齐,便是东平伯他们也时常有些应酬,老太太索性就定了隔两天一回,连带着小辈们请安也是这个规矩。
不过阮姿几个孙女可不敢真的隔两天来请一回安,且不说住在老太太院子里的二姑娘阮韵,另外三个也都是每日一早去老太太院子一趟。
只近来到了冬日,早上老太太也起得迟了,这才各房暂且停了每日的请安。
今晚正是一起用晚膳的日子,用膳前照例请安的时候,东平伯领着两个兄弟在前。接着是府里的两位少爷,三房的大少爷阮哲睿,今年已经十六了,尚在读书。另一个就是大房还被奶嬷嬷领着的阮哲恒,才六岁。
等阮沁、阮韵一一说完了话,阮珠还在被禁足,没能来。
阮姿最后一个上前给老太太请安,问了好以后神色平静地对着老太太放了个大炮仗。
“你说什么?”老太太险些以为是自己老得耳朵不中用,听错了,撩起眼皮看着面前这个容貌艳丽,显然精心打扮过的孙女。
阮姿又重复了一遍:“回祖母,之前被您送到庄子上思过的苏蛮已经知错了,所以孙女昨日把他接了回来,不过因着昨日他身上污糟就没带来给您请安,这会儿他就在外面,孙女领他进来给您问个安?”
上午送走阮沁以后她就在考虑,既然这件事阮沁已经知道了,早晚伯府上下也都会知道,她不若化被动为主动,索性自己先一步在老太太面前捅出来。
而且,往后只怕也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日子,阮姿看着今晚聚得如此齐全的人,眼尾正好瞥见阮沁微微僵硬的神情,心中冷冷笑了。